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59

　　59、两派群众组织的争斗（三)
　　
　　南方的天气说变就变，在夜晚，一阵狂风暴雨、雷鸣闪电之后，竟然把小区里树上的鲜花和树枝都折断了不少，但依旧不影响我躺在自己南方家里的床上，回想着过去，回想着那学生时代的记忆：
　　清晨，当一轮太阳冉冉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我们所在的学校、所在兵工厂俱乐部里的高音喇叭，响起了那雄壮的东方红乐曲，那声音在我们住的郊区工厂都能够听得见、听得清清楚楚。谁能知道它当时就是文革时期我们所在的子弟学校、是兵工厂那些造反派们争夺的焦点，那安放在俱乐部楼房顶层上方十几米高的架子上，二十多个高音喇叭，一响起来就振耳欲聋。当“红字号”造反派开大会的时候，它能够及时地通知大家，当本厂或阳泉市区有了“战况”的时候，它又能够及时的通过高音喇叭随时下达命令，出动工厂的“快速反应部队”去战斗。
　　一天，就在夜晚来临的时候，“联字号”造反派派人，迅速包围并袭击了这个俱乐部楼上的广播室，他们拿走了播音器材，捣毁了播音设备，造成了全厂播音中断，也造成了党中央毛主席的声音传达不下来，“红字号”造反派的命令传达不出去的局面。当“联字号”的快速“部队”还没有来的及撤离时，就被“红字号”的“快速反应部队”迎头冲了过去，造成了多人受伤的局面。
　　为了吸取教训，防止工厂“联字号”造反派们再派人来偷袭，兵工厂的“红字号”造反派们也采取了紧急措施，他们把俱乐部后面广播室的楼上楼下，铁桶式的加固起来，在楼的进出口大门和外围都堆放了很多装土的麻袋，就连上楼的楼梯过道上，也都竖起来了很多的麻袋，只留下不到一米见方的上下垂直过道，真的是戒备森严，草木皆兵。
　　就在过道楼的上方，在快要爬到二楼广播室的时候，又加了一个很重的铁盖子，有情况可以随时都能放下盖子，并能够锁住，达到了万无一失。就像是坦克上面的盖子一样。那些个保卫俱乐部的人员、以及播音员都要从这个出口上下攀爬。
　　在当时，我们这些“红字号”红卫兵们，早就和兵工厂的“红字号”造反派们打成了一片，有时也参于其中，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我们学校红卫兵都要和那些造反派们一样，也要来到俱乐部广播室的楼房顶上，参与并保卫广播室要害部门的工作，在俱乐部的楼房顶上，造反派工人们，白天早早地就运来了大批的石头瓦块，并按有几个固定弹射用的大弹弓，这在当时阳泉武斗还没有动用枪支，那大弹弓应该是很管用的。上面的大皮筋是用工厂的包装箱上的压条做成的，很结实，鹅蛋大的石头，能轻易弹射出去五六十米远的距离。
　　在那个时候，工厂的这些造反派年轻的人们，以及我们学校这些十六七岁的红卫兵学生们，都称之为红卫兵小将，都是怀着一颗对毛主席的无限忠诚，无限热爱的心情，都有一股不怕死的精神，作为一名红卫兵战士，作为一名革命造反派成员，都认为是在捍卫毛泽东思想，是在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是在保卫我们的红色政权。认为毛主席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我们一定要保卫好我们的兵工厂，保卫好我们的家园。
　　我们这些学生们，和兵工厂那些“红字号”的造反派们，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我们都要攀爬到俱乐部的三楼顶上。半个多世纪了，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当时都很幼稚，又都觉得可笑，我们好像是地道战里的民兵一样，从布满麻袋阵的地道里钻出来，钻进去。又好像我们成了真正的日本兵一样，在楼房顶上的“炮楼”里来回的“各钻着”、“各钻着”，（土语：待着）生怕“八路”来偷袭。我们在“炮楼”顶上聚精会神地来回巡逻着，不过就差枪支了，在当时，在当时我们这些人当中，真希望有一支步枪该多好。
