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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追悔莫及

作品名称:紫山花      作者:沙子漠      发布时间:2020-09-27 08:05:34      字数:3386

  “听说你去天津了,咋不在那里干了?”叶秋枫问道。
  “不像以前那么剩钱了,城里到处都有下岗工人,收废品的多了不少,废品价格也低了。废铁最贵的时候一斤一块好几,现在不行了,一斤最贵才八毛钱,比以前低了不少,看样子往后还得掉价。家里你嫂子得了一场大病,攒下的钱也都败光了。还有那么多地,需要硬劳力,我不回来咋整。农闲了,我这就是没事到处瞎逛游,五马倒六羊,根本不剩啥钱。”
  叶秋枫此时才开始注意他车上的东西,车前面装着一台十七英寸废旧长虹牌彩色电视机,车后用绳子拢着一大摞拆扁的纸壳子,上面还扣着一口底部露着窟窿的十印铁锅;中间堆满了空酒瓶子、变形的易拉罐、铁丝头和生锈的废钢筋一类的东西,在这堆东西上放着一个带小钩子的手提盘秤。
  见叶秋枫看他车上的东西,他红起脸说:“这些都是从赵家屯和你们屯刚收来的。趁着有人搬迁,破破烂烂的还能白捡一些。没办法,孩子眼瞅着就大了,得娶媳妇,又是彩礼又是盖房子,没啥家底儿,只好到处瞎划拉,凑点儿是点儿吧。现在娶个媳妇,一张嘴就是多少万,唉,真愁人呐。”
  叶秋枫暗想:当年他要是不走,现在肯定转正了,依他的教龄应该比我挣的还多,加上种地的收入,几万块钱还用愁吗?多可惜!
  “嫂子得了什么病?”叶秋枫想扔掉手里的香烟,却没好意思。他叼到嘴上吸了一口。
  “妇科病,子宫肌瘤,老走血。”
  “现在好利索了?”
  “好了也不行,手术完了总赖赖巴巴的,对付着能给我做口饭吃。”
  “一家不知一家难,嫂子的身体原来多好,多能干呐。”叶秋枫看他愁苦的样子,不想再戳他的心窝子,也怕顺着这一话题再扯到他和于素珍身上,就改口说,“我刚才看见你们屯的朱宇鸣了,他在南边的草甸子里放牛呢。”
  “他比我下去的晚,结果还是没转正。哪里有便宜就往哪里钻,最后落得鸡飞蛋打,他算计过头了,这是报应。他太阴损了,要不是他捣鬼,葛老师能死那么早嘛。”
  “赵哥,说起葛老师来,同情归同情,我和你的想法就不一样了。虽然我也不喜欢朱宇鸣,更不会替他说话。说实在的,我对葛老师的个人感情不比谁差。你说,咱们这些人哪家不困难?那都不是占公家便宜的理由。”
  “可也是,苍蝇不叮没缝的鸡蛋。有时候我也想,咱们农村孩子交点儿学费多不容易。”赵千枝深吸一口烟,“只是亏了丁力功和范秀荣了,那阵子全仗着他们这些代课教师顶大梁了。我也不是孬手,要是不走也跟着转正了,你说是吧?”
  “那是。这不是你的错,那个时候连我都动摇了。”叶秋枫顺情说道。
  “唉,都怪我目光太浅了。不管咋样,比起张柏涛来,我还活着呢。能平平安安的,我就知足了。”
  张柏涛以前就经常腰疼,经市中医院拍片检查,说是得了腰间盘突出,时好时犯,一犯病就起不来炕。暑假前在开小四轮拖拉机给大豆田犁地的时候,也不知是突然犯了腰疼病手脚失灵,或者被车颠掉了近视镜看不清,还是开车技术不熟练错把油门当成了刹车,竟然开进地头的深沟子里翻了车,等家人傍晚找到他的时候,人早就砸得流出一摊血死在车下面了。
  “张柏涛是个好人,想不到他会死的那么惨。”
  “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这玩意没场看去!前几天我到三家子屯收废品碰上郑敬仁下乡办案,他说他现在还挺怀恋当老师时候的工作呢。”
  “这烟真辣。”叶秋枫扔掉了手里没吸几口的香烟。
  “好烟不辣,可是太贵,赵哥现在抽不起。”赵千枝丢下烟头又说,“像郑敬仁和金怀礼那样的,都有个好爹,咱比不了。说起来我真佩服你,凭自己能耐转正。我那时候净和大家伙儿一块儿闲扯淡了,自从我爸下了台,人走茶凉,整的我也没心思了。下班没事了不是喝酒打扑克,就是摸麻将,要是像你一样有空就看书,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谁能看得那么远?其实也没什么,人干啥都能生活。”叶秋枫说。
  赵千枝惨然一笑:“不这样还能咋的,对付着过呗。要是还有下辈子……现在说啥都晚了。”他瞅着车上的废品,眼里涌出酸楚的泪花。
  叶秋枫不忍看他悔恨痛苦的神情,往下又想不出合适的话安慰他。
  原本蔫蔫地跟在车后边的毛驴崽子,这会儿大概是急着奔家,围着他俩和驴车连蹦带跳地兜圈子。驾车的母驴也不再安稳地站着,晃屁股捣腿,弄得小胶轮车身子发出不耐烦的吱嘎声。
  “你瞧我这是咋的了。不和你多唠了,快晌午了,天儿热,毛驴子渴了。我要走了,有时间,叶老弟到我家去。赵哥虽然不比当年了,但酒菜钱还出得起。”
  “好啊,改日一定去。赵哥别多想,都会好起来的。”
  俩人相互道别以后,叶秋枫继续往北走。他的心情极不平静。虽然赵千枝是凭借他父亲的权利当上民办教师的,但他的教学能力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做人太没有独立认知,人家干什么他都在一边嘿嘿嘿,像个随风倒的墙头草;业余时间里得过且过,不思进取,如今落魄成这个样子,看似偶然,实则和他放纵自己、随波逐流有很大关系。都说今日有酒今日醉管它明天喝凉水,真要到了喝凉水的时候,谁难受谁知道!
