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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4

作品名称:月光下的金柳      作者:邹满文      发布时间:2020-07-28 10:54:34      字数:4878

  13
  
  第二天他醒来的很早,脚脖子火辣辣地疼。是疼痛把他从睡梦中拉醒,用手一摸,脚腕比原来粗了几倍。他使劲地用手搓,想要把脚腕搓回原来的摸样,更想止住疼痛。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他咬咬牙,看天色还早,依然倒头睡下去。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听到院里有脚步声,知道是小姨端着尿盆向厕所走,便爬起来借窗子进来的光线,仔细地看脚腕。那东西肿的像只红薯,紫青紫青的,不知怎么办?
  他找来小手帕把脚腕扎住,然后穿上衣服,准备下地干活。当他下到地上,一下子疼的像断了似的,只得把脚抬起来,慢慢试着落。一下、两下、慢慢地踩下去,瘸着把门打开,看小姨不注意拿起扫帚扫起院子。
  小姨去豆子地里拔草,临走时顺便给他安排了活走出门去,他很高兴地答应下来,免的让她看出破绽。他暗暗庆幸自己,也为小姨拔草而高兴。
  他把院子扫完后,听到姨父的鼾声,那鼾声如同滚雷一般从门缝里挤出来,吓得这个早晨霞光满天。他把院子内外打扫干净,连大门外的空地也扫干净,觉得脚腕疼的不行,就走进自己的屋子。这时,姨父懒洋洋地从门里出来,嘴张的大大地,似乎还没睡醒。金锁不知干啥去,坐在屋子里不是办法。他想干些离小姨和姨父比较远的活,以防看见自己受伤的脚。他正想着,小姨大声叫嚷着走进门来,身后跟着柳儿的母亲。
  金锁知道事情败露了,就躲向炕角,怕小姨打他。小姨一阵风似地冲进来,不问青红皂白爬上炕就是一个耳光,打得他耳膜嗡嗡直响。并且说:“你这瞎种,一块去的人那么多,就你从树上掉下来,不想活了另想个办法。”
  小姨似乎很生气,胸脯一起一伏的。身后的姨父还说:“打的好,早就该打。如果把你教养不成人,能对得起你爸你妈吗?”
  “把你嘴夹住,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小姨说完就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苦命的姐呀!你早早去了,留下锁锁,我不知怎么教养,深也不能,浅也不能……”
  她拉着死长的腔在哭,像家里死了人。金锁本来很生气,看见姨哭了,那些仇和恨就软了,化了,觉得自己做的不对,老逞能。姨父没趣地溜出门去,柳儿的母亲也很尴尬,自己是一片好心,却弄成这个样子,不知这妖精嚎叫为什么,手里拿的碘酒放也不是,走也不是。柳儿的母亲一句也没劝她,让她嚎去吧!便直直走到金锁身边,解下脚腕上的手帕,抹上碘酒大声说:“不要干活了,骨头软,坐下来养几天。”
  她说完起身走了出去,像没看见金锁的小姨一样。
  这样的事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外人没看见罢了。作为金锁,早就习以为常了,也没有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说,自己毕竟做了错事,惹的小姨生气。他傻傻地呆了一会,听见姨的哭声小了,悄悄走出门,小姨问他干啥去,他说上茅房。金锁走出门外悄悄地提上笼,向田野里走去。