　　在夜晚，我们在楼顶上用两只手，轮换着不停地移动着脸盆大的探照灯，十分警惕地照射着楼下，照射着楼下前方的每一个角落，生怕有人再来搞袭击。我想，如果真要是让父亲来到这里，看到了这种情况，我不知道他作何感想呢！他一定会联想到他们八路军战士，当年攻打那些日本人炮楼的一些情节，他很想知道那些日本兵，凭借坚固的防线是怎么样地防守，打死了我们那么多的八路军战士的。
　　在1967年下半年的时候，兵工厂“红字号”的造反派们，就已经有了大量的武器，而我们兵工厂子弟学校“红字号”的红卫兵们，也不例外，有了近二十支小口径的步枪，这在当时文革之中，在我们的整个阳泉市，在我们的整个学校，以及在我们子弟学校的兵工厂里，可以说，我们是以绝对的优势震慑着对方，震慑着对方的造反派们，这在其他地区和学校都是罕见的。特别是我们学校这些红卫兵学生们，自从有了武器以后，真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有时白天和晚上，巡逻在我们兵工厂的生活区内，巡逻在我们的学校周边，看来当时的情况似乎有了点好转。但实际上，兵工厂对立的一方，造反派们并不服气，他们也在积极的摩拳擦掌，准备很多的土炸弹，土手榴弹准备大造生事，候机报复。
　　实际上也是如此，就在1967年12月21日那天，阳泉在文革史上爆发了规模最大的武斗，史称12·21武斗。
　　据历史记载，就在阳泉发生了8·8、8·9武斗以后，阳泉武斗不断：一直到12月21日，武斗规模越来越大，武器越来越先进，已经从镐把长矛换成了冲锋枪、机枪和半自动步枪，从冷兵器发展到热兵器，光我们所在的兵工厂一个单位，就拥有军火：步枪一百多支，还有一些轻重机枪，子弹两万多发，大炮一门。根据“联字号”一方统计：在12·21武斗时，当时就死亡22人，负伤529人，重伤138人。即是武斗，“红字号”也死伤了一些人，具体数字不祥，我想也不会少到哪里。这是阳泉文革时期规模最大的武斗，造成了一些工厂和煤矿停产。国家经济遭受到空前的损失。
　　所庆幸的是那天武斗，晚上，我正好住在郊区父亲工厂的家里，没在学校的基地里居住，竟然躲过了这一场生与死的浩劫。
　　这段历史，后来我查阅了一下历史资料，竟不是写得很详细的，我想，都半个多世纪了，这一段历史，不应该尘封，一些人应该给历史学家一个交代。
　　在当时，父亲听说市区发生了大规模武斗之后，就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再去学校。后来，父亲不得不给我买了火车票，让我回到了邢台老家去住了一段时期，来躲避阳泉发生的大型武斗。
　　在阳泉发生了大规模武斗的前几个月，也就是在1967年的八九月份，我们学校“红字号”红卫兵们，自从有了武器以后，也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首当其冲地向群众开了枪，并打伤了两名群众，这枪声曾经震惊了整个阳泉市，也震撼了阳泉市的“联字号”组织。
　　当时情况是这样；自从我们学校“红字号”红卫兵组织，五六月份，在我们的兵工厂大门口，砸了外单位来兵工厂的宣传车以后，我们红卫兵也得到了同样的报复。那还是在八九月的一天晚上，天快黑下来的时候，我们红卫兵在学校的广播室，遭到对立面红卫兵学生的打砸抢，一些广播器材遭到了彻底损坏。
　　当时，正好赶上我们这些“红字号”红卫兵学生们，在学校的教室里开会休息，那时候，我们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红卫兵学生们，和兵工厂那些“红字号”造反派们一样，都已经有了枪支。当时我们在学校听到有情况以后，红卫兵头一声令下，我们二十来人，端起枪就往外面跑去。那些对立面的红卫兵们，他们都已经知道我们有了枪支，所以，他们快速砸了学校的广播室以后，一个个跑的飞快，但被我们发现以后，他们已经跑出了学校的大门口，往工厂生活区的大门口、人多的地方跑去。而我们这些十五六、七岁的红卫兵们，也不示弱，也都是反应很快的，就在那些人快要跑到工厂大门口的时候，眼看他们那些人快要出了大门、就要一拐弯跑掉时。
