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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作品名称:千古一商      作者:胡新建      发布时间:2020-08-16 21:31:52      字数:6410

  冷风呼啸,天寒地冻,秦川黑地蒙被在一片硬梆梆、白花花的世界之中。
  在太后赵姬被幽禁阈阳宫的翌年,即吕不韦才罢相不久,立夏四月,天发大寒,竟降霜雪,百姓冻死者逾千人,甚而招致秦人纷纷议论,皆言是因秦王迁谪太后,子不认母,致使天庭发怒,惩罚嬴政无道。六国诸侯更是借此攻击秦王嬴政,掀起了一股不小的反秦浪潮。
  宇内外谴责攻击,让咸阳宫怒火了。
  尚算好,硬压住火没有发。然其实,是因为秦王嬴政不知道这怒火该向谁发,向所有秦国人吗?不能够。向诸侯君王吗?够不着。那向老天爷吗?更不能,不但不能发,发不得,还得恭敬它,膜拜它,否则那可是要造天谴的。应知道,嬴政笃信天启,迷信星象,尤其刚才过去的嫪毐叛乱,亦就是天象呈凶告诉他而平定了的。对,对,还得问天,问星象,如今既然是天气反常,老天怪异,那么,亦只有天象能够预兆,能够告诉他,究竟是呈吉还是呈……凶?
  翌日一早上朝,秦王嬴政便首先强笑着脸,唤出了善观天象的太史令陈忠,和颜悦色地真心请问道:“陈爱卿,你是天象大学究,你能否告诉寡人与众爱卿,如今这立夏霜雪,反常天象是呈吉,还是呈……呈凶?”
  没想到,老太史陈忠鼓着一脸的忿忿不满,抓捋了一绺白须,气急哼哼地跨步走出,驻脚在丹樨之下,狠劲拱拜了两下,然后嘶哑嗓音喊声道:“臣陈忠,冒死禀奏大王,乃实而告知,天下至今绝无无母之子,请大王即迎王太后回咸阳,以尽孝道。亦只如此,天象自然会正常也。”一腔愤懑,原是他对嬴政幽禁母亲的大逆不道而忿忿不满,猛一下犟老夫子的脾性就冲上来了,一点不留情面,一点不顾君臣之道,难得侠士一般地,顶着一颗乌鸡蛋硬往巨石上撞,迂腐透顶。
  嬴政一听,竟然如此大胆,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当着满廷朝臣横加指责,真不把他这君王放在眼里了。于是当即,嬴政抓心撕肺地,胸口一股硬是堵了数日的汹涌怒火,一下子“腾腾腾”地窜了上来,表情尤其凛冽地逐个扫视过左右两旁的文武朝臣,然后狼声问道:“你等还有谁人赞同他的禀奏?”
  一下,便有五六位不观脸色的迂腐朝臣站立了出来,其中一位书卷气十足的谏议大夫,居然还昂昂慷愤回道:“大王,臣等均赞同矣。臣等以为,迎王太后回咸阳宫,上应天理,下合人情,恳请大王一定恩准!”
  紧跟着,这五六位站立出来的文武朝臣紧忙纷纷附和均表示赞同。
  已然怒发冲冠,嬴政却还是强忍住强压着,没有立刻冒火,仍努力抵咬住嘴唇,继续狼声问道:“还有赞同的吗?都请站立出来吧。”
  又一下,包括御史、尚书、太仆、宗正、中尉等一群迂腐透顶的臣吏在内,豪胆侠士,一共站出了一十三位文武朝臣。
  嬴政再亦控制不住自己了,猛烈地喘着大气。真没想到,他嬴政亲政还不到一年,今日竟有如此多朝臣胆敢站立出来,不惧死地指责他甚至谴责他,这不掀翻天了吗?如此蔑视君威,无法无天。骤然间,嬴政彻底撕开,拉下了狼脸,无法容忍、难以容忍地一股杀气腾然爆起,狼声震天,击案一吼道:“李廷尉,都给我推出去断肢枭首!”
