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追逃新加坡（下）

　　起风了，天空的乌云滚滚而来，这预示着燥热的天气即将结束，长州也快要降温了。
　　杨雨菲两眼无神地坐在一间小屋的椅子上，困倦、疲劳、紧张和焦虑就像这暴雨前的狂风，一起猛烈地扑上身来。
　　最让她感到糟心的是，自己竟然被连夜押送回了长州。难道谢志文也被抓了？和谢志文的下一次见面，难道就是在法庭之上？
　　杨雨菲的心越来越乱，她感到有些虚脱，她快要撑不住了。
　　直到听见一声门响，直到看见赵长海和陶成业推门而入，杨雨菲才感觉自己又被打了一针强心针。
　　“哥！”
　　赵长海摆了摆手。
　　“雨菲，可别叫哥！现如今这形势，咱们必须装作互相不认识才行！”
　　杨雨有些气恼：“互不相认？你们是不是打算把我甩了、不想管我了！”
　　陶成业顺手关上了门。
　　“怎么会呢，你是不知道，赵局是冒着多大的风险才把你从深圳带回来的！”
　　杨雨菲这才发现，赵长海的面色有些严峻。
　　“昨天见过那两个人了吧？李江涛是业务能手，沈永捷就更不用说了，他是国监委的人，你要是一直待在深圳，很难保证今天不会发生什么！”
　　杨雨菲嘟囔着：“他们昨天也没问出什么呀，我答得挺好的。”
　　“今天的情况不一样了！刘冰被抓进去几天了，老陶问过老谢，老谢说是他临走的时候给刘冰交待的任务，让刘冰赶紧毁掉他和你的结婚证。现在你敢说纪监委的人不清楚你和谢志文的关系？你今天怎么去面对李江涛和沈永捷？”
　　杨雨菲又紧张了起来：“可你把我弄到长州，还是会有人来审我啊！”
　　“最起码可以避开两个最厉害的角色！”
　　杨雨菲眨了眨眼睛：“那他们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
　　陶成业想了想。
　　“雨菲，你这样来，他们要是揭穿这件事儿，你也只能承认！不过，你自始自终咬死两点，第一，你被谢志文骗了，他说他已经跟马慧容离了婚，但你不知情。第二，你很少回长州，长华公司那边你只是作为股东参与分红，谢志文干的事儿你一概不清楚！”
　　“哦，知道了……可他们要是不信怎么办？”
　　“他们不信也没关系！只要抓不到老谢，很多事儿就是查无实证，就不能把你怎么着！关键是你自己得挺住！”
　　杨雨菲嘟起了嘴：“哥，我还以为你能放我出去呢，没想到还得呆在里面……”
　　赵长海皱起了眉：“雨菲，哥要放你也得有合适的理由啊，你再坚持一段时间，哥会给你想办法的。”
　　陶成业叮嘱道：“还有啊，雨菲，唐文培已经离开了，你尽可以放心。只要老谢那边安定下来，专案组找不到他的踪迹，你就能出来了！”
　　“哦。”
　　赵长海看了看杨雨菲的手。
　　“这枚戒指是老谢送你的吗？”
　　杨雨菲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
　　“是啊，怎么了？”
　　“取下来，交给我。”
　　杨雨菲很是意外：“为什么？”
　　“戴在你手上保不住的，准得给你没收，哥替你保管着。”
　　“哦。”杨雨菲取下戒指交给了赵长海。
　　
　　通关记录的名单上又赫然出现了唐文培的名字，和上次一样，沈永捷把这三个字用红笔圈起来，递给了李江涛与何志凯。
　　“我看完了所有的通关记录，没有发现谢志文，却看到了唐文培的名字。通关时间是28号晚上的23点，从福田口岸进入的香港，而同一天晚上杨雨菲是在22点30分从皇岗口岸进了香港。”
　　何志凯说道：“那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当天的情况很可能是这样的，杨雨菲在深圳等着谢志文的到来，谢志文在22点到达深圳，杨雨菲得知以后，便从皇岗口岸回了香港。而谢志文去找到唐文培，用唐文培的通行证从福田口岸进入了香港。因为他们是孪生兄弟，所以通关的时候没人看出破绽。”
　　沈永捷点了点头。
　　“和我分析的一样，这样一来，基本可以确定，谢志文是用唐文培的身份在香港躲藏了起来。”
　　李江涛说道：“那我即刻让香港警方配合我们，搜寻谢志文的藏身地点。”
