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孪生兄弟（下）

　　右边的后车窗玻璃被打得粉碎，地上和车内满是玻璃碎片。
　　杨宇围着这辆奥迪A6反复观察了很久。
　　“这……就是谢志文的车？”
　　管理员尴尬地笑了笑：“这是个意外，昨天半夜有一个贼溜进车库，敲碎车玻璃，偷走了里面的一个公文包。”
　　李晶问道：“公文包？你们报警了吗？”
　　“已经报警了，上午有两个警察过来看了一下，又把监控复制了一份，然后就走了。”
　　“这监控他们只是复制，没有带走吧？”
　　“没带走，还在呢。”
　　“我们也要看看监控，请带我们去。”
　　
　　监控录像里面的内容是这样的：
　　光线昏暗的车库中，一个蒙面男子看了看四周，来到奥迪车的右边，用手中的一根木棒敲碎了右边的后车窗玻璃，伸手从车的后排座拿出一个公文包，然后匆匆地离开了。
　　杨宇说道：“这不是普通的盗窃案，窃贼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后面的那个公文包。看样子，他连公文包放在哪个位置都很清楚。”
　　马慧容的眼睛紧紧盯着监控的屏幕。
　　“这个人……我好像认识……”
　　李晶说道：“你可要看清楚了，这个人半夜跑来偷你老公的公文包，说不定就知道你老公去了哪儿。”
　　“没错！是小刘！我老公在单位的司机刘冰！看这发型、还有体型，应该就是他！”
　　
　　深圳的气候真的要温和很多，它既没有长州夏天的火辣燥热，也没有冬天的阴冷潮湿，实在是一个留得住人的地方。
　　不过，沈永捷很清楚，谢志文可不是因为气候的原因才在深圳滞留了那么久。
　　沈永捷将一张A4纸递给了李江涛。
　　“这9个口岸的通关记录我都想看看，自己核查一下总要放心一点，能调过来吗？”
　　李江涛接过A4纸，看了看。
　　“调是能调过来，不过得花点儿时间，毕竟不是我们的管辖区域。”
　　何志凯走了过来。
　　“李局、沈组长，有个情况得更正一下，根据我们对长州和深圳两个机场飞机起飞、降落时间的最后核实，由于飞机晚点，谢志文的航班直到晚上20点才起飞，22点才到达深圳。”
　　沈永捷想了想，从李江涛手里拿过那张纸，在上面划了几笔，又递回给了李江涛。
　　“就查这几个就行了。”
　　李江涛看了看更新后的名单。
　　“怎么，福田、蛇口、福永、文锦渡和沙头角这5个不用查了？”
　　沈永捷点了点头。
　　“被我划掉的这5个通关口岸，通关结束时间都在22点30分之前，谢志文22点才到达深圳，要想从这5个口岸通关，在时间上是来不及的。只有机场、皇岗、罗湖和深圳湾这4个口岸还有足够的通关时间，我们只要盯紧这4个口岸就行了。”
　　李江涛将纸交给了一旁的何志凯。
　　“沈组长的逻辑分析、判断能力真是一流啊！还好你是我们这一边的，你说你要是贼，我们警方得费多大劲啊！”
　　沈永捷笑了笑：“还好你不是贪官，要是每个贪官都像你一样把我看得那么透，我还怎么查案呀？”
　　三人大笑了起来。
　　
　　刘冰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个普通的司机，竟然会劳纪监委的大驾，往常只有领导干部才享有的“级别待遇”，有一天竟然也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刘冰，你深夜潜入谢志文所住小区的车库，虽然蒙着脸，可还是有人认出了你，你潜入车库的目的是什么？”
　　刘冰吞了一口口水。
　　“我……我是想去……弄点钱。”
　　“弄点钱？怎么，你最近很缺钱吗？”
　　“前些日子……打麻将输了一些钱，也向别人借了一些，所以……”
　　李晶厉声说道：“别胡扯了！我们去你单位和家里都调查过，你在单位有一个很稳定的工作，你也从来没有打麻将的爱好和习惯，那你的钱去哪儿了？”
　　杨宇追问道：“就算你的说法成立，那你告诉我们，你向哪些人借过钱？借了多少？你说得清楚吗？”
　　“这……这个……”
　　“怎么样，词穷了吧？别再编了，说实话吧。”
　　刘冰深吸了一口气。
　　“监委同志，刚才我的确没说实话，不过，我去车库的目的，真的是想看看谢主任的车里面是不是放着钱，万一运气好……”
　　李晶打断了他。
　　“监控录像显示，你敲碎车窗玻璃，从里面拿走的是一个公文包。”
　　“对啊，我是想看看这包里面是不是放着钱。”
　　“那你拿到钱了吗？”
　　“拿……拿到了……”
　　“有多少？”
　　“有个两、三万吧，我没仔细数……”
　　杨宇问道：“你怎么知道包里面就一定有钱？”
　　“我也是想碰碰运气，万一有呢……”
　　“那钱在哪儿呢？你今天一整天都是在单位里面正常上班，哪儿都没去，你可别告诉我你又把钱输掉了。”
　　“这……这个……”
　　李晶调整了一下耳朵边的耳机。
　　“……好，知道了，谭主任。”
