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53

　　53、大串联的日日夜夜（六）
　　
　　联欢晚会结束时都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但是，我们这些学生和红卫兵们，久久地、不愿意离开饭厅。他们激动的还想多多的看一眼，看一眼那些红卫兵演员们优美的舞姿，还想多多的听一听他（她）们那熟悉的、美妙动听的歌声。
　　最后，我们这些学生们，一个个不得不都回到了自己的船舱当中去了，不过，在回来的途中，我看到有一些学生，特别是那些因为人多没有去参加晚会的学生们，他们不愿意在船舱里面的床铺上，几个人去憋屈的睡觉，他们干脆早早地把铺盖搬到了轮船楼梯过道的旁边，在空闲的地板上去休息，以至于晚会散了以后，人多的我们都要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生怕踩在他们的身上。都深夜了，还能听见他们在甲板的地上，唧唧喳喳地说话，有一些看了晚会的学生们，在甲板上更是激动地没有睡意。
　　我和他们同样，也是看了这台红卫兵晚会以后，心里也是过于的兴奋，过于的激动了，或许是轮船底舱里那巨大的发动机的轰鸣声，影响着我们和那些舱外的学生们的休息。而我和两个同学回到船舱后，又不得不像沙丁鱼一样挤在同一个床铺上，更是没有了睡意。我在床上侧着身子，一点儿也不敢乱动，生怕影响到旁边的同学，而我担心更怕的是睡着后，突然从床铺的边上摔下来，跌成重伤。此刻，我的一只手紧紧地死抓住床边，感觉自己像是在滑一个永不落地的滑梯，使人感到有点恐惧。
　　我们三个人，“一点两头”共同挤在同一张小小的床铺上，先前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想到去甲板外面去睡觉呢？现在想去也晚了，外面已经没有了地方，但晚会上那一个个精彩动人的镜头，还不时地在我的脑海里闪过，那些大学生、那些漂亮的女大学生们的精彩表演，那些优美的舞蹈动作，表演得是那样地完美。特别是那些军事院校的学生们，表演得更是出色，不断地迎来了我们这些学生们的阵阵掌声和赞美声。
　　这些动人的画面和歌声，到现在睡觉的时候还都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地回荡着，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为什么，在朦胧之中我听见了轮船的汽笛声响了几声，接下来的是轮船底舱里，那巨大发动机的轰鸣声停了下来，轮船停止了航行，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安静，又像是时间被凝固一样，一切都沉静在睡梦之中。
　　也许是我们三位同学过于地太困乏了，或许是轮船上那发动机不响的缘故，在后半夜我们终于睡了四五个小时的好觉。到早上我们三个人一觉醒来时，天色已经是大亮。学生们对于夜晚轮船突然不走了，都感到十分地困惑不解。但我们在吃早饭时，才得知大轮船已经是搁浅了，已被深深地陷在了长江之中。
　　我们大家都是第一次坐这轮船，恰恰又赶上遇到这种倒霉的事情。不得不让我们联想到轮船在水中翻了时的情景，有些同学们不免心中都有点惊慌。早饭后，我们来到轮船的尾部，只见船底下混浊的江水，一个劲儿地往上面翻滚着泥砂，看来我们这条轮船载的人实在是过多了，也许现在是枯水期，这一段江面上水不是很深，在雾气之中，宽阔的江面上竟一条轮船也看不见，我想有哪个轮船能够过来救我们呢？我感觉，我们这条轮船就像是漂浮在大江上的一片树叶一样，叫人感到有些不安。
　　一些学生，特别是北方来的学生们，从来就没有经历过这些的场面，都议论纷纷：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
　　对于我来说，我也是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我也和同学们不免心里都有点惊慌。不过，对于我和其他会游泳的同学们来说，心里不一定有那么多的惊慌，我还是能够沉得住气的，总觉得会游泳的人，心里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害怕。我想；
　　“我们这艘轮船只不过是搁浅了，又不是在大海里，要是在大海里可就麻烦了，会游泳也不行，这是在长江上，船上有近一千号人，我们的大轮船肯定发出了“sos”求救信号，上面肯定会派人来救援我们的。”
　　后来，我听说搁浅的这段水域是属于安徽省的安庆段，离安庆市不远，一会儿总会有轮船过来的。