  暑假随着时间很快就走的无影无踪了,整个假期,他似乎没有感觉到快乐,最快乐的还是那个清水沟。现在,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长大了,马上就成为初中学生,自然而然地去思考一些问题,想一些希奇古怪的事。他又想起自己的家人,年迈的爷爷,还有小姨这个家。不知道自己应该置身于那里,老挂起来在空中旋转不行呀!人总得走在路上,从黄土里来,到黄土里去。有时,他一个人坐在柳树下的半个碾子上,看着月亮想,想的大脑都发困,总想不出结论来。有时,想着想着,柳儿会“啊!”地一声吓他一哆嗦,然后都笑了起来。
  柳儿也像长大了,孩子多的时候很腼腆,只有没人了才有这样的举动。她问:“你在想啥?”
  他说:“我在想你长大了是个什么样子,是漂亮了还是变丑了?”
  “这不用你想,到时候你就会看到。”
  “到那时就怕看不到,你悄悄地嫁了人我到哪里去看?”
  她听到这话,脸很快红起来,身子轻轻扭动了一下。金锁感觉到她的脸,像个正在开放的鸡冠花。她抬手打了他一下,转过身朝不远的池塘望去。月光下的池塘里,青蛙正在高声歌唱,银色的碎片正在起伏,延伸,有用动感。
  柳儿轻轻地坐了下来,月亮一下子笑了,银光溢出脸盘洒得他俩满身都是。万籁非常寂静,深邃的夜空里,星星如同眼睛,看着这个柳树和树下的金锁和柳儿。他们两个都沉默了老大一会儿,以往的傻闹极疯狂静了下来,似乎长大了,就在刚才,眨眼之间,他们大了许多。柳儿问:“快要上学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我有啥好准备的,把那床烂被褥拿上,和它一块走进学校就行了。”
  她嘿嘿一笑说:“你真简单,要知道以后和现在不同了。”说这话时柳儿看着他,像是一语双关。
  “有啥不同的,不就是到咱们镇上的中学吗?骑上车子照样天天回来,又不是考上了大学。”
  柳儿听到这话问:“你想上大学吗?”
  “没想过,上初中的钱都很困难,还能谈到高中、大学。真不敢想。”
  柳儿扫了一眼金锁,一下子没了话题。一块薄云飘过来,月亮朦朦胧胧地,如同生了气的孩子,眉和眼全没了,只有一个浑圆的圈。
  一阵凉风吹来,柳枝缓慢地摇摆起来,金锁感觉它像爷爷的胡须。
  夜深了,他们起身各自向家里走去,似乎真地感觉到以后和现在不一样,现在和将来更不一样,到底区别在哪里,金锁不知道。但是,这句话深深地埋在他的心中,像他一个十五岁的小孩,从小学到初中,以后上高中,甚至大学等等,一系列的不同摆在面前,还有更多的不同会出现,这都要认真地去对待,努力地把自己从好多相同中挑选出来,成为更多的不同的一个人,但是,目标和志向的落脚点在哪里?他估计不来。他一个人想的很多,走的很远。
  学很快就开了,金锁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和柳儿走向学校。柳儿似乎很高兴,像换了一个人似地。她不但推着崭新的自行车,连发型也大有改变。草绿色的短装配一条修长的牛仔裤,外带一双白色鞋,忽然间长高了许多,仿佛她不是去上初中的,而是上大学。而他却站在原来的位置上,衣服如同脱毛的狗,有的地方失去了光泽,有的地方营养不良。柳儿说:“咱们走快点,早点把名报了,看能分个好班不。”
  他说:“迟早都一样,分哪算哪,谁知道哪个班好。”
  这时,又一辆自行车呱哒哒地从后边飞来,好象瓦掉了。他俩回头看,却是蛋蛋。
  “蛋蛋,你穿上新衣服了。”
  “我不叫蛋蛋了,从今个起,我叫李正合。我爷说:‘正合是遇到什么事,都会合乎事情要求的,会合乎天意。’”
  柳儿笑了起来,笑的他脸红红地,像个半熟不透的李子。他们看金锁走着,就推着自行车向前走去。
  