　　李晶将头靠近杨宇。
　　“谭主任说今天的讯问太仓促，让我们缓一缓，捋捋思路，明天上午再继续。”
　　杨宇点了点头：“也好……刘冰，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好好考虑考虑，明天希望能听到你的真话。”
　　
　　当沈永捷听到李江涛的转述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即便这个电话是福田区公安分局刑警队队长王平亲自打来的，即便被扣留的这个人与谢志文的容貌相似度高达95%以上，沈永捷还是不敢相信，谢志文就这么轻易地落网了。
　　不过，人还是要去看的，就算这个人不是谢志文，但在容貌上能符合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奇事一件了。
　　当王平带着沈永捷、李江涛与何志凯走进房间时，唐文培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李江涛走到唐文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谢主任，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我们吧？”
　　唐文培有些发懵：“你们……是谁？”
　　李江涛笑了笑。
　　“谢主任，你这种态度可就不对了，假装不认识怎么行，去年市里面开会，咱俩可是坐的同一张桌子。”
　　唐文培勉强地笑了笑：“我不是什么谢主任，你们……应该是认错人了！”
　　沈永捷也坐了过来。
　　“那你说说看，你究竟是谁？”
　　“我姓唐，叫唐文培，是本地人。”
　　沈永捷皱起了眉头：“唐文培？”
　　“你们不信可以查啊，这儿是公安局，一查就知道了嘛！”
　　王平对一个民警吩咐道：“马上查一查唐文培这个名字。”
　　查询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这个人没有说谎。
　　李江涛带着一脸狐疑又坐到了唐文培的面前。
　　“你真的是本地人？户籍系统里面记载，你是在两岁的时候从长州迁到了深圳，这怎么解释？”
　　“我原籍是长州，那也是我的父母把我迁过来的。”
　　沈永捷问道：“你认识一个叫谢志文的人吗？”
　　“谢志文？他……是我大哥。”
　　沈永捷吃了一惊：“他是你大哥？你们……是孪生兄弟？”
　　“对，我们是孪生兄弟。”
　　李江涛说道：“说说看，你们是怎么分开的？”
　　“我也是长大以后才听说的……据说我小姨没有生育能力，在我只有两岁的时候，我妈就把我过继给了我小姨，我就随我小姨父姓唐。小姨带着我到了深圳，我就这样在深圳生活了四十年。”
　　沈永捷问道：“你在深圳是做什么的？”
　　“我是一个木匠，自己开了一家小家具厂。”
　　“你和你哥关系怎么样？回过长州吗？”
　　“这四十年我就回过两次长州，至于和我哥的关系，只能说一般吧，毕竟好难得才见一次面。”
　　李江涛问道：“你哥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他的近况。”
　　“我知道他在长州当了一个官儿，混得还不错，至少比我强吧，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李江涛紧紧盯着唐文培的眼睛。
　　“实话跟你说吧，你哥这个官儿当得不好啊。犯了错误，涉嫌受贿和贪污，而且还畏罪潜逃了。”
　　唐文培仿佛也吃了一惊。
　　“他的事儿我不清楚啊！不过我算是明白了，我哥犯了错跑了，你们一直追到了这儿，还把我当成了他，对吧？”
　　“谁让你们是孪生兄弟。而且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哥就是在前天晚上跑到了深圳。”
　　沈永捷问道：“你最近一次回到长州是在什么时候？”
　　“大概……两年前吧。”
　　“回去的目的是什么？待了多久？”
　　“上次也是我哥叫我回去的，说是好久没见面了，聚一聚。”
　　“你得说实话，我们在长州一家企业的股东名册里面看到了你的名字，而且这家企业的主管领导就是你哥谢志文。”
　　唐文培想了想。
　　“哦，想起来了……有这么回事儿！两年前我回长州的时候，我哥管我要过身份证，他说准备和朋友开一家公司。你们也知道，公务员是不允许在外面经商的，所以他说用我的名字去注册，我就把身份证给他了。”
　　“那家企业的其他股东你见过吗？”
　　“没见过。我都不知道他的公司是干什么的，他的事儿我也插不上手啊。”
　　李江涛问道：“你哥最近两天来深圳找过你吗？”
　　唐文培显得有些着急。
