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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天梯>第一章 岗位突变

第一章 岗位突变

作品名称:天梯      作者:彭楠      发布时间:2020-08-03 11:22:20      字数:4446

  要分工作岗位了,冯旭晖有点紧张。听说这次视力不好的同学,会分到工务段修铁路。当铁路工有什么不好,他说不清楚,但是,总是不如开火车那样威风吧。
  苏式建筑的主教学楼上,悬挂着大横幅,祝贺84届学生胜利毕业。要告别了,才想起在学校两年的时间,算是轻松愉快的,没有高中学习那样的压力,反而学会了社会上的一些“功课”,接触了“骨牌”,后来叫“麻将”,有人谈恋爱也不像中学那样是“雷区”。
  操场上,摆好了几排教室里的凳子,一个人在那里摆弄着大型照相机。不用说,那是毕业合影的场合,后面是别致的苏式教学楼的六层大楼,识别感很强的建筑,而且有着特定的纪念价值。
  “阿旭,我们要分开了。你是去工务段。”谢国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从他身后搂住了他的脖子,显出亲密,更显出他高兴的心情。
  冯旭晖听了,心情顿时低落起来,顺便问谢国良:“你呢?一准是好岗位。”
  “我呀,工厂站,车号员,就是记录路局进厂的车辆号码。”谢国良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看到了外班的一个同学,他丢下冯旭晖,跑了过去。
  体检那天,冯旭晖的视力只有0.3、0.5,就预感到自己可能上不了火车了,会去工务段。可是,当这个结果真的出现时,他还是觉得突然,身体一瞬间变得冰凉,手臂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点点,那是所谓的鸡皮疙瘩。他抬头看看天空,太阳在当空照着。
  冯旭晖开始沮丧起来,甚至有点后悔了。但是,即使后悔,他也不会说出来。他不会让他们看笑话的。
  报考鼎钢技校的时候,父亲也没有反对,只是告诉他不要赌气。冯旭晖当然不会承认在赌气,而是说喜欢火车,从小就喜欢。第一次看到火车的时候,是小学一年级,整个学校的孩子们都跑到山坳后的火车站,那乌黑的大家伙,那吓人的叫声,钻进了他的梦乡。加上火车站露天电影看到的《铁道游击队》《火车司机的儿子》,燃起了少年阿旭要当火车司机的梦想。
  待业期间,冯旭晖本来有机会参加税务局退休补员考试,但是,直到临考报名了,父亲告诉他,今年不能报考,等明年。为什么?因为,局里规定,应届高中生不能考,等一年。一年飞快,好好复习吧,争取明年考上。不知为什么,冯旭晖感觉明年只是一个托词,就是局里不让自己考,要照顾其他人。等到明年,说不定会有新的托词把他拒之门外。
  这时,谢国良让冯旭晖辅导语文、英语,数学也要搭着。让冯旭晖自己都吃惊的是,数学原来半懂不懂、似懂非懂的知识点,在自学与辅导的讲解中,居然很多都弄懂了,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谢国良报考技校的时候,让冯旭晖也报考,争取连号,说不定能够坐在一间考场,能够继续帮他考试过关。
  冯旭晖也没想那么多,就真的报考了,谁叫谢国良对自己最好呢。当初,冯旭晖从乡下转学到鼎州中学时,很多人当他是乡巴佬,只有谢国良跟他有说有笑的。后来发现,谢国良是有求于他的,那就是考试的时候踢他的椅子,不是移开身子让他“借光”,就是他急不可耐地悄声要纸条。
  结果,两个人都考上了鼎钢技校,而且都是第三名。只不过,冯旭晖是顺数第三名,而谢国良是倒数第三名。
  命运爱捉弄人,谢国良倒是分了一个好岗位,冯旭晖这个连续拿奖学金的“优秀分子”的岗位,反而是最糟糕的。这种糟糕,冯旭晖是从同学们不屑的神情中感受到的。谢国良有一个好爸爸,在市政府上班,听说是个老干部。同学间,相互打听谁谁的去向,他们班,无非两个地方,一半车上,一半车下,车上的欢天喜地,车下的黯然沮丧。
  “阿旭,听说你也分在工务段修铁路?妈的,这是欺负人呐!找他们去!”韩晓波、成星两个人悻悻地往教学楼走去。
  “找谁去?”
