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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捡牛粪

作品名称:紫山花      作者:沙子漠      发布时间:2020-08-15 08:18:06      字数:3231

  左林说的真相是有一天上午,郑敬仁跟他和赵千枝说他打篮球一个人就能赢他们俩。他们俩不服,放午学三个人就在球场上玩起来。郑敬仁打起球来,手疾眼快,他们俩也不让劲儿,生抢硬夺。玩到最后,郑敬仁摆摆手说他们俩太赖,算他输了。他去供销社买了些吃的,拎着东西进了办公室,拉来一把椅子放到卷柜跟前,登上去伸出右手一使劲,“嘣”一声就把卷柜顶上的木板拉起一头儿来。他拎出了那瓶“老头儿蒙”,他们仨一不小心给喝去少半瓶。郑敬仁到工友室里灌些水,压好铁皮盖儿,回来重新放回原处。
  听完左林的叙述,大家好一通乐,都说金老师确实说错了,这事儿真是正经人干的。吴主任笑道:“这种事儿以后可不能干了。”
  从这一天起“正经人”便成了大家对郑敬仁的一个戏称。
  何校长开会回来给全校师生们布置了一项新任务——捡牛粪。每生至少捡十五筐,教师至少捡二十筐,还格外说明不要牛圈里的,要求在家晒干后上交到学校里。各年级由班主任监督过数,教师的由金老师过数,任务是必须完成的。他说,眼下正是秋干物燥的季节,牛粪好捡。学校草房太破,还像往年那样冬天靠烧柴火取暖,一是烟熏火燎,不安全,二是热量不高,三是到处有柴草棍子,不卫生。
  听说让捡牛粪,刚开始大家都纳闷儿,一个个面面相觑。起初叶秋枫以为是要给校田地施肥用,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给地施肥不能光叫捡牛粪啊,而且必须是四下里捡来的。后来听到说要烧牛粪取暖,更叫他感觉不可思议了,从来没听说过的事!能烧着吗?烧着以后那味儿受得了吗?当听到何校长把烧牛粪和卫生联系到一起说的时候,大家哄地一声笑起来。
  见大家不以为然,他再次强调必须完成任务,说黑龙江冬天严寒,取暖是大事,忽视不得。边德明问为啥不跟村上要煤,村办公室年年烧煤,烧得屋子滚热,学校咋就不管呢?吴主任拦过话说,何校长去村里跟朱村长要过,村长不给,让自己解决,学校连办公经费都不够,哪有钱买煤?何校长点起一支旱烟卷儿,慢慢地吸着,吐出一口口细长的烟柱。吴主任转脸看一眼何校长,见他又吸起了纸烟,就回过头口气戗人地说:“哪来那么多怪话呢?让捡就捡呗。一个农村人,谁没捡过粪呢?”
  吴主任生气了,大家立时没了声音。
  何校长掐灭手里的烟头,扔到脚下,用右脚使劲碾两下;又抬手看一眼自己腕上的上海牌手表,示意值周教师叶秋枫上课时间到了。
  叶秋枫马上走进昏暗的走廊里,躲闪着迎面瞎乱撞来的学生,钻出西耳房。他拿过插在木架子上的铁棍,摆动手臂敲响铁钟,操场上纠集搅闹在一起的学生开始东西分离,又分别聚拢成两面扇形的人流,拥挤抱怨着钻进两个黑洞样的耳房里。
  待叶秋枫回到办公室里的时候,郑敬仁正在大谈粪肥对种庄稼的作用。他说:“牛粪马粪上地劲儿小,种庄稼还是猪狗粪来劲儿。狗粪最臭,劲儿更大。啥也比不了人粪便,你别看那玩意儿舀起来黄乎绿叽的,漓漓拉拉扯粘条,嗡嗡地直招绿豆蝇,熏得人喘不出气儿来;种白菜要是浇上人的大粪汤子,那白菜长得才壮实呢,又脆又水灵,还不生蛆,你就吃去吧。从粮食到蔬菜,反反复复的,哈哈哈、你说这人一天到晚都吃啥呢!”
  “约……约……”白兰哕出声音,眼里也哕出泪水。她右手捂着胸口,弯腰离座疾步朝门外奔去。
  正准备去上课的班主任们刚要笑起来,见此情形又都收住了。
  于素珍抢步轻摆着细挑的身姿追了出去。
  班主任们都默默无声地走出去上课。于素珍不久就陪着白兰回来了。“瞅你说的那个恶心!”她毫不客气地冲着郑敬仁甩出一句就急火火地给学生上课去了。
  郑敬仁咧咧嘴红了脸,只装作忙事没听见,拉开抽屉取出蜡纸铺在钢板上,又低头找刻笔。
  白兰坐定后沉默了半天:“我不捡那玩意儿,爱咋咋的!”办公室里又有了声音。她的话像是对在场的校领导说的,又像是气乎乎地自言自语。
  何校长拉开办公桌抽屉,从里边拿出一张带铅笔字的纸条,摆到桌面上,又从兜里掏出个掉了红漆的扁铁烟盒,打开盖子。他往纸上倒烟,连颠两次没倒出来,一看,烟盒是空的。他皱皱眉把烟盒揣回兜里,拿起桌面上的一册地理课本,慢慢地翻看起来。也许只有金老师和吴主任能看出他心烦的到底是什么。
  临下班之前,何校长又强调了一遍捡牛粪的事。
  当天下了班,叶秋枫出去捡牛粪。在农村捡粪不稀奇,稀奇的是偏要捡牛粪,而且还是为生火取暖。有些村民一看见教师捡牛粪就在一旁笑嘻嘻,街边的大白鹅们也伸长脖子,“嘎嘎”的高声叫着起哄。村民们好奇,他心里也别扭。从捡牛粪的头一天起他就老在心里犯嘀咕:这牛粪真的能烧火取暖吗?虽然它不像猪狗粪那样臭得厉害,但终究还是粪,总还是有点味儿的。烧着了,气味儿不会更大吗?屋里还能呆得住人吗?
