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故乡会故友 往昔岁月稠

　　一
　　小刘司机把车开到平安新区八号楼下，三人下车打点行装，高远提着手提包和方莹一起向八号楼走去。小刘司机忙上前接过高远手中的包裹，一起走到欧阳主任的住宅门前。欧阳主任的家高远再熟不过了，在家时是欧阳主任的常客，一有空就来和欧阳主任谈经论道，受益匪浅。刚从部队转业那阵子，也是欧阳上下打点，尽到了同学的情分，把高远安排在市审计局当一名副科长。没干到半年就觉得荒废了时光，大胆的决定辞职下海，让欧阳主任和同学们都始料不及……
　　司机小刘上前敲门，欧阳妻子开了门。欧阳主任今天特意请了假在家等候，见高远和方莹进来，满脸堆笑地说：“迎你这两位大神真不容易，昨天我就请了假，不然年底这么忙，哪有闲空在家里坐着。”
　　欧阳妻子桂芝，也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倒茶拿水果。嘴里念叨着：“高远呵高远！你大哥对别人哪有这么上心，挖心窝子地对你。一会打电话你关机，来来回回打了好几次。我说在飞机上关着机呢，他还是要打，你看看……”
　　高远说:“嫂子，你和欧阳大哥对我的关心和帮助，小弟都铭记在心，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你们就是我的亲哥哥亲嫂子！”高远说着从皮包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个崭新的大哥大交给欧阳主任说：“新式的，功率大。在偏远地区都一样的接收。”欧阳主任看了爱不释手的查看功能。高远又掏出了一个袋装的衣物，交给桂芝，说：“嫂子，这是件新款大衣，也不知合适不合适。”桂芝接过来试了试笑着说：“好——正好！你咋比着我身体买的呀。你知道我近来发胖了——真是我的好兄弟！”
　　高远接着又掏出两盒巧克力，给了欧阳主任的儿子欧阳童童。摸着童童的头说：“这一年长高了不少，学习好吗？”
　　“还——行——吧。”童童调皮地拿起一盒巧克力跑进了房间去。
　　方莹看高远他们看物品甚忙，也不便打搅，就自己倒了水，一边喝一边和小刘司机低声交谈着。他们欣赏完之后，方莹对表嫂桂芝说：“嫂子，你又发福了，也该去减肥了。”
　　桂芝无奈地说：“再减也没有你那身材，羡慕死我了！”
　　方莹给高远添了茶说：“高远哥一路辛苦，多喝点水吧。”
　　高远笑了笑说：“你整天在天上飞，辛苦的应该是你嘛。”
　　高远坐在方莹对面的沙发上，给妻子玉兰打电话报了平安。欧阳主任说：“今晚就在家里吃饭，让你嫂子露露手艺。”
　　高远说：“那太辛苦嫂子了，不如去饭店我请客。”
　　欧阳主任说：“那不一样，今天是家宴，要在家里才有气氛。”桂芝欣然地去到厨房做菜，几个人坐着聊着家乡的变化和南方的发达。
　　欧阳主任对高远说：“随着开放的步伐加快，清江市在未来十年内，将有一个大的跨越——要再扩大一个清江市的范围，再建三到四座清江大桥贯通南北大动脉，机遇不可错过。你头脑好使，要好好把握时机才是。”
　　高远点了点头说：“机遇是好的，只是能不能天随人愿，还要经过考察论证，摸清了路子才可以决定，不能当瞎子乱撞。”
　　欧阳主任看了看高远，鼓励地说：“如果你有意干，我会为你做一些铺垫，但重要的还在你，我只起催化剂作用。”高远听欧阳主任的鼓励，心里有了底气，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会往这个方向努力的，不能辜负你的期望。”
　　咚咚咚！有人敲门，桂芝开了门见是大哥侯坤来了，让进室内。欧阳主任对众人介绍说：“过去你们见过，童童的大舅-----侯坤，曾经是酒店老板。”侯坤苦着脸笑了笑说：“不板了，绊倒爬不起来，赔干了吗！”高远和方莹都站起来给侯坤让座。
