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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青山血祭(7)

作品名称:雪冷·血热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20-07-27 10:08:31      字数:3508

  日上中天,天气由清凉变成了闷热,山高林密,不见一丝风。短暂的休息,一支烟,便让官兵恢复了精神头。黄营长用电台提醒着头车的六连长,翻过前面的高山,便是一路的坦途,要压住车速,小心前进。自己也是鼓起了眼珠子。行程已过大半,这才是最后一哆嗦的时候。
  眼前的山是道鬼门关,盘山而上的公路,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抬头望着要倒下来的悬崖峭壁,低头瞅的是要塌下去的公路,每个人的心都揪得紧紧的。
  “怎么样,心里突突不?”看着司机小心翼翼地驾驶,黄营长来了一句,意在减轻司机的心理压力。
  “说不紧张那是假话,不过我心里有底,走过多少次了。营长放心吧。”司机心里明白,开车和坐车是两种心态,他也要让黄营长把心放在肚子里。
  “嘿嘿,好有自信呢。专心开车吧。”黄营长不再说话,以免使司机分神。
  车队如蠕动的蛇,吃力地爬行着。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看着不高的山头,瞧着不陡的山坡,可汽车却是吃力地轰鸣,黑烟一股股地喷出。坐在车上的官兵,也都咬牙瞪眼暗使劲,恨不得跳下来推上一把。一直轰鸣了二十多分钟,终于爬上了山顶,黄营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车也仿佛平息着心跳,轰鸣声骤减,停在山顶喘息着。
  本来爬坡前,天空只是灰蒙蒙的闷热,并没有降雨;但站在山顶向下俯视,下山的公路却是湿漉漉,有些泥泞。老话说“隔道无雨”,而在山区却是“隔山两重天”。上山容易下山难,走过山路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看到眼前的一幕,黄营长可是心里一“咯噔”。望着半山腰一片厚厚滚动的黑云,感觉越往下这场雨可能越大,行车就会更危险。电台的一通呼叫,把干部和司机聚拢在一起。
  
  “大家看到了,山下下了雨,危险系数增高,各位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老六,你在前给老子压住了,挂一档小油门,绝对不能狠踩刹车;每辆车间隔拉大点,千万不要出错。如果顺利下山,老子给你们每人一盒‘大云’。”黄营长是豁出去了,只要平安无事,他认掏烟钱。
  “营长,这烟你掏定了。都说川酒云烟山西醋,咱也过过瘾。”老司机们一脸的轻松,常跑这条道,他们底气足得很。但几位新司机却没这么潇洒,心里还真有些紧张。虽然在老司机带领下,也跑过几回这道鬼门关,但赶上下山又下雨,还是有些打怵。当头车一启动,低档位,发动机沉闷的响声,他们就紧张得脑瓜皮发麻。
  黄营长没有上最后一辆车,而是和前一辆车的押车班长换了车。他知道后边是老司机,不会出啥问题;可前车是新司机,毕竟遇事少,关键时刻不放在身边,他不放心。
  “营长,你坐我车?”看着营长坐到了自己身边,小司机尴尬地笑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
  “怎么?不想让我陪你?”黄营长打趣了一句。
  “没有,有营长在我更放心。”小司机“嘿嘿”了两声。
  “别紧张,慢慢走,就是爬咱也爬下山。”黄营长点起一支烟,瞟了眼小司机握方向盘的手,一攥一松的,把内心的紧张都暴露出来了。他不再言语,悠闲地抽着烟,可内心却是高度警觉。虽然自己不是司机,但军官必备的驾驶技术,还是让他做好了以应万变的准备。
  
  车沉闷地轰鸣一声,缓缓开始起步。小司机抹了把额头,瞪直了双眼,紧握方向盘瞄着前方的车影慢慢跟行。跟了一段,似乎这紧张有了些许的缓解,神态也轻松了不少。黄营长右手掐着烟,脸朝着前方,眼睛的余光可一刻没离开小司机的驾驶动作。车在缓缓前行,烟在慢慢燃烧,神经更是在紧紧绷着。
  车队钻进了云雾,路面更加湿滑,这预示着已经下到了半山腰;穿过云层,可以眺望到不是很清晰的一马平川,那就是走出大山的标志。烟头早已被湿雾打灭,黄营长的两指把烟头夹得扁扁的。有了雾气的遮挡,悬崖和峭壁模糊不清,也降低了人的心理恐惧。一切都缓慢、平稳,官兵的心也渐渐显现出了轻松。
  突然,两束刺眼的红光射入司机的眼中,那是前车刹车的信号。本来两车间有着相当的距离,但雾气的障碍让两车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慢慢靠近;如果不是刹车灯红光的穿透,司机还看不到前车的影子。
  小司机头皮一紧,全身“刷”地冒出一股冷汗,机械般地一脚踏上了刹车。车尾猛地一摆,向左侧悬崖滑去。司机猛地向左打一下方向,这是调整车的正确操作规程。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的瞬间,也只是在黄营长大嘴一张未合的过程里发生。
  左侧是悬崖,右侧是峭壁,黄营长十分清楚左打方向的危险。他早就预想着如果有意外,宁可撞车撞山,绝不能落入悬崖。一瞬间的愣神,左手迅速抓住方向盘猛向右拽,车头一晃向右驶过来。车身开始慢慢地打横下滑,向右侧山壁靠去。驾驶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咔嚓”一个粗黑的东西撞进了驾驶室,“哗啦”玻璃破碎声,黄营长眼前一黑,闷哼了一声,仰头倒在了座位上,一股血腥味弥漫了洇湿的空气……
  后车的老司机,突然见前车红灯一亮、尾巴一甩,车头先向山崖后又向峭壁奔去,“啊”的大叫了一声,娴熟地轻点刹车,靠右慢慢停了下来。疯了般撞开车门,直扑前车。
  “营长!营长!”变了形的车门拉不开,透过破碎的玻璃,黄营长额头上的黑洞,冒着鲜红的血液。
  “血!血!营长!营长!”此时的小司机才从麻木中清醒过来,看到一声不哼的营长左手死死拽着方向盘,一根树杆插破了车窗,正对着黄营长冒着血泡的额头。边疯狂地呼叫,边拽起一条毛巾堵在流血的窟窿上,紧紧地搂住营长……
  