  “越越、越,驾。”远处传来赵千枝赶毛驴车的口令声。他转身向南看去,赵千枝的毛驴车已经消失在朝东拐去的地方,只给他身边留下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到了2010年春天,叶秋枫也进了镇中学。一晃他已年满四十八周岁,对着镜子看,两个鬓角都有了少许白发。如今,龙泉学校已经不存在了,乡改成镇,市政府在镇里搞了个农村集中办学试点校,在镇中学操场南面,从东到西一并建起两个三层高的大楼,东边的是长约二百余米的中小学餐厅和宿舍楼,西边的是个长百米的小学部教学楼。设在村里的分校全都撤并到新建的大楼里,师生的吃住和教学条件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改善。
  叶秋枫单独住在二楼的一间学生宿舍里。此刻,他站在宿舍楼窗前,手扶椅子靠背,隔着课桌眺望远处广袤翠绿的田野,心潮翻滚。回想当年的乡村校园,老铁吊钟的沧桑厚重、忠于职守的样子,总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悠远的钟声也时常敲响在他的记忆深处,那些与之相伴的、饱经风霜的陈年往事更叫他难以忘怀,不吐不快。
  爱因斯坦说:“人的差异产生于业余时间。业余时间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灭一个人。”叶秋枫把这句话奉为座右铭。课余时间、节假日里,他把别人用于消遣的闲散时间都用到了阅读和写作上。
  这一天,因为没有灵感写不下去,他一个人闲坐在寝室里,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拉出床下的小木箱子,从里边拿出个日记本。他想看看能不能发现点儿有价值的东西。他翻着翻着停在了下面这篇日记上。现将原文实录如下:
  2008年4月4日,星期四,多云、轻风。
  今天是清明节。以前到了清明节,学校不放假,同事们都发牢骚说:不让放假的人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属孙猴子的,不知道老祖宗是谁,他们不用上坟祭祖。今年好了,国家把清明节确立为法定节假日,那些为国捐躯的英烈们,为养育后人奔波劳苦过的先人们,到时他们的亡灵都可以得到应有的尊重和慰籍;活着的亲人们也可以尽情地挥泪,表达他们无尽的感激和思念了。
  我在家看了一会儿长篇小说《复活》,感觉外面暖和了一点,风也小了,就推上自行车到本屯的一家小卖部里买了一捆黄纸和一些上坟用的物品。沙家屯的坟茔地在屯子的东南方向,处在水库北岸的高岗上,和东面龙泉屯的坟茔地相隔不远,只在断开的部分长了许多乱蓬蓬的柳条子和蒿草。
  当我赶到沙家屯那片坟地时,要到上午十点了。上坟的人已经没几个,到处都是焚烧过的一堆堆黑纸灰、燃放爆竹后散开的彩色纸屑和摆放庄重的香烟、水果和糕点一类的供品。
  我烧了些纸,祭过祖坟,又忽然想到了金老师的坟墓。他退休后变得更加孤僻,到七十六岁那年竟然得了老年痴呆症,离开人世的时候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坟地里长满黄色的枯草,差不多有一尺高。据说人死后魂灵都会奔西南大路而去,所以有碑的坟墓,碑的正面都是朝向西南的。根据墓碑上的字迹,我找到了他的坟墓。
  看得出他的家人来过,说不定就是金怀礼,因为他是长子,理当如此。金老师坟头上的荒草被有意点燃过,烧得坟包像个焦糊的黑馍馍,坟尖上用半块砖头压了一张折叠起来的新黄纸,南面有一堆纸灰,还有苹果、蛋糕等供品。供品里没有香烟和白酒啤酒,因为金老师生前就不喜好烟酒。
  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这里不仅树丛多,蒿草高而密,能没过我的头顶,而且坟上常有狼洞,既阴森又恐怖。过去的棺木老坟个个又高又大,很适合野狼盗洞。我就曾蹲在大坟包旁边朝黑乎乎的圆形洞口里窥视过。小时候的我真傻,要是有狼钻出来怎么办?
  现在根本见不到野狼的踪迹了。虽然在能看得到的范围内只有我一个人,但我并不恐慌,只是面对一大片坟场,身上有种麻酥酥的冥灵般的感觉。当我走近金老师的坟墓时,脑子里只有他生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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