　　侯坤看是高远，忽然惊讶地说：“啊——高远！听说你在南方发大财了，现在应是千万富翁吧。”
　　高远笑了一笑说：“大哥，咱弟兄们还用的着取笑吗，千万富翁？哈哈——我的大哥！”高远说着拉侯坤坐下。
　　方莹给侯坤泡了杯茶说：“有几年没见大哥了，现在又发福了。”侯坤开玩笑说：“傻人傻样，不长脑子光长肉。”说完摸了一下快脱光的头，自己倒乐了起来。
　　高远认真地问侯坤：“大哥开饭店赔钱？我有点不信，那么好的地段，又有欧阳主任的人脉，生意能做赔吗！”
　　侯坤苦着脸，摇了摇头说：“兄弟，一言难尽。现今社会欠钱的是大爷，要账的是孙子。到酒店里喝酒吃饭咱当爷敬，要账去了他给咱甩脸看。就说这一些单位吧，前边局长吃的饭钱，后任局长不认账——简直……”
　　欧阳主任看大舅哥越说越来劲，抢说道：“都说别人的不是，自己不找原因瞎咧咧！”侯坤脸一抹坐下不说话了。
　　桂芝做好了饭招呼开饭，方莹疾步去到厨房帮助端菜，小刘司机也跑进厨房拿餐具。菜端到桌上，欧阳主任说：“旅途劳顿，大家喝几杯去去疲劳。”拿出两瓶五粮液开了一瓶，先给高远倒了一杯，又按顺序依次倒了酒，自己端起一杯和高远碰了，说：“这一杯是多日不见喝个见面酒，也算是接风洗尘吧。”二人碰杯喝起。又倒一杯端起和大家一起碰杯，众人一齐喝起。
　　方莹只喝了一点说：“别把我算进去，你们喝吧。”
　　高远说：“没人闹你怕什么，也不要亏了自己的量。”方莹对高远笑了笑没说话。欧阳主任考虑高远刚到家还没见家人面，怕影响夫妻感情。就让桂芝端饭吃饭，方莹也积极地去厨房帮助桂芝端饭，时间不多吃饭就结束了。
　　欧阳主任让小刘司机把高远和方莹送回家，高远和方莹坐在车上，看着华灯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走过繁华的市区。雪白星稀，月亮在天上穿云而行，霓虹灯闪烁着五彩的梦。高远让司机小刘司机先送方莹到丰圆小区的家，小刘司机按方莹指的方向，不多时便到了小区院内。司机小刘帮方莹取出行李箱往家里送，方莹拦住说：“我自己上去，高远哥旅途劳累，让他早点休息，免得嫂子使性子。”高远听了有点刺耳，忙说：“哪能啊，我就那么惧内吗！”自己也笑了起来。方莹又趁司机下车之际，轻声对高远说：“高远哥，别过几日就把妹子忘了，回去早点休息，做个好梦。”
　　
　　二
　　高远家住在清江北岸的一个别墅区内，统一格局的设计，白墙红瓦罗马柱；统一的三层规格，循规蹈矩还算时尚。汽车径直地开到高远门前，司机小刘取出旅行箱，高远摁了几下门铃。儿子小龙从屋内窜出来开了门，叫着：“爸爸，爸爸！我可想死你啦！”高远走进室内，妻子玉兰嗔怪道：“你还知道有个家，都快不认识你了！”一脸责怪的样子。
　　高远接过司机小刘手中的行李包，招呼司机小刘坐一会。小刘司机忙说：“不坐了，时间不早了，你一路辛苦早点休息。”
　　高远见司机小刘执意要走，就叮嘱说：“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司机小刘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出门开车一溜烟地去了。玉兰虽然嘴上埋怨，但夫妻久别胜新婚，还是温柔地给高远打水洗澡，问寒问暖关怀备至，夫妻一夜温存，诉不完的思念之情更不必细说。