　　在这时候，天色虽然已经是暗了下来，但我依然是看见大门口，还有不少黑压压的一些群众在那里。我们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红卫兵们，一些人真是失去了理智，我们在冲到距离大门口、不到六十米远的距离时，竟有人下了命令：
　　“预备！开枪！”
　　当时这近二十支口径步枪，突然同时向大门口的方向打去，一下子就枪声大作，把很多人都惊呆了。当时我们这些人都是想用枪来瞎唬一下、那些搞打砸抢的人们，抓起来教训一下就罢了。没想到真的有人下命令开了枪。
　　不过在当时，有一些人，包括我在内都没有失去理性，那些搞打砸抢的学生们，不会想到，我们大部分学生并没有真正意义对着他们开枪，且工厂大门口还有那么多群众。为此，我们在跑步追赶的过程中，虽然有人下命令开枪，但好多人都没有顾上瞄准。有些人，包括我，甚至还故意把枪口往上抬高了三十度，因为我从小打枪是百发百中的，不管有些人相信不相信，但这是事实。
　　仔细地坐下来想一想，在当时、在当时要是这近二十支步枪，真的是瞄准向大门口同时打过去，我想那不定要死伤多少人。
　　枪声大作，立刻震惊我们周边很多的工人们，也惊动了工厂大门内外、大街上很多的行人，一瞬间的功夫，包括厂大门口在内的群众，一下子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之中。
　　从此以后，兵工厂子弟学校的红卫兵名声大振，我们的一声枪响，震撼了整个阳泉市，也震惊了阳泉市的整个学校。从此，也就掀开了阳泉市两派群众组织拿枪武斗的序幕。
　　回忆历史，过了之后，我们才听说，就是在那天傍晚时分，尽管是当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近二十支小口径步枪，在同一时间、同一方向射击，乱枪之中还是有两名群众负了轻伤，听说，其中有一人正好子弹擦伤脖子的皮肤边上。我想，要是有人稍微打的靠里一点的话，要是打中了颈动脉要害部位，那个人就完了。即便是在当时特定的条件下，我想，我们这些红卫兵闯下的大祸，也是不能够原谅的。这应该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们红卫兵开枪的历史，在当时影响还是很大的，也引起了一些连锁反应，这使得两派群众组织对立面更加仇大，一场新的大型的武斗正在酝酿之中。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死伤，不知又有多少人受难。
　　果然，几个月以后，时间推移到1967年12月21日那天夜晚，阳泉爆发的有两派群众组织，和两派红卫兵组织参与的大型武斗，且动用了现代化武器，也使得武斗双方死伤严重，工厂停产，工人逃走，阳泉的经济遭到了重创，当时参于武斗双方的红卫兵学生们，一些人还受到了重伤，甚至有些人造成了一辈子终身的残疾。
　　让我们回顾历史，在我暮年写这本回忆录的时候，通过我的亲身经历，我应该把我所知道的、文化大革命的这段历史真像告诉给大家，告诉我们的后人，半个多世纪了，也应该给我们历史学家一个机会，给我们后代一个交代。
　　我们一定不要忘记过去，不要忘记文化大革命武斗时的惨痛教训，更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年幼无知、这些没有经济收入、天真的孩子们，也参于到了兵工厂大人们斗争的行列中去，致使一些学生遭到了不应有的伤害，造成了终身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