  终于,嬴政似乎终于寻到了怒火中烧的对象了,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乱臣贼子,不知死活的叛君逆臣,简直就是在向他猖狂示威,更是在对他至高无上权力的公然挑衅,这岂能容忍?安能容得?如此蛊惑人心,震摇朝廷,当遭天谴!或许他等就是立夏霜雪的罪魁根源,杀!杀了,可祭天神,大秦才能安稳,方可吉祥,江山才能安定,方可永固。
  此时,廷尉李斯一听到秦王旨令,立马就冲了出来,挥手一喊道:“来人,将这些乱臣贼子都推出去斩了!断肢枭首!”
  迅捷,一大群王宫卫卒急促促地跑了进来,一窝蜂拥而上,极其利索快捷地架推着老太史、谏议大夫等一十三位文武朝臣,押奔出了朝堂大殿。
  实实在在的一个个刀靶子,瞬间便都成了刀下之鬼。
  这还不算,日后居然还有不惧死的耿耿朝臣,前赴后继,迎着死神向嬴政奏谏不断,仍旧冀望着秦王能幡然醒悟,迎接太后回来咸阳宫,以尽孝道。
  下手依然毫不留情,所有奏谏者均无一幸免,一个个又成了暴君秦王的俎上肉,刀下鬼,断肢枭首,血腥一地。前前后后,秦王嬴政居然诛杀了有二十七人之多,尸积成堆,惨不忍睹,都一并地陈尸于咸阳宫的东阙之下。
  总算杀得畏惧退缩了,一时间,便再亦无人胆敢冒死进谏了。
  于是,秦王嬴政最后还下了一道旨令,道:“此后有胆敢再来说太后之事者,先用蒺藜责打,然后诛杀之!”呜呼哀哉,嬴政当是杀戮无度,凶残依旧。
  
  暴雨轰下,天地一片混沌。
  雨水滴答不停,不停滴落在老太史陈忠等二十七位卿将朝臣那血肉模糊的尸骨之上,似在哭泣,似在哀鸣。而在这一大堆残躯断肢的前边则插着一块秦王的诏令木牌:敢有以太后事来谏者,视此!
  夏雨还在不断下着,此时,只见从青石板小径上折拐进来了一位青布长袍的年轻人,撑着一把油纸伞,正踽踽走了过来,一直不停、似乎心事沉甸地,一直走到了咸阳宫的东阙下面,走到了那二十七具累累尸骨的跟前,站定才须臾,忽然就是一个“扑通”,一下跪倒在了湿湿的石板上,伏地许久不起。约摸有半刻时辰,才见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突然,居然放声地一通号哭:“秦王无道,秦王无道啊!囚太后,杀良臣,天地不容,天下难平啊!断肢枭首,死无全尸,二十七座星辰,二十七位忠臣,你等死得冤,死得屈,死得不值啊!今世上居然还有如此仇恨母亲之人,恐亦就只有秦王嬴政了,暴虐无道,天必谴之!”
  吓怕怕了,周边只有三三两两的过路之人都吓怕得不敢向前靠近,一个个撑着雨伞都只是从远远地观望着,甚至有一个呲溜若灰鼠跑得飞快,瞬间便无影无踪了。
  一通号哭之后,但见那青布长袍猛地一扔油纸伞,霍然站立了起来,仰天淋着雨水,又是一声大呼道:“子而因母,天地反覆矣!岂有此理?”
  畏惧地,那三三两两的路过之人,一个个蹑步蹑脚地,观着惊险、带着惊诧、好奇地慢慢围了上来,仍旧惧怕地不敢靠得很近,中间尚隔着数十步的距离。
  随之又见,青布长袍手抹了一把雨脸,愤慨地朝着咸阳宫撕开喉咙大叫道:“齐客茅焦,愿上谏暴君秦王!”自报茅焦的他,于眉宇间昂昂挑起着一股亢直之气。
  此茅焦也,妫姓,齐国沧州人氏,乃游历列国之游说客士,年方二十八九,不仅学识渊博,且有胆识超人。他适才来到咸阳,住进了同乡开办的齐国东城客舍。当闻听秦王残杀二十七位良臣之事,心中立马愤恨不平,执意秉性,刚直不阿。今日寻得阙下而来,定要寻见秦王,以为暴君,定然要让其幡然醒悟,迎接太后回宫咸阳,厚葬良臣忠将。
  亦在此时,恰有一位宫里文弱中年之人行近此处,但见他不动声色摇摇头,冷眼撑着一把黑布伞,随同着围观的三三两两过路之人,驻足了须臾时辰。在听得茅焦大呼上谏秦王之时,他不由得又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随后便踽步上去,走到茅焦跟前,颇有明知故问地小声问道:“这位先生,你要上谏何事啊?”
