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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难舍难离

作品名称:紫山花      作者:沙子漠      发布时间:2020-08-20 10:34:59      字数:3199

  开学后工友老张头说,何三书假期回过一次学校,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没有马上就走,而是坐在屋里一支接一支地吸烟,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摸摸那儿;走到外面的时候,还手扶着铁钟架子站了老半天。他还说看见他临走的时候哭了,四十多岁的人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像个孩子。
  他能不哭吗?那个表面沟痕不平的木头架子和老铁吊钟,在他的心头得浓缩了多少龙泉学校的沧桑往事,昔日的钟声又会拖带出多少深情的回忆!了解他的人不难想象出他此刻的心情。这里本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从没离开过,随便朝哪里看一眼,都会联想起很多往事。虽然过得风风雨雨,并不全是些愉快的记忆,但都有着撕扯不断的情结,如若不然以他的能力早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然而眼下想一想自己贫寒的家庭、繁重的农活、供孩子们上学的负担和孩子们的前程,他又不能不忍痛离开这里,毕竟养家糊口,追求生存质量是每个凡夫俗子的本能啊。
  这一天下班后,叶秋枫留在办公室里独自坐着,他审视着办公室里的陈设,想象、思索着何校长临走前坐在办公室里的情形。
  糊着报纸的棚面已经黄得颜色愈加晦暗,西北角上开缝掉漆的老卷柜,时时都在告诉着人们它的存在已经有些年头了;北墙上的一排奖状,记载着他们过去的工作业绩。这些薄薄的纸片和那羞红的颜色,也记载了当时中国教育的贫穷与诸多无奈。每张奖状上都写着“以资鼓励”的字样,虽然他们从没看到过来自这上面的一分钱的“资”,但却都在这一张张纸片的鼓励下,干起工作来个个激情似火。对今天的人们来说,写上“以兹鼓励”才应该是最合适的字样。
  在这间土屋子里,最显眼的当属北墙上的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只有这两张地图能让人感到龙泉学校与外界是相通的。
  看到眼前的每一个座位,何三书不会不想到昔日工作在一起的老师们。金显峰老师是走进这个校园里的第一人,然后就是他和吴谞文。赵家屯的杨飞岳上过“五•七”大学,由民办教师转成了公办教师。同是赵家屯的柳丛彬初中毕业后参了军,那时当兵一人入伍,全家人都感到脸上有光彩,连姑娘找对象都爱找当兵的;不仅如此,复员后地方上还给安排事做。他复员时关于他的安排问题,大队干部们颇为犯难,大队部里一个萝卜一个坑,没位置。最后他们想到了学校,学校里的教师少一个能对付,多一个也无所谓,就这样,他当上了小学教师。葛向阳吹拉弹唱有一套,是由大队干部指派进来的文艺骨干。
  边德明也是大队干部安排进来的,他从公社里的办学点高中毕业后,被招进了村里机耕队。可是他总嫌这活儿太脏,搞起维修来躲躲闪闪,惹得其他拖拉机手都对他不满,三天两头向大队干部告状。后来学校里缺教师,当时想找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不容易,于是他被强行调进了学校。他刚进来那阵子,整日油腔滑调,怨气哄哄,动不动就大骂朱宇鸣,说要不是叫他给挤出了机耕队,咋能当上这个破民办教师;当拖拉机手干活儿是脏了点,却远比当民办教师受人待见。
  戴着近视镜的张柏涛,终日不爱多言多语,是大队卫生所张大夫的儿子。把脉准确,明察秋毫的张大夫,没把不愿意学医的儿子送进机耕队,而是把他安插进学校当了民办教师。果真,没过多少年,求他看病的人们又捕捉到了一个恭维他的话题——机耕队散伙了,连拖拉机都承包给了个人。后期“考”进来的几个民办教师,大多因为看不起这份工作,没干几年就改行了。其中也有人是因为违反计划生育政策,或者是猥亵女学生被赶出了校园的。现如今还留在学校里的,只剩下左副乡长提不起来的弟弟左林,和失了势的前任村长的儿子赵千枝。
  教师成分多样,来路五花八门,文化水平三六九等,这样的队伍带起来何等费神哟!放弃校长不干同意去当教师,肯定不是因为何三书大脑长皴了。