  “找校长呀。”
  “晚了吧?都已经定好了的。”
  “当初招生的时候,我们是冲着火车司机来的,不然,如果当初告诉我是修铁路,我才不来呢。”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都已经张榜公布了,怕是找谁都没用了。”冯旭晖面无表情地说。
  “还没找呢,怎么就知道没用?我就不信邪了。”
  韩晓波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冯旭晖就跟着他们的身后,急匆匆进了教学楼。
  校长办公室在最高层五楼的最中央,在外面看,那个位置就像这栋苏式建筑的脑门,两个窗户就像两只眼睛看着偌大的校园。韩晓波他们爬上五楼的时候,有点气喘吁吁了。校长与几个班主任老师正准备往外走,却被韩晓波堵在了门口。
  “刘校长,我们是火车司机班的。这次分配让我们二十个同学去修铁路,我们不去!”
  “是呀,我们不去!”
  班主任老师老方上前一步,站在校长前面说:“韩晓波,你胡闹还不够吗?莫忘了,你本来是不能毕业的!”
  韩晓波楞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说:“请你不要转移话题,那件事我们改天专题讨论。今天的话题是,为什么把我们改分到工务段当铁路工?”
  班主任方老师果然不再继续他的话题,而是随了韩晓波的话题说:“毕业服从分配,是每个学生的义务。不单单我们班,别的班也有改变分配去向的。”
  “莫糊弄人了,改变分配去向的,都是比原先好的岗位,当然没意见了。我们不一样,本来是堂堂的火车司机,如今变成了土老帽铁路工了。你们招生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否则,哥几个不会报考这个班。你们是,是不是。”
  “是——”
  刘校长显然不想跟他们理论,就说:“你是韩晓波同学吧?这样哈,今天是毕业典礼,我忙得很,要开大会,要照毕业合影。你们的问题,会后再说。”
  韩晓波把他身高臂长的优势发挥出来了,挡住了刘校长的去路,说:“等会后,黄花菜都凉了。”
  “韩晓波!你这是干什么?打架吗?”曹向荣向前一步,挡在了刘校长前面,拉扯韩晓波。
  “你逞什么能?走开!”
  曹向荣大声说:“我不是也分在工务段吗,有什么可怕的。”
  韩晓波脖子前倾,一副桀骜不驯的架势出来了,对曹向荣喊道:“你,滚,蛋!”
  “你看你,像个学生样吗?”刘校长说。
  “我不像学生样,你这个校长没有责任吗?”
  这个时候,在场的人都看着韩晓波的装扮,整个就《上海滩》里许文强的翻版。白色对襟衫,一顶白色礼帽。
  老校长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缓和了语气对韩晓波说:“这样吧,毕业典礼是学校的大事,工作安排是你们的大事。都是大事,都不能耽误。但是,还是有一个组织原则的,要顾全大局。我答应你们,一会儿毕业典礼完事,我来解决你们的问题。”
  没等韩晓波作出反应,曹向荣贴在韩晓波耳边说:“好了晓波,给刘校长一个台阶下吧。把事情搞过火了,我们也没台阶了。”
  就在韩晓波犹豫的时候,老校长绕过韩晓波,朝楼下走去。
  冯旭晖跟着韩晓波身后,参加完毕业典礼。他们的脸上一直愤愤不平,觉得受骗了。这种沮丧的表情,一直到合影留念的时候,冯旭晖也调整不过来。后来,他看到自己的脸上是一副奇怪的笑。别人问他怎么回事,他解释是太阳光太强了,他不是在笑,而是眯着眼睛而已。
  韩晓波、冯旭晖带着十几个同学,刘校长到哪,他们就跟到哪?刘校长到教学楼下参加毕业合影,他们就站在一边看着。等刘校长往办公室走,他们这些同学就跟着爬楼。
  进来办公室,刘校长打开房顶的电风扇,顿时屋子里发出呼呼的声音。他坐在办公桌的藤椅里,肥大的屁股把藤椅的空隙都填满了。他顺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面上浮着的茶叶,喝了一口,又不解渴似的喝了一口。然后看着面前的学生们,看了看墙角的两个椅子,却没让他们坐下,因为没有那么多座位。他苦笑着说:“韩晓波,同学们。”
  刘校长的下文好像卡住了,半天没有说话,他左看看,右看看,叹了一口气,显得有难言的苦衷。韩晓波一直看着刘校长,再次把双手交叉在胸前了,忍着没说话。冯旭晖却觉得,刘校长在酝酿什么,似乎还没有想好。