　　沈永捷说道：“还有啊，唐文培涉嫌帮助谢志文逃往香港，这个人也要控制起来。而且，刘志和王涛是因为监视、跟踪唐文培，才会在口岸大厅发现杨雨菲，这说明，唐文培和杨雨菲当天有碰面的可能性。”
　　李江涛点了点头：“如果唐文培能供出他和杨雨菲见面的真实目的，那将对此案的侦破提供重要的线索！”
　　“没错，希望这两个人都还在。”
　　
　　杨雨菲看了看端坐在面前的杨宇和李晶，和在深圳比起来，她感觉自己的心绪平复了不少，有些场景、有些对话已经在心里模拟、演练了无数遍，今天就是接受检验的日子了。
　　“杨雨菲，你和谢志文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发展到了婚姻的关系呢？”
　　“大概两年前吧，谢志文在新加坡举办个人摄影展，刚好我也在新加坡旅游，然后就碰上了。我觉得他挺有才华，聊着聊着就在一起了呗。”
　　李晶问道：“他没告诉你，他还没有和他现任妻子离婚的事儿吗？”
　　杨雨菲一脸的惊愕：“没有啊，他没告诉我这个。”
　　“那你是怎么想到，要到长州来投资停车行业的呢？”
　　杨雨菲叹了一口气。
　　“严格地说，是他把我拉进来的。当年组建长华公司的时候，他说要增加长华公司的资金实力，还要引进先进的停车管理经验，就把我拉进来了。”
　　杨宇问道：“你对停车行业了解吗？就这么轻率地进来了，你就不怕亏本？”
　　“我对停车行业的确了解不多，不过也多少知道一点儿，正常情况下是不会亏本的；而且我也向长华公司的那个董事长，叫什么……吴华锋的，提交过一份建议书，可人家不认同我的东西，我有什么办法。”
　　“杨雨菲，你知道谢志文现在的情况吗？”
　　“什么情况？”
　　“谢志文在长华停车一案当中，涉嫌受贿和巨额贪污，已经被立案审查了。”
　　杨雨菲又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李晶问道：“在本案当中，谢志文将长华公司一年承包收入的50%、也就是一个多亿的资金非法占为己有，作为股东和投资商，你对长华公司这种极不正常的经营业绩也毫无质疑吗？”
　　“我说过了，我对停车行业了解不多，也不清楚这里面的投入产出关系。更何况，我还是个小股东，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那几个大股东都不吭声儿，我这个小股东能做什么？”
　　“你对他的事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他是行业主管领导，我只是作为外资代表被拉进来凑数的，怎么会知道他的事情。”
　　李晶问道：“杨雨菲，你是在有意回避你和他的婚姻关系吗？作为他的妻子，你会不关心丈夫的一举一动？”
　　杨雨菲笑了笑。
　　“拜托，男人有很多事情是不会告诉女人的！何况你们也知道，在这起婚姻当中我被他骗了，我是受害者！我在香港，他在长州，我一年才回长州一、两次，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杨宇说道：“说说另外两个股东的情况吧，林斌和唐文培，你了解多少？”
　　杨雨菲摇了摇头：“不清楚，也不认识。”
　　杨宇皱起了眉：“你们都是股东，是商务合作伙伴，怎么可能既不清楚也不认识呢？”
　　“这两个也是谢志文找来的，林斌我见过一次，是你们长州本地人，后来就没见过面了。”
　　“那唐文培呢？这个和你丈夫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只要见过一次就会印象深刻吧？你对他了解多少？”
　　杨雨菲一脸的惊讶：“和谢志文长得一模一样？那我倒想见见！不过我真的没见过这个人。”
　　“谢志文作为你丈夫，他没告诉你，他有一个孪生兄弟吗？”
　　“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他有一个孪生兄弟，监委同志，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一定认识唐文培？你们有我和唐文培在一起的照片吗？”