  白兰是城里姑娘,没干过也干不了这种活儿,那个可恶的“正经人”又有意无意地刺激她,再加上公办教师腰杆硬,她肯定是不会捡的。何校长对她该怎么收场呢?他面子上过不去又怎么下台阶呢?都是自己喜欢的人,真不希望他们之间闹出矛盾来。“汪汪汪……”一条大黑狗凶恶地朝他冲过来,他惊慌地举起小铁锹,大黑狗四腿朝前来了个急刹车。“哞儿——哞儿——”忽而又传来老牛的叫声。他只顾想事,顺着牛粪竟然捡到养牛户的家门口。听到大黑狗的狂叫声,老张大叔从院里急忙赶来。他喝退自家的黑狗。
  “是秋枫啊,又给学校捡牛粪呢?到我家的牛圈里挎几筐算了。”老张大叔左手捋着满是黑胡茬子的下半脸,“嘿嘿”地笑道。
  叶秋枫叫他笑得红了脸:“大叔在家呐。校长不让,说牛圈里的粪是吃了饲料的,又尿又踩不干净。”说到干净,他憋不住地笑起来,“这牛粪能烧吗?”
  “能啊,咋不能?”
  “你家烧过?”叶秋枫放下筐,感兴趣地问。
  “没烧过。你们校长可是年年烧这玩意儿。”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一个上学的孩子,不留意过日子上的事儿,他家又住在大西头子。”
  “他怎么想起烧牛粪的呢?”
  “这话说起来可多了。生产队那会儿,封江以后给他家派车去江西上山打柴火,人家都往回砍枝子,他却往回搂茅柴,说是不毁坏国家山林。”
  这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一九六九年到一九七九年,嫩江西岸的内蒙古呼伦贝尔部分地区曾经划归黑龙江省管辖。村民砍倒的所谓枝子其实都是整棵原生的柞树、白桦树、柳树、山里红树、野梨树……因为怕山林队扣押车马,胆小的村民就成车地割榛子和掃树条等矮小的灌丛。
  老张大叔又说:“唉、文化人嘛,想的多。达斡尔人不种地,专养牛马啥的,搂回的柴火里净牛马粪。回家烧火,他看见这牛马粪不但能烧着,还着得通红,比茅柴都热。后来生产队再派车,那边山林队管得也比过去严了,连榛柴啥的都不让割了,别人开始搂茅柴,他却到处划拉牛粪,牛粪不像马粪那样容易散花儿,好划拉。因为柴火,他老婆没少跟他打仗,说他怂,胆小没能耐。受老气了。”
  “哦。那啊,大叔,烧牛粪没味儿吗?”
  “横是没味儿呗,要是有味儿,就他那老婆,还不作死他?烧炉子咋样,这可说不好。”
  告别老张大叔,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钦佩何三书的正直,也为他的日子过得艰难心里不好受。
  然而,老张大叔的话并没有打消他的疑虑:没用它烧过炉子,万一不好烧怎么办?
  龙泉学校师生要靠捡牛粪取暖的事很快在乡里传开,连乡政府都知道了。据说,乡长问朱村长事情是否属实,他整个人被问得从脸一直红到脚后跟。
  还没入冬,村干部们就开始向农户催要农业税、统筹款、村提留、土地承包费和陈欠等,说是要筹款给学校买煤。
  课间吴谞文对大家说:“朱村长不给学校买煤,何校长让捡牛粪,引得学生家长顿生不满,怪话多多。只要村上真给买煤,叫学生过上一个温暖的冬天,老百姓的火气就会不长自消。要单是为了催款容易,拿给学校买煤当借口,说话不算数,老百姓就得骂成一片。叫我看他不想买也得买了。真让学校只烧牛粪过冬,万一不好烧,熏得满屋子都是牛粪味儿,整得没法待人,老百姓有怨气不说,他朱宇鸣在乡政府那里也抬不起头,硬逼着烧长柴呢?万一像肖家窝棚学校那样失火,烧塌了校舍,老百姓还不得砸吧死他呀。他不害怕才怪呢。”
  听了吴主任的话,大家以为这回就不用捡牛粪了,可是何校长依旧让捡。于素珍戏言,何校长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村上要是真给买了煤,捡的那些牛粪怎么处理?大家说何校长肯定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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