　　“高远妻子肖玉兰的娘家，同住在苍山镇仓北村，高远母亲是肖玉兰的一个远房姑姑。玉兰的父亲是村党支部书记，人缘好家境也不错。高远十五岁时，父亲得了一场重病撒手而去，是母亲含辛茹苦地把他们弟兄四个拉扯大。大哥高飞十九岁辍学，帮助母亲供养几个弟弟上学。高远是老二，在上高中。老三后来在一次车祸中死亡。老四高翔当时只有九岁在上小学，家中只有母亲和大哥挣工分维持生计。尽管日子过得清苦，但一家人却其乐融融。高远自幼聪慧，思维敏捷，善于发现和思考问题，在班上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他对大哥的舍己顾家之情非常地感激。
　　高远天资聪明，还未入学之前，一次和小伙伴们为偷邻家的梨吃，捅了马蜂窝。几个小伙伴被螫得鼻青脸肿，自己用一顶破草帽遮顶而幸免。看着小朋友们痛苦的表情，他学着大人们的经验，从渠边上采来青蒿揉碎，敷在小伙伴的被螫处，不多时红肿消退，几个小同学都非常感激高远，把他当成一个儿童王。
　　高远家离苍山很近，山上有一座古寺。六十年代末期，破四旧被砸得面目全非，但还有一老和尚在寺外靠种几分薄田维持生计，平时给人抽签算卦混几个零花钱，维持着寺庙里的香火。
　　一次母亲去苍山寺里烧香，高远觉得好玩，也跟着去了寺庙。老和尚正在“哒、哒、哒”的敲着木鱼。高远走近用小手摸了摸老和尚月亮般的光头，老和尚睁开微闭的双眼，说道：“阿弥陀佛，孺子顽皮也。”
　　高远好奇地问母亲：“这老和尚整日敲这玩意干啥用？”
　　母亲说：“他是为了静心养性，免得红尘纷扰乱了佛性。”
　　高远天真地说：“人们都像他，谁来挣钱养家传宗接代呢？”
　　“嘘！别胡说，小孩家懂什么；大千世界，人各有志，教化善缘也是佛之本意。”母亲嗔怪着说，小高远一脸懵懂。
　　高远上学看似顽皮，也常常在课堂上睡觉，但成绩在班里总是数一数二，这让老师也无话可说。高中快毕业那年，因家里生活压力大，老三老四都在上学。母亲与他商量辍学当兵，他有点不理解，但还是答应了母亲。八十年代中期第一个秋季，母亲带了一份礼物去了肖支书家，向村支书肖大贵说了自己的想法。肖支书惊诧地问：“大姐，外甥还没毕业干嘛急着当兵，听说他学习不错，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的。”母亲叹口气说：“兄弟呀，自从你姐夫去世后，家境难以为继，几个儿子都在上学，哪有钱供这么多兄弟念书呀。送走一个是一个，看他的造化吧！”肖支书颇有感触地点了点头：“也是，也是！大姐你放心，当兵的事包在我身上。”听到肖支书的承诺，高远母亲眼里噙着泪花，对肖支书千恩万谢……
　　新年快到了，高远感到家里暖洋洋的，一片祥和的气氛。儿子在他身边蹭来蹭去，要从爸爸的包里找玩具。高远从旅行包里取出一个大纸盒，从中取出了一架遥控玩具飞机。给儿子教了操作方法，儿子高兴地跑到外面放飞去了。玉兰把高远脱下的衣服准备去洗，拿着大衣嗅了嗅开玩笑说：“这么大的香水味，又和那个女人约会去了？”
　　高远斜瞄了玉兰一眼，说：“是吗，我有那么大魅力吗？净说些不着边的话！”
　　玉兰笑着在高远脸上亲了一下说：“你魅力就是大，不是咋能把我骗到手呢！”玉兰笑着去了卫生间洗衣服，高远泡了一杯西湖龙井，坐在沙发上细细品尝。刚过大年初一，大哥大就响个不停，有同学打来的，也有战友打来的。多年不见了，自然盛情难却。几天不断地饮酒，身体觉得有点吃不消。胃里似一条活蛇翻肠倒肚，嗓子眼里似有东西喷之欲出。终于忍耐不住，一股黄液加酒气吐了出来，把整个卫生间搞得酒气熏天，惹得玉兰捂着鼻子跑了出去。
　　他想起那些同学劝酒时的可憎面孔——变本加厉，语不惊人死不休。没别的办法，只有装病。大年下装病也是大忌呀，顾不了那么多了，总比喝死强吧。正在准备装病时，大哥大又响了，他瞄了一眼，心里有点烦。大哥大不停地响着，他心想，要命的来了。又扫了一眼，看是欧阳主任的电话。他接通欧阳主任的大哥大，欧阳主任通话埋怨说：“忙啥哩，这么长时间不接我电话！”高远嘿嘿笑了两声，说：“我当是酒局呢，正难受得要死，再喝就要出大事了。”