　　果然，上午九时左右，从下游安庆方向行驶过来两艘大小不一的轮船，慢慢地行驶到距离我们的轮船有一百米左右停了下来，其中有一艘小点的船，在我们大轮船的周围不远的地方，来回地行驶着。船上有人不断地拿着标杆插到水中，像是在测量我们大轮船周边江水的深度，我远远地看上去，他们插的标杆，水的深度也不过是两三米左右，不知我们这艘轮船的排水量是多少，要是排水量大，再加上轮船的超载，那轮船肯定是要搁浅的。不到一个小时，小轮船探明了大轮船周边水深的情况，然后小轮船开到了我们大船的旁边，送过来两根很粗的绳子，然后小轮船逐渐牵引着两根绳子，行驶到外面那个大一点的轮船旁边，把其中的一根绳子送到了那艘船上。
　　工作人员一切都准备就续之后，前面两个大小不一的轮船开足了马力，行驶在距离我们大轮船有百十米远、宽阔的江面上，在上午阳光的照射下，我远远地看见那两艘轮船拖着两根绳子，慢慢地在往前移动着，远远看上去，那两艘轮船就像是纤夫一样，看到它们连在了一起，就好像是在手拉着手跳舞，又好像是在手拉着手唱歌，谁也离不开谁的样子。
　　大轮船上，我们这些红卫兵学生们，个个心里头都在暗暗地为它们加油鼓劲儿。在晨风之中，那两艘轮船不知用了多么大的力气，真的是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远远看上去，在它们那两个轮船的尾部，轮船上的螺旋桨打的那江面上，波涛在不停地翻滚，混浊的泥水不断地涌现出来。
　　再看看我们的大轮船，犹如在地面上一样，就好像是没有走得意思，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不免有点着急，真想恨不得脱了衣服下到江水之中去推一把。不过慢慢的、我通过远处岸上的景物做参照，终于知道了我们的轮船，在水中一点点的向前移动。这时的我，心里总算是一个大石头落下了地。随着轮船移动的加速，学生们也都高兴地喊起来了：
　　“我们有希望了，我们有希望了！”
　　那两艘姐妹轮船终于开足了马力，使用了很大的力气，从测量水的深度，到拖着我们的大轮船行走，前后总共用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终于把我们这艘轮船一点点地拖出了浅滩，拖出了险境。学生们都站在甲板上高兴地呼喊着，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过了不一会儿，那两艘轮船又折过身来，前后排成一字形，慢慢地朝我们行驶过来。在我们的轮船上，在大海航行靠舵手的音乐声中，那两艘轮船，在逐渐经过我们东方红五号轮船旁边的时候，我看见两艘轮船的船舷上有不少的船员在和我们召手致意，我们红卫兵战士们和学生们，也在甲板上拼命地向他们挥舞着双手，表示我们全体红卫兵战士们和师生们，对前来救援我们的工人老大哥表示谢意，伴随着轮船上扩音器里响起的“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里面传来了我们轮船上女播音员那甜美的、激动人心的声音：
　　“全体师生同学们！红卫兵战友们！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向救援我们的、安庆船舶公司的同志们，表示衷心地感谢！向他们表示由衷地敬意！向他们学习！向他们致敬！”
　　紧接着扩音器在欢乐的音乐声中，又传来了播音员那激动人心的欢呼声：
　　“向工人阶级学习！向工人老大哥致敬！”口号。
　　······
　　就在此刻，在我们的轮船上，学生们都是激动得热泪盈眶，热烈地向对面行使过来的轮船摆着双手，挥舞着胳膊表示对船员们致敬，感谢他们把我们都救了出来。同时，也跟着女播音员大声地呼喊着：
　　“向工人阶级学习！向工人老大哥致敬！”口号声也响彻了整个江面上。
　　同学们摆着手，除了表示对他们全体船员们的感谢和敬意以外，我们还一个个地目送着他们，目送着那两艘轮船，随着长江水的东流，相继离我们渐渐地远去，一直，一直到看不见为止。
　　现在，半个世纪都过去了，我们都成了暮年，但那些船员们的形像始终铭刻在我的心里，我一想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当我在写回忆录的时候，以致于我的眼睛里还时常有，那两艘轮船拖着我们大轮船行走的身影，耳朵里还时常伴有、伴着有那两艘轮船经过我们轮船时我们的欢呼声，以及看到他们轮船逐渐远去的影子，终究久久地、久久地不肯散去，以至于我在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往往是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