  茅焦随眼看了看他,感觉可以相信地直言不讳道:“当谏太后之事也。”
  那文弱中年人忙指着那一堆尸骨与秦王的诏令木牌,绝非善意地提醒道:“先生眼盲?你哭的这二十七具尸体,果真没看见?这大王诏令的木牌,居然亦没看见?先生竟敢胆大,就如此不畏死也?”
  茅焦自是一身正气,高亢道:“茅焦听说天上有二十八宿,降生人间,则为正人。如今死者有二十七人,尚缺其一。茅焦前来,就是想要满二十八这个数。自古圣贤谁人不死,茅焦又何惧其死也?”
  文弱中年人仍是不可理解地道:“正好,我乃朝廷尚书仆射,只要先生真不惧死,那我就替你禀奏大王吧。”
  茅焦连忙拱手一拜:“那就有劳仆射大人禀奏,茅焦多谢了。”
  自报仆射的中年人一点头,不露表情地忙还于拱手一拜。
  
  雨过天晴,地气仍旧潮湿。
  中年仆射小心,轻步蹑脚地走进了秦王书房,一见到秦王嬴政,紧忙伏身跪拜:“臣贾椽拜见大王。大王万年,万年,万万年!”继而,他便轻了点声音禀告道,“禀奏大王,今又有齐人茅焦欲谏太后之事。”
  嬴政突然“啪”一下,猛拍案几板嚎叫一声:“狂夫大胆!竟敢不惧死触犯寡人禁令!”随之,嬴政高调发出狼声豺音,目光冷酷,脸色阴沉,“狂夫休想满二十八人之数!寡人偏不让他全尸,用汤镬生煮了他!”转头,嬴政就向中车府令赵高喊道,“赵高,置汤镬于阶下,召狂夫来烹!”
  赵高尖嗓大声应道:“诺,遵旨。”
  
  一夜酣畅,睡到五更鸡鸣。
  天才微微放亮,茅焦便翻身早早起了床炕,跑去客舍浴房,烧了一桶沸滚热水,沐浴洗身更衣,甚感精神倍爽。
  轻快迈步回来,没料茅焦双脚才跨入自己客房,就被仨同乡兄弟甭管三七二十一地冲上来,纷扯拉住了他。
  “你不能去啊,兄弟!”其中一位面宽嘴大的同乡大哥,胡须翘直,脸色铁青地一声喝叫,煞是拼命阻拦道,“那秦王就是魔鬼,魔鬼,杀戮无度,杀戮无度啊!那二十七人者,皆是秦王亲信之臣,尚且言而不听,死不旋踵,岂少你这一介布衣啊?只怕兄弟你是有去无回啊!”
  “不怕,大不了一个死!死又何惧我茅焦也?谏者自二十七人而止,秦王遂不听,若二十七人而不止,秦王听或不听,未可知也。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止秦王无端暴虐,为天下人谋得安生,免除暴君屠戮更多无辜,茅焦去,死亦当值!”茅焦义无反顾,锵锵而言,誓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英雄气概。
  “兄弟啊,甭说破大天,没用!就说眼前的,你这不仅害了自己不说,还要害了我等同乡啊。你不知秦律严酷,同族连坐,同乡恐亦难幸免祸殃,我等怕是都脱不了干系啊!”同乡大哥悲怆怆地一阵哀呼,苦口婆心,就缺跪求了,巴望着茅焦能顾及同乡之谊,不要逞能,不能逞能,否则害己害人啊。
  “一人做事一人当,齐大哥,若你等害怕,怕连累了,茅焦在这儿给你等赔不是!但我说过,结果难料,我死未必也!请相信我,茅焦定然能说服秦王,不但迎回太后,更让秦王放下屠刀!”茅焦当是自信十足,毫无动摇,更是成竹在胸,无畏无惧。
  “那是暴秦,暴秦,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行,兄弟,你是一条道走到黑,那就请你好之为之吧。疯子,疯子,恐日后没人给你收尸了!”他大叹哀气,用力摇头,急忙招呼还拉扯着茅焦的那俩同乡兄弟,嘶喊道,“真就劝不听,那咱还躲得起,走!我等走,快走,再不走恐就得给茅兄弟疯子陪葬啦!”似看一个怪异之人,一个不可思议之人,同乡大哥亦似发疯了般地,急跳两下腿,几乎就要气噎了过去,极度义愤填膺地撂下话,就顾自急忙匆匆地,赶紧收拾行装去了。
  那俩同乡兄弟亦是一跺脚,松放开茅焦,急急步跟了大哥去了。
  纯一个愣头青,二愣子,愣疯子,天不怕地不怕,十头牛都拉不回,或许这就是太年轻还年轻害了他矣?