　　李晶调整了一下耳朵边的耳机。
　　“好，知道了，谭主任。”
　　李晶将头靠近杨宇：“谭主任说今天的讯问先暂告一个段落。”
　　杨宇点了点头：“也好……杨雨菲，你再想一想，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希望你及时告诉我们。”
　　
　　飞机抬起头，缓缓地离开了跑道。
　　谢志文坐在靠窗的位置，失落、无助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天上的云朵很多，但每一朵都是分离的，每一朵都是孤独的，这不正如此刻的自己吗？
　　谢志文发现，自己此刻的心情比之前离家出走时还要恶劣。事业、亲情、爱情、房产，还有成堆的钞票，这些生命中分量很重的东西，都被遗留在了这片国土上。前方的那片国土还会是天堂吗？或者，只是另一个地狱罢了。
　　可如今，他已没有选择，他只能带着满身的伤痛和无尽的孤寂，前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沈永捷正在房间里看着材料，李江涛大步走了进来。
　　“沈组长，刚刚收到两个消息，可惜，都是不好的消息。”
　　沈永捷笑了笑：“大不了就是谢志文又跑了呗！再不好的消息也得面对啊。”
　　“谢志文还真是又跑掉了！香港警方经过查询，一个持唐文培护照的人，已经于今天上午9点乘坐飞机，飞往了新加坡；另外，唐文培也在昨天晚上飞去了美国。”
　　沈永捷想了想：“唐文培可以先放一放，谢志文……新加坡？”
　　李江涛点了点头：“新加坡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啊，既没和我国签订引渡条例，也没加入国际刑警组织，我们就是追过去，也不好开展工作。”
　　“那也得去试试啊，只要能找到谢志文本人，我想还是有机会的。”
　　“要想找到谢志文本人，恐怕少不了要和新加坡警方打交道，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沈永捷笑了笑：“去了再说吧，或许，我能猜到谢志文的大致藏身地点。”
　　
　　雨，终于落下来了，只是温度降得太猛，空气中竟似有了一丝寒意，让人有些适应不过来。
　　赵长海站在窗前，看了一天的雨。他忽然很希望这雨能停下来，天空能恢复一些往日的景象，可这淅淅沥沥的冷雨终究让他的愿望落了空。
　　赵长海将杨雨菲的戒指放到茶几上，轻轻推到陶成业的面前。
　　“老陶，我们不能再犹豫了。”
　　陶成业看了看面前的戒指，又看了看赵长海。
　　“其实啊，你向雨菲要这枚戒指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可是，我还是想问一句，你确定要这么做？不考虑考虑雨菲将来的感受？”
　　“就是因为她才要这么做！她在监委的手上或许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但老谢呢？虽然人在新加坡，可完全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新加坡能有多大？你信不信，李江涛和沈永捷不出48小时就能找到他！”
　　“不是说……人到了新加坡就不能抓回来了吗？”
　　“人是不能被抓回来，可还能开口说话啊！”
　　“老谢的罪名可不轻啊，他自己能不掂量掂量？”
　　赵长海的意志很坚定。
　　“罪名是不轻，可要是沈永捷和李江涛对他施以诱惑呢？比如立功、减刑之类的。谢志文是本案的焦点，一旦他被突破，不光是雨菲，就连你和我，也随时都会被拿下！根据我对谢志文的接触和判断，他绝不是一个意志坚定、能扛得住的人！”
　　陶成业长叹一口气：“看来……老谢是保不住了！”
　　“这件事必须当机立断！找一个精明强干的人，既要下手果断，又不能引起谢志文的怀疑。”
　　“人我有，下手没有问题……”陶成业拿起茶几上的戒指，看了又看，“有了它，老谢不会有任何怀疑……”