  叶秋枫的心里空了。周日晌午,他拿着长篇小说《安娜•卡列尼娜》,独自徜徉在他家房子后的树林里。村庄和树林都好似睡去一样,缄默得没有一点声息,树地西边的大片绿色麦田也是风平浪静,阳光在林中的阴影里撒下一块块亮斑。他找了一块少有蚂蚁出没的阴凉地坐下,然后翻动书页想重温一遍被他圈画过的段落和佳句。一朵被书纸夹扁的紫色小山花支出书缝,花的水分快被书纸吸干了,颜色也好似被吸得安静了些,不再像刚折下来时艳丽得那么不安分。
  他把小山花捏在手里看着,思绪开始纷乱搅动起来,心里一阵阵隐隐作痛。是的,这就是白兰在龙泉泡边送给他的那朵小山花。他抬头看向树冠上的蓝天,白兰到底还是走了。
  一夜之间往事悠悠恍如前世,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白兰走后,她的座位一直空着。早上的阳光把玻璃窗的影子,变了形状地投在桌面上,亮出一块块寂静晃眼的菱形。于素珍走到空位旁边,眼睛看向窗外说:“还是这个位置暖和,冬天有阳光。”她转身坐下的时候,脸色微微一红。
  于素珍占了白兰的位置,叶秋枫的心里涌上一阵凄楚。他把头转向办公室北边,幻想着何三书和白兰能再次出现在门里。他眼神无助的样子像个被家人遗弃在荒原里的孩子;往日对这间办公室的亲切感更是荡然无存。
  这些日子吴主任进屋坐下总是少言寡语,神情沮丧得好似丢了什么再也找不回的宝贝。他嘴上不说,其实他从骨子里是崇拜何三书的。他确实是何三书的好搭档,俩人在一起搭班这么多年,从没红过脸。他比谁都舍不得何三书。虽然他和金老师相向而坐,但平时很少说话。发现金老师也是闷闷不乐,他仿佛见到了知心人。
  “一想起何校长挨那一棒子,我就心里难受,我干啥那么爱多嘴,说他会跳舞……”他嗓子紧得说不下去了。
  金老师只是愣愣地听着,木木地坐着,好似魂灵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开学第二周,乡里管教育的左副乡长和中心校陈校长,在村长朱宇鸣的陪同下走进了龙泉学校。他们还带来一个叫彭精亮的人。这个人将近四十岁的样子,一米六几的个头,身体微微发胖,面色红润,稍厚的上唇留着好似总也长不长的黑胡子。在人们相互寒暄的时候,他一直很少说话,表情平静,目光淡定,让人觉着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叶秋枫认出,他是大草甸子南边太平屯小学的彭主任。
  平时喜欢在人前表现自己的左林,这会儿溜了边。他躲着他的哥哥左副乡长。浓眉俊眼的左副乡长看不上这个长得和他一点都不相配的丑弟弟,嫌他不争气,总不拿好眼神瞧他。当个民办老师还得叫他费一番心思,几处搭人情,他一看见他就心烦。
  等把全体教师都召集齐了,坐在何校长位子上的左副乡长宣布:经乡政府和中心校领导协商,决定任命彭精亮同志为龙泉学校的新校长。他又简单地介绍了一点彭精亮的个人经历。最后他语调一转,说话口气激动起来:“何校长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让人调走了,多好的同志啊!也怪我对他关心不够,那是个用金子都换不来的好人。希望村领导要尽力支持学校工作。别以为我啥都不知道,谁工作咋干的我心里有数。”朱宇鸣在座位上欠欠肥胖的屁股,眼睛里飘忽出一点不自然。宣布完任命,中心校长问身边的彭精亮是否也讲几句,他只轻声说句:“没啥说的。”
  送走领导们以后,新校长对大家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工作在一起了。我的文化水平不高,今后的工作怎么干,你们看我就行。我怎么干,大家就怎么干。”
  他的话就这么三言两语地没了,大家面面相觑。
  彭校长上任第四天招来一个新民办教师。此人名叫王尚侨,家住在东南离学校三里开外的马架子屯。他中等个头,身材单薄,面容清瘦,习惯下巴前伸,书生气里掩盖着一点傲慢。他曾经一连三年参加高考,每次都是只差两三分名落孙山,被人称作大学漏子。据说他的化学水平相当不一般,彭校长选他来教白兰空下的化学课。
  王尚侨的座位被安排在于素珍空出来的位子上。他坐下的时候,先垂耷两下单眼皮,既不和人打招呼也不看人,叫人觉着有点怪怪的。
  当天校研时,彭校长公布了他对任课教师的调整。他的安排和以往相比,最引人注意的是,何校长在时教的是初中地理,他却把自己的任课安排成小学地理。在大家的眼神里,这个新校长的能力不过如此。
  没过几天,彭校长领着几个没课的教师,放倒已经裂纹的老旗杆,然后把刷上蓝油漆的新旗杆竖起来。村上的二十八马力拖拉机给学校拉来一车石头,卸在旗杆西边。没几天这堆石头就在原地变成了一个小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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