  半刻时辰后,齐人茅焦穿戴整齐,一身青布长袍,向客舍同乡掌柜索饭饱食,亦听不得劝阻地决意而去,似一个英雄式地,雄赳赳气亢亢地走出了客舍大门,头亦不回地直奔着咸阳宫而去。
  同乡兄弟度其必死,害怕受牵连,一个个都背负衣囊用品四散极快地逃走了。
  
  气势汹汹,龙眉倒竖。
  秦王嬴政按剑而坐咸阳宫阶下,怒怒地等着茅焦过来。
  尚书仆射贾椽引领着茅焦急趋走来,不想,茅焦却故意踽踽作细步,蹒跚而行。
  贾椽赶紧回身催促他快行,茅焦却慢声道:“我见秦王即死矣,你就不能让我慢点走吗?”其实,他是在故意缓慢前行,想最先时辰减弱秦王的怒气。
  贾椽以为茅焦害怕了,不敢急趋而走,不免甚为他感到一丝悲哀,便上去索性慢步与他扶掖而前。
  俩人走着,绕过了滚油咕嘟作响的汤镬旁边,总算慢慢走到了阶下。于是,茅焦很真切地看见了高台之上的秦王嬴政,和他那张拉长了的忿忿脸庞。立马,茅焦一下甩开了贾椽的扶掖,疾走数步上去,到了嬴政七步之远处,不慌不忙地行过拱手大礼,然后张口就高亢言道:“臣隶茅焦听说,有生者不讳其死,有国者不讳其亡,讳亡者不可以得存,讳死者不可以得生。因此国之生死存亡之计,英名君王个个潜心研究,不知大王是否愿意听听?”
  居然渐渐地,秦王脸上果然怒色减少了些许,或许此与茅焦踽步慢行有点关系吧。
  茅焦看着嬴政须臾不响,心里在琢磨着甚么意思。
  嬴政突然开口了,一声威严地问道:“你……叫甚么?”
  茅焦一愣下,紧回道:“齐人茅焦也。”
  嬴政威声自语道:“哦,茅焦。”随即,他盯着茅焦又一句狼声道,“茅焦,你有何计策?说吧。”
  茅焦来不及思虑秦王甚么意思,乃继续自己的思路,高亢言道:“大王,古人云,忠臣不讲阿谀奉承的话,明君不做违背世俗的事。现在,大王有极其荒唐的作为,我若不对大王说明白,那就是辜负了大王。如今大王有逆天之悖行,而大王又不听,茅焦非常担心秦国从此危矣!”