  14
  
  路边的玉米一人多高,宽大的叶子密不透风,一层一层地伸展开来。怀里抱着的玉米棒又细又长,嘴里含着红缨子,精神地排列着,像秋天的仪仗队,随时准备接受检阅。
  一边是荞麦,红杆绿叶十分好看,粉白的花包释放出芳香,连附近的空气都染了,全是香甜在流动。有的花苞大,有的花苞小,蜜蜂哼着小调飞来飞去,无奈地飞走。柳儿叉起自行车,扑下去闻,看着这些荞麦,像不认识一样。
  这种东西少了,特别是在平原上几乎绝迹。荞麦的产量很低,打碾也极其费劲,所以,没人种这种作物,不知谁家去选择了它,想染白世界。
  他们来到学校时,学生已好多了,大门口如同砖瓦窑的生烟,突突地向外冒。柳儿以前就来过这里,那高高的教学楼就耸立在她的心上,很大的操场平得如同镜面,各种体育器材和《宁县一中》差不多,就是缺少一些硬件。还有那电铃声是那样的亲切而动听,最最要好的是它座落在街道上,平而宽的柏油马路两旁,不是政府机关就是银行、还有派出所、财政所,其余的全是店铺,每一处都会流露出城市的气息。
  柳林镇是庆阳最南的一个乡镇。要说甘肃是个斜靠而立的细气女人,那么,庆阳是鞋尖,这个乡镇就是鞋尖上的绣球,不注意很难看到。一条省道线横冲直撞地从北而下,这个乡镇没有拦住,一直冲向陕西长武。正因为他没有拦住,所以向后退了几步。见自己缩城街道。
  街道的一头狠狠地顶在这条路的腰间,成为丁字型。平时,街道里很空旷,也很宽阔,零星的人多半都是来办事的,或者买农药和化肥之类的,远远看上去像条河,清澈见底,水似乎不深的,也看不见流动,只有这些零星的人,拉着的架子车像乌蓬船。有的平板车如同一个个木伐,轻轻地游来,又轻轻地漂去。要是遇到集日,人像蚂蚁一样从四面八方涌到这里,有的买东西,有的卖东西,挤得人都过不去。然而,他们多半是来逛的,三天一集,不来心里痒痒,来转上圈觉得心情舒畅,也了却了心愿。
  这里的农民已经走过那个年代,机械耕种,半机械收割,剩余劳动力出外挣钱,留守在家里的、他们不逛集市又去干什么呢?当然,他们主要是散散心,回去又钻进果园或者桃园,有的钻进猪圈看他心爱的几十头猪。最多的还是养牛专业户,永胜牛在全国都很有名气,只有最懒的人才没事干,像金锁的姨夫,打着五毛一块的麻将,老争的脸红脖子粗,腰弓得如同野狗,到处乱窜,时不时地窜进谁家媳妇门中,人家男人不在趁机占便宜。
  这就是柳林镇。据历史描述,这一带几乎全是树木,而且柳树最多,方圆几百里有上百种树,随着明清两代,和人渐渐增多,这些树就少了。并且,国家用在战争上的更多,因为这里的柳木纹顺木质松软,像箭的杆儿,木牌,木地板之类的用上它不但轻,也好做。
  学校就在路口的另外一头,顺着门口的路一直走下去,过新城走新华,过马连河可以上和盛塬。金锁对学校即陌生也新鲜,书上的铅字味似乎让他回忆起什么,却一时想不起来。他在四十多个学生的班里,渺小的如同湖中的一滴水,只有柳儿这滴水他能认出来,游到哪里都很蓝,蓝的透亮。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似乎只能认得高个子班长,不论是课堂提问还是作业,每件事都成他的专利。他默默地,努力地学习着,似乎这一切都来之不易,多少次的语言中,小姨提到过学费,以及生活问题,姨夫更是火上浇油,觉得自己很吃亏。他咬咬牙什么也没说,只觉得天旋地转,如同飘在空中的气球。
  他又想起父母了,虽然他们身影朦朦胧胧,很模糊,他狠劲地想,直想到清晰为止。可是,父母的脸庞清晰了,自己的眼睛却模糊了,心却一直向下沉。每到放学的时候,别人手中拿着车钥匙,像去开自己的宝马,而他悄悄地溜出门,趁人不注意飞快地钻进玉米地里,顺地急急地向回走。三里多路并不是问题,而时间常常比他跑的快,使他一直在路上。
  有一天,他放学跑回家,家里门开着,却连一个人也没有。他揭开锅盖,里面空空如也。于是,他在案板上的盆里找到了两个冷馒头,拿上在门前的菜地里拔了一根葱就走了。而且,吃的时候尽量不让别人看见,以防人们说三道四。上课的时候,集中精力,努力地把知识融会贯通,认真地做作业。可有时,小姨的嘴脸一下子跳了出来,还有姨夫,像似随着长大,那点抚养费一点也余不下嘴脸,思想就开始跳动不安了,思考着如何面对眼前的事。学习一直止步不前,在中上游漂浮,除了思考家,就集中精力地向前赶。
  第一次模拟考试后,家长会在学生的心目中七上八下。自从通知后,学习好的都希望父亲这一天来,让父亲粘点光,自己也风光。而学习差的就犯难了,不说吧,学校逼的紧,说吧,这样的成绩怎么说的出口,难道自己在这逛庙会来了。翻腾着的心常常矛盾重重,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报着挨一耳光的态度向父亲说了,没想到父亲给了他两脚。当然,有的比这还惨,也有得到奖赏的。世上各种各样的事都有,惟独金锁的事似有却像没有。
  他想,自己对姨说了,她会来吗?或者考砸了她才高兴,考好了她倒不高兴了,因为眼前的活无人干。还有,他一直这样耗下去,什么时间是个头?站在姨的角度上,她心里应该是这么想。让金锁高兴的是,他是个中上游,不高不低,勉强地让姨和姨夫即不痛苦也不高兴,像狗拉车车,在台上能表演就行。
  可是,他到底说还是不说,心一直徘徊到这条路上,眼看时间一天天地飞过,家长会的日子即将来临,他还是拿不定主意。无奈之下,他对姨说了,姨听到这话,目光直直地盯着他说:“我一天到晚伺候你,你考了那么个成绩,还让我到学校丢人显眼,你说,你对得起谁?我不去。你若考上一二名,或者三四名,我会风风光光地为我外甥去开这个会,考了那么个还好意思说。”
  说完扭着肥肥的屁股走了。金锁的脑子嗡地像飞进一只苍蝇,这只苍蝇乱碰乱叫,不停地碰撞着。他不知是走还是坐,一股辛酸的泪如同开了闸门的水,想夺眶而出。
  柳林镇的秋天很凉,多余的风从地平线上吹来,周围的树木,农作物如同张起的袍子,感觉一下子胖了起来。对于农民,这是第二个收获季节,玉米、豆子、糜子和荞麦全都成熟了,人们日夜忙于地里和场上,总想多长几只手。因为,种麦也迫在眉睫,阴雨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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