　　“警察同志，我知道你们在怀疑，我哥是不是藏到我这儿来了，可我确实没见过他啊！不信，你们可以去我家里或者去我厂里看看就知道了。”
　　李江涛冷笑了一声。
　　“他要是真藏在你家里，你还会提示我们去那儿找吗？”
　　“警察同志，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永捷、李江涛与何志凯走到一边低声商议了起来。
　　何志凯说道：“……李局、沈组长，我建议先把他放了。”
　　沈永捷吃了一惊：“放了？”
　　“我是这么考虑的，谢志文跑到深圳，究竟有没有和唐文培见过面还是一个疑问，如果我们把唐文培关起来，就等于是断了这条线；如果能把他监视起来，就能再利用这条线！我们现在手里边儿也有人，叫兄弟们轮流监视他就行了。”
　　李江涛说道：“我看可行，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线索。”
　　沈永捷想了想：“行吧，那就试一试。”
　　
　　杨宇仔细看着刘冰脸上的表情。
　　“经过一晚上的思考，你要告诉我们的，还是昨天那些话吗？”
　　“监委同志，我也只有这些话能告诉你们了呀。”
　　“刘冰，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监控摄像头到处都是，从车库出来无论你走哪条路，都有摄像头能一路拍下你的行踪，说不定，还能拍到你是怎么处理那个公文包的！”
　　李晶说道：“你要知道，我们从公安系统调取那些监控摄像是易如反掌的，在我们采取行动之前，你还有机会交代一些真实的情况。如果等到我们调阅了监控摄像，那你说什么都晚了！”
　　刘冰神色慌张了起来：“我……我……”
　　“在你开口之前，再告诉你一点新鲜的事情吧。你的老领导、国资委主任谢志文因涉嫌受贿和巨额贪污，已经被签发通缉令了！恭喜你，刘冰，你马上就要成为贪官的同伙儿了！”
　　“监委同志，我怎么会是贪官的同伙儿呢？我又没受贿和贪污……”
　　李晶厉声说道：“你深夜拿走公文包的目的是什么？里面有没有谢志文犯罪的有力证据？你据不交代事实真相，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认定为谢志文的同伙儿了！”
　　杨宇说道：“刘冰，自己坦白认罪和被我们查清犯罪事实，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你再仔细想想，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刘冰脸色苍白，思索了片刻。
　　“我考虑清楚了……我愿意坦白！”
　　“好吧，你告诉我们，你深夜潜入车库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还是为了钱吗？”
　　“不是为了钱，我是为了取走那个公文包才去的车库。”
　　“是谁叫你这么做的？”
　　“是……谢主任叫我这么做的。”
　　李晶有些吃惊：“是谢志文？他什么时候给你安排的这件事情？”
　　“就在新闻发布会结束的那天晚上，谢主任给我打了个电话，叫我去一趟他家小区的车库，把那辆奥迪A6后排座的公文包取出来。还说这事儿很急，绝对不能拖到明天上午，还要绝对保密，然后我就去了。”
　　杨宇问道：“你有车钥匙吗？你在现场不是用钥匙开的车门，而是敲碎了车窗玻璃才拿到的公文包。”
　　“我没有车钥匙，我问谢主任车钥匙是不是在嫂子周慧容那里，他说嫂子也没有车钥匙，要我直接把车窗玻璃敲碎了，拿走公文包就行。”
　　“谢志文叫你怎么处理这个公文包？”
　　“他告诉我，拿到公文包以后，找个僻静的地方，把里面的东西全都烧掉。”
　　“你是怎么做的呢？”
　　“我拿到公文包以后，立刻就往回家的方向走。可走在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就把公文包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李晶问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里面就两本证件，没其他东西。”
　　“说清楚，什么证件？”
　　“一本房产证……还有一本结婚证。”
　　“谁的房产证？地址在哪儿？结婚证上面又是谁和谁的名字？”
　　刘冰想了想。
　　“是……谢主任的房产证，地址在卫北区揽月山庄，结婚证也是谢主任的，上面有他和一个叫杨雨菲的名字。”
　　杨宇吃了一惊：“杨雨菲？他和马慧容离婚了吗？”
　　刘冰摇了摇头：“这我不清楚。”
　　“你看清楚那本结婚证是哪儿签发的吗？”
　　“不是国内民政局签发的，好像是……新加坡签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