  嬴政旋即紧皱上眉,遂将一双狼眼定睛看住了茅焦,似思想着甚么,怒色似乎又减少了许多。悚然良久,嬴政忽然大声道:“茅焦,你欲说何事?继续说吧,寡人听着。”
  茅焦紧试探问道:“臣隶欲说天下大事,大王愿听?”说着,他停住了,看着嬴政的脸色。
  嬴政顿了顿须臾,又是大声不耐烦道:“你要说甚么?快说吧。”
  茅焦再亦不作探寻了,连忙激昂地侃侃而言道:“大王,如今之所以诸国尊重秦国,并不仅仅因为秦国威力强大,主要还是由于大王是天下之雄主,此便是,忠臣烈士全都聚集在大王之左右的缘故。”接着,他又偷偷瞥了嬴政一眼,见嬴政脸色全然已趋平和,便敞开胆量继续高亢道,“如今大王车裂假父,有不仁之心。囊掼俩弟,有不友之名。迁母于阈阳宫,有不孝之行。诛戮忠言谏士,陈尸东阙之下,有桀纣之治。若大王欲当天下霸主,而所行却如此,何以服天下?舜孝敬愚顽之母,天下敬服。桀纣虐杀忠臣,天下叛之。臣隶自知必死,只是怕从此以后,更无有继二十八人之后,再无人以忠言进谏大王。如此,将是忠谋结舌,怨谤日腾,中外离心,国中必乱。臣隶真为秦国可惜,秦国帝业垂成,竟从大王您开始败亡。好了,臣隶的话完了,请大王把臣隶丢进汤镬中去吧!”
  茅焦霍然站起,脱下衣衫,只剩一条白白裤衩,向升腾着白烟、咕嘟嘟响着的汤镬迈步走去……
  于是,当看见俩鼎力王宫卫卒正要举起茅焦,将他往汤镬中丢去之时……突然,嬴政大叫了一声:“慢!”或许正是嬴政听了茅焦此番话意,深为震动,知道自己的行为对收买人心、统一天下大业定然极为不利。或许亦正是茅焦的这一席话猛烈地促醒了嬴政,倘若再不认母,接回母后,他的王位就有可能失去,大秦亦将覆水难收,或许亦就从他手中衰亡而去,这不免彻底击中了嬴政的王位癫狂之症也。
  转而即刻,嬴政便大声地下了旨令道:“把汤镬撤了!”
  立刻,上来了数位健壮的王宫卫卒,一起起力将重重的、响着沸腾的汤镬抬了下去。
  别说是茅焦,就是左右人等都为茅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啊,为了王位,为了建立霸业,他应当认母,而且要从尊重茅焦开始。秦王嬴政立即、马上走了上去,亲自走了上去快快扶了茅焦起来:“茅先生,寡人赦你无罪。茅先生快快请起,穿上衣袍……来人,快把茅先生的衣袍拿来。”随即,嬴政瞬息变脸,呈现一副和颜悦色来,“寡人愿意听从茅先生的教诲,请,请坐下细谈可好?”
  仆射贾椽快跑着拿上来了内衫衣袍。
  茅焦慢慢整理着衣衫,齐齐端庄地穿戴好后,却并没有急于坐下,而是堆上了不自然的尬笑,低着声地提醒秦王道:“大王,可是大王已悬榜拒谏,现在若不烹臣隶,势必无以立信矣?”
  嬴政一听,顿了一下,旋即明白地大笑了起来:“茅先生提醒极是,赵高,即去把寡人的诏令木牌给撤了。”
  赵高尖嗓高声地应道:“诺,臣即去撤牌!”
  这时,茅焦方才毫不客气地拱手谢拜过秦王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已经搬过来的软垫座上。
  嬴政亦慢慢坐到了茅焦对面的软垫座上,然后尊敬地言道:“茅先生,要知道,以往谏者,只都是来指责寡人,数说寡人之罪过,却从未有一人言及兴亡之事,阐明事关天下统一之道理。而今日茅先生似是被上天派来一般,如此一席话令寡人顿开茅塞,寡人岂敢不敬听也?”
  于是,茅焦又赶忙离座再行大礼,真心劝谏秦王道:“大王既然俯听臣隶之言,那是否请大王速速备驾,前往雍城迎接太后?如今秦国正图一统天下,大王更不能有迁徙母后的恶名。还有,还有那些东阙之下的谏者尸体,皆是忠臣遗骸,冀望大王能厚葬他等,千万别寒了天下忠臣之心也。”
  秦王嬴政当即采纳了茅焦的建议,随即旨令司里,立刻收取二十七人尸骨,各具棺椁,很快就厚葬于龙首山上,并取名“会忠墓”。
  不日,秦王嬴政便乘坐上金銮车辇,一行车马隆隆,亲自率领数十朝中重臣以及齐客茅焦,在上千虎贲军、王宫卫卒的护卫下,甚是浩浩荡荡地发驾雍城往迎太后赵姬回来咸阳,以恢复母子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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