  终于,刘校长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抬头扫视面前的每一个同学,来回扫了两遍,嘴巴欲言又止,然后说:“同学们哪,请问有哪一个学校不希望自己的学子学有所成,奔向好前程?你们这些学生,是目光短浅,看不到你们的前程而已。这一点,我当然不会责怪你们,因为你们没有阅历,更缺乏认知能力。这一点,你们的班长曹向荣本来也没有,在我的启发之下,如今明白了,安心了。”
  屋子里的同学,都在寻找曹向荣的身影。曹向荣则适时地举起了手,然后放下。好像在呼应刘校长的话是真的。
  刘校长停顿了片刻,又讲开了,他说:“古人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你们去的工务段,对于锻炼你们的身体和毅力,都是一个好去处。总公司对新来的大学生,从今年开始,不能直接去机关坐办公室,而是下到班组、车间最为艰苦的岗位锻炼。包括曹向荣,原来是作为优秀毕业生可以坐办公室的,现在改为去工务段修铁路。这是对的。你们要相信组织,相信总厂,相信学校。”
  “我们相信总厂,相信学校。走吧,到铁运中心报到去。”曹向荣振臂一呼,同学们也就跟着呼啦啦走出了刘校长办公室。韩晓波看着冯旭晖,冯旭晖也看着韩晓波,无话可说,跟着退出了校长室。
  “我们去机务段难道是坐办公室不成?是开火车,不也是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吗?”
  等冯旭晖说出这句话,想跟刘校长反驳时,同学们呼啦啦全部散去。韩晓波也在咀嚼这句话,还没咀嚼出啥味道出来,刘校长也没人影了。只丢下一句话还在耳边回响“十年之后,你们一定记得回来感谢我吧。”
  出了校门,同学们很快忘了刚才的不愉快,耳边还回响着刘校长在毕业典礼上的声音:“钢铁是我们国家的基础工业,同学们,你们的美好青春美好前程就在那里,风呼火啸,炼钢更炼人。我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一群年轻人骑着单车,如同小小鸟飞出了笼子,奔向钢厂广阔天地。冯旭晖坐在好朋友韩晓波的单车后面,顺着一个大下坡,飞快地奔驰,耳边的风声让冯旭晖有种快感,这种快感,就是他喜欢火车的原因。
  在铁运中心劳资科,同学们被分散在不同的站、段、队,谢国良一个人进了工厂站当车号员,跟传说中的一样。几个女同学分在了轨道车班,不同的是轨道车班原来在机务段,如今划到了工务段。而班长曹向荣,却没有传言中特别的安排,跟冯旭晖一起到了工务段修铁路。曹向荣的表情也是沮丧的,这反而增加了部分分在工务段同学的悻悻然,心里平衡不少。
  工务段的小院落,倒是让冯旭晖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红砖平房,跟税务局的院子一样,还有一个阴凉的葡萄架,而且还挂着一串串青色的葡萄,让冯旭晖经不住吞咽着口水。院子里的葡萄下三三两两站了不少的人,抽烟,吹牛皮,不时看着这群新来的中技生。
  五间办公室在一个高处,与小院地面有三层梯级。小院最里头是会议室,尽管里面灯光昏暗,还是能够看出有一群群的人头。会议室里一排排钢筋铁骨般的长椅子,不是很整齐。“钢铁厂就是钢铁厂呀,椅子都是钢铁做的。”韩晓波在大声感慨。几个特大的风扇在头顶上呼呼作响,风吹在身上,还是一股热浪。韩晓波的声音很快被风吹散。于是他提高音量喊:“果然是刘校长那厮说的那样,苦其心志呀,劳其筋骨呀——”
  主席台上坐了三个人,一个女人两个男人,看着这个一身白色的年轻人。冯旭晖悄悄拉了拉韩晓波,示意主席台坐了人。韩晓波这才看到会议室里有人,刚才由阳光下进入昏暗的会议室,眼睛不适应,只看到眼前的铁椅子。
  “小袁,让外面的人进来,马上开会了。”主席台的麦克风传出来的声音,伴随着丝丝尖叫。
  台上那个高个子小袁拿着麦克风就喊:“廖书记说了,马上开会了,外面的同学请进来,曹班长,你们几个,快点。”曹班长,是曹向荣。
  决定岗位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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