　　“不是约你喝酒，有一个重要事情想见你面谈，明天中午去我办公室。”欧阳主任说。
　　刚要放下大哥大，妻子玉兰带着儿子逛街回来，看到高远在接电话，生气地说：“又要去喝酒呀，不要命了！你那些同学、战友都是不要命的酒鬼！”
　　高远解释说：“不是，是欧阳主任约我，明天上午去他办公室说点事。”高远解释着，一副难受的样子捂着胸口。玉兰用关心的口吻说：“今天哪都别去，你躺会，我去烧碗姜汤给你暖暖胃。”说着一把拉着高远向卧室走去。
　　年初七上午，阳光明媚，年内的雪迹只有背阴处尚存，路面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干净。高远换上一件黑色呢子大衣，系一条金黄色的领带，显得意气奋发，一扫几日来的酒困，开着自己的桑塔纳轿车，去了清江市政府。
　　过了年，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潮水般地涌出；车辆拥挤难行，不时有鸣笛声传来；车流像跟屁虫一样徐徐慢行，不守规矩的摩托车和自行车穿行其中，让开车的人非常无奈，几公里的路程走了近半个时辰。
　　市政府大门头上，悬挂着五个鲜红的灯笼，两边贴着巨幅的对联。大门口站着穿长警服的门卫，笔直的站在大门一侧，给人以威严、庄重和权威的形象。高远开车进了大门，向右走了一段路左拐，看到了气派的政府大楼，欧阳就是政府大楼内的发改委办公室主任。他趋步跑上三楼，进到了发改委办公室。年后上班的人稀稀拉拉，欧阳主任一个人正坐着抽着烟，一边和一个女下属说事。见高远进来示意他坐下，让女下属给高远倒了杯水，继续和女下属交谈起来。过了一会好像事已说完，女下属下楼而去。欧阳主任给高远续了茶关心地问：“这几天还好吧？没喝倒就不错了。”高远苦笑着摇了摇头。欧阳主任给高远倒了杯水，关心地问：“这几天喝得咋样？”诡异地笑了一下：“今天约你来是童童的大舅酒店转让的事，你看是否有这方面的兴趣，也是你回乡创业的一个机遇。”欧阳主任以征求的口吻说。高远深思了片刻疑惑地问道：“那酒店位置那么好，装饰那么豪华，怎么会赔钱呢？”
　　欧阳主任冷冷地笑了笑说：“他那材料只可以哄哄骗骗，总想宰人做生意能行嘛！而且整天喝得烂醉不说，总是泡在女人堆里，活活把一个酒店开成了妓院！”欧阳主任说到侯坤，气不打一处来：“前年治安大检查，把市里一些在职人员在他酒店里抓获，都是因为不雅的事引起的。那些在职人员暗中都交了罚款，才没报他们的姓名。从此以后酒店名声狼藉，门前冷落，生意惨淡不堪。”高远清楚了侯坤经营不成的原因，惋惜地说：“要正正经经做生意才是，搞那些不三不四只会自断财路。”欧阳主任说：“咋不是吗，加之近来社会风气不好，一些职能单位领导吃饭签单，干上一年半载调离，后任领导不认账。有些单位看我面子收回一些，但那是臊着脸要来的。”欧阳主任无奈地摇摇头：“你考虑考虑，你和他不一样。你有知识，有阅历，人品也好。再加上你的胆识，你一定能成功的！”
　　高远深思良久，舒口气说:“这是个大事，荣我回去揣摩揣摩。要么干好，干出名堂来，否则就会马失前蹄。”
　　“你说的也是，回去想好了给个准信。”欧阳主任诚恳地说。“今中午再到家喝两杯如何？”欧阳主任试探地问。
　　高远说：“还敢再喝呀，年初三在你家喝的睡了一天，第二天又被原来的同事虏去喝的烂醉，真要命！算了，隔天我约你们到家里聚聚，也该我做做东了吧。”高远一脸认真地说。
　　“那好吧，你回去考虑清了再做商议。我还有事找书记，也不留你了，回头见！”欧阳主任看高远怯酒，就不再挽留。
　　高远说：“就这样吧，正月十六我请你们！”高远起身刚要离去，忽然进来一个人说：“急着走干嘛？”不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