　　
　　段风丽坐在办公室里，神情轻松地和沈永捷通着电话。
　　“曹主任和杨宇、李晶他们去谢志文那套别墅看过了，你猜他们起获了多少赃款？足足有四千万！还有好几台名牌儿照相机！这些可都是谢志文买不起的东西。”
　　“那好啊，这就更能坐实谢志文的罪行了。诶，对了，我让你查的那家酒店查到了吗？”
　　“查到了，新加坡蜜月酒店，两年前谢志文就是在那儿举办的个人影展，据说效果还不错。”
　　“那就好，这样目的地就明确了。”
　　“诶，我可提醒你，你自己小心点儿啊。”
　　“谢志文是国资委主任，又不是毒贩，有什么好担心的。”
　　段风丽叫了起来：“我不是说他，是李江涛！我告诉你啊，李江涛可是赵长海一手提拔起来的，你自己心里得有数儿。”
　　“我知道了，不过根据我的观察，李江涛好像并不清楚这里面的一些微妙关系，他连赵长海和杨雨菲的真实关系都不知道。”
　　“总之你自己小心点儿，别让我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李晶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嘻嘻，你在和沈组长打电话吧？”
　　“你怎么知道？你偷听我电话了？”
　　“你说话那么大声，还用得着偷听？诶，你和沈组长……是不是旧情复燃了？”
　　段风丽眼睛一瞪：“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他旧情复燃了？”
　　“那你还这么关心人家，左一句担心右一句小心的。”
　　“你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儿干！我问你，你男朋友呢？”
　　李晶摇了摇头：“没有啊。”
　　段风丽的声音又大了起来：“那还不快去找！”
　　
　　沈永捷挂掉电话，向几米外的李江涛与何志凯走去。
　　“查到了，蜜月酒店。”
　　李江涛还有些怀疑：“你这么肯定谢志文会去这个酒店？”
　　“蜜月酒店既是谢志文两年前举办个人影展的地方，也是他和杨雨菲感情的发源地，对于谢志文而言，这是个具有纪念意义的地方，他能不再去吗？”
　　“行，听你的。”李江涛指了指前方的新加坡警局，“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到这里面去一趟，好歹说明一下来意吧。”
　　
　　新加坡警察总署署长助理陈伟伦认真地听着李江涛的讲述。
　　“陈警官，你也知道这些年中国政府都在大力反腐，像谢志文这样的贪官，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们都会把他抓回去，接受法律的制裁。陈警官，希望新加坡警方能尽量给予我们在警务上的协助。”
　　“这个谢志文的情况我已经清楚了，不过，根据新加坡的律法，我们没有责任和义务对一个国外公民过往的事情进行追查。只要这个谢志文在新加坡境内没有现行的违法行为，我们就不会对他实施拘捕。”
　　“陈警官，如果我告诉你，这个谢志文已经有了现行的违法行为，你们就会考虑对他进行拘捕，对吗？”
　　陈伟伦点了点头：“可以这样说，你能说得更具体一点吗？”
　　沈永捷说道：“我们可以确定，这个谢志文是通过冒充他人，持他人护照的方式才进入的新加坡。谢志文有一个孪生兄弟叫唐文培，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他就是拿着唐文培的护照才来到了新加坡。”
　　“关于这一点我们会进行调查。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你们在新加坡境内是没有执法权的，希望你们能尊重新加坡的律法规定，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李江涛笑了笑：“陈警官请放心，我们会注意这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