  城市的繁华,并没有让驻守在郊区的军营增加任何的现代气息,除了噪音传入,算是有了城市的特色,却已经远离了山坳里的清静和鸟鸣。整齐排列的营房,老旧的红砖墙,水泥通道连接着各个营区;除了门口哨兵雕塑般站立,营区显得空旷、落寞。这座有着优秀拥军传统的城市,对新入城的部队,正在举行着一场浩大、热烈的欢迎仪式。一号首长带着全体官兵,正列队在中央大街上,等待着通过检阅台的那一刻。
  李政委的办公室半开着门,他面沉似水,又满脸的悲痛,手有些微微颤抖地端起一杯热茶,走向沙发方向。一位短发的中年女人,一身黑装,木然地低着头坐在沙发上;一个六七岁大小的男孩,胆怯地坐在母亲的身边,看着和父亲穿着一样衣服的男人把茶杯放在茶几上。茶杯与茶几接触的瞬间,轻轻地发出碰撞的声音,而且是连续的碰撞,让女人的心再一次突突地颤起来。
  
  “小张,我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老黄。”政委的声音干涩,嗓音沙哑。黄营长牺牲了,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股火让他的嗓子肿了起来。
  微微扬起头的黄营长爱人小张,红肿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痕,用手揽了一下身边的孩子,低语着:“首长,我不会埋怨组织、埋怨部队,更不会埋怨首长你。这就是老黄的命,他就只有呆在山沟的命。”接着是轻微地叹息,并伴着无泪的抽泣。
  “老黄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答应他,等搬完家,多给他几天假,让你们夫妻好好……唉,我失言了!失言了!”政委有些哽咽。
  “首长千万不要自责。他走了,可是让一车的人活下来了,我是既心痛又欣慰。命该如此,悔之无益。这回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了。”小张搂紧孩子,又习惯性地抹了一把干涩的双目,把眼光瞅向了茶几。
  男孩的小手紧抓着母亲的衣角,疑惑的小眼睛瞅瞅母亲,又瞧瞧穿军装的男人,最后把眼光落在了茶几上那个方方正正的黑漆盒子上。他不知道母亲用力地搂着自己,是不是担心自己跑掉,小屁股使劲蹭着,企图挣脱母亲的束缚。
  瞧着孩子,政委的心猛地一揪,一股辛酸往上涌;眼睑急速地抽搐了两下,赶紧端起茶杯,沾了一下嘴唇。他明白女人的心思,老黄不可能留在这里,于是轻叹一声:“我派兵护送老黄回家。”
  “不,首长,还是我们两口子一起回吧,一路好有个说话的。”小张的话冷静决绝。
  “那等官兵们都回来,大家一起送送老黄吧。”
  “不!就走吧,别麻烦大家了。”女人站起身,拢了一下短发,又拍打了两下衣襟,左手牵起孩子,右手伸向那个盒子。
  “我来吧。”政委赶上一步,端起骨灰盒,又冲外喊着,“公务员,备车!”
  公务员应声跑过来,接过骨灰盒,前头引路下了楼……
  
  吉普车缓缓驶出军营,哨兵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慢慢地与吉普车擦肩而过。司机似乎明白首长的心思,避开举行入城仪式的部队,绕来绕去停在了火车站前。
  “谢谢首长,费心了。”小张抱下孩子,向首长深深鞠了一躬。又牵起孩子的小手,再去接盒子。
  “让我的战士送我的战友上车吧。”政委低吟了一句。
  “不了,我能行。给部队添麻烦了。”女人倔强地接过骨灰盒,右臂将骨灰盒揽于胸前;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手拽着母亲的衣角,一手在骨灰盒上摸碰着。女人回头看了一眼首长,又瞄了眼吉普车,再远眺一下军营的方向,转身向候车室走去,渐渐融入到人流中……
  政委使劲咬着牙,脸部的肌肉猛跳了几下,朦胧的眼神看着消失的娘俩;公务员木然地站在首长身边,潮红般的眼睛望着天,兜住泪水的外流。
  两人上了车,司机启动车准备返回。政委突然心里又是一揪,额头皱纹隆起,冲司机说:“走!去山里一趟。”
  他是去看一眼长眠于山沟里的抗洪英雄,这也是自己的兵,不能让他孤单地守候在空旷的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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