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火热劲潮起来喷溅美丽

　　一
　　在老丈人家忙活了一天的葛优德（二女婿）夫妇回到自家，他们刚在沙发上疲惫地坐下，掉头一看窗户被风吹开了。
　　姜红梅立刻关了窗户（那时候是木窗户），回身坐在葛优德身旁，仍沉浸在全家人为老爸过生日的和谐热闹的氛围中。
　　葛优德这些天有自己的心事，他神神秘秘地拍了一下老婆的手臂说：“走，到那个家，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葛优德自顾拉着姜红梅向他的书房走去。
　　他揭开蒙在写字台上一张图纸上的报纸，愈加神秘地说：“你看，这是什么？”
　　葛优德在厂里是搞机械设计的，厂里干不完的活儿经常在家里继续进行。姜红梅早已习以为常了，于是不屑地说：“嗨呀，你这个人一辈子死心眼儿，这会儿厂里连工资都快发不出了呀，还傻乎乎地爱厂如家？以后这些活儿别在家里干，厂里的事厂里做，我这儿又不给你发工资。”
　　葛优德看着老婆笑了，说：“红梅你想错了。活人，必须得跟着社会的大方向走，跟着国家的号召走。你看现在社会上的人们，一个个都动起来了，人人都在发家致富奔小康，咱们怎么能就这样原地不动等着吃大锅饭呢？”
　　姜红梅瞥了他一眼，疑惑地问：“那你想干什么呢？”
　　葛优德在图纸上轻拍了一下，抬高了一些音调说：“我现在画的这张图，对你来说还在云深不知处。”
　　姜红梅嬉笑着调侃：“呀，你敢不是搞什么特务间谍工作吧？”
　　葛优德这个人生性幽默，一个普通话题到了他嘴里味道就不一样了。这时候他话题一转，表现出深情地看
　　着老婆，且由衷地说：“红梅呀，你这辈子做成功的大事不多，唯独有一件事干得非常漂亮。”
　　“嗯——什么事？”
　　“嫁给我是你人生正确的选择。”
　　“哈……优德呀……”姜红梅笑得说话咬字都不清了，“快看看我的大牙还在不在？”
　　葛优德被老婆的夸张逗乐了，说：“不用看，在。我说你嫁给我嫁对了，这绝不是什么搬着屁股上楼——自己抬自己。我是说女要嫁对郎，男要入对行。我搞机械设计这一行，算是搞对了。”
　　葛优德缓缓地移动了几步，带有弹性得晃动着食指，稳稳地指向桌面上的图纸，说：“这张图……”
　　姜红梅打趣地问：“联络图？”
　　“哈……它比联络图都重要！不瞒你说，别看咱们家这个小小的天地，这个不起眼的地方，在很短的时间内，将有一位名人要诞生在这里。”
　　姜红梅听葛优德这么真实的渲染，她有些当真地问：“你是说，咱们家有一位名人要诞生？”
　　葛优德愈加显得认真地说：“对呀，他的名字要响当当叫响全城。”
　　姜红梅突然想到了儿子：“啊——你是说咱们儿子将要考上一所名牌大学是吧？”
　　葛优德严肃地摇摇头说：“现在看来还轮不上咱们儿子。”
　　“那是谁呀？”
　　“我。”
　　“哈……”姜红梅又一次笑得差点闪了腰，“优德呀优德，今儿咱们一家人吃饭，大家都好好的，你没受啥刺激呀；怎么好端端的说啥胡话呢？”
　　这下葛优德开始一本正经了：“看你那样儿，你跟我过了多少年了，但你不认识我。我现在虽然是个平凡的不为人知的我，但我要做一件大事！”说到大事两个字的时候他两眼抻得翻白了。
　　姜红梅这下愣住了，迟疑地问：“呀，你要干什么呀？”
　　葛优德激动地站起来，语声洪亮地说：“我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什么大事？”
　　葛优德缓步凑到姜红梅近前，神秘地说：“这件大事，除了夫妻，子女，父母，对任何人都不能说。”
　　姜红梅实在不耐烦了，绷着脸说：“哎呀你要犯罪呀，真麻烦。再不说我发火了啊。”
　　葛优德立刻拿出一股痛快劲儿说：“我告你啊，我在研究专利产品，专利产品。”他伸开右手直指图纸。
　　姜红梅对专利的概念不太清楚。她眯缝着眼点点头，侧歪过脑袋在听他细说。
　　这会儿葛优德俨然像个专家似的说：“现在流行专利热，我正在研究吃饭用的专利碗。”
　　姜红梅一开始对葛优德在研究专利产品感到一定是很深奥的，像是发现了地层深处的罕见物，一听他说在研究碗，这个平常日用餐具立刻上浮到眼前，她迟疑地说：“原来是个碗呀，你研究它干啥？”
　　葛优德不失严肃地说：“这个碗它可不是普通的碗，是个超前的，具有科学性的，对人类健康有益的碗，它的名称叫——双耳卫生碗。”
　　纵然葛优德说得那么严肃，且具有如此超凡功能，但姜红梅凭直觉丝毫没觉出一个碗会变化到这般程度。她疑惑不解地问：“一个吃饭用的碗有什么可研究的？”
　　“文章大着呢！”
　　夫妻俩回到客厅坐下，葛优德要为他的发明创造详细作解。
　　
　　二
　　三女婿郭冬宝在这个大家庭里年龄最小。上小学的时候正赶上不能正常读书的特别年月。童年时期混沌初开诸事未晓，一切全凭本能。他的眼睛虽然因看书没受到损伤，人却成了标准的睁眼瞎子——文盲。但他本人的素质非常好，家庭环境影响好，日后形成了一身正派的哥们儿义气。之后进了工厂学徒。
　　姜山一家从圪遛村回落到城里后，郭冬宝在一次看电影的时候瞄上了姜红菊的美貌……凭他的三寸不烂舌适时大献殷勤，把姜红菊的心收为己有。
　　姜红菊那时候托人找关系已经进了剧团，后来这个团改成了歌舞团。他俩一个在歌舞团工作，一个在厂里上班，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还算不错。但自从改革开放以后，他们家的日子那是老头儿过年——一年不如一年，逐渐和别人家拉开了距离。
　　郭冬宝所在的厂子效益越来越差，本来挣的工资就不多，还隔三差五发不出来。眼瞅着别人经商做买卖赚了钱，他自己却狗咬刺猬——无法下口。尤其是看着大姐夫姚文国行医看病油水不断，自得的神情常挂在脸上；又闻风二姐夫有大的想法，他受到了影响，受到了促发，坐不稳了。想来想去自己会干什么呢，要文化要技术都没有，只有一身力气，什么也不会干。突然有一天灵感来了，他瞄上了养狗。对了，这买卖不错，既好玩儿也省心，卖了狗就能赚钱，这倒是条发家致富的好路子。关键是感兴趣。
　　给老丈人祝罢寿回来，准备给老婆姜红菊摊牌。他卯足劲儿吸了一口烟，吐了个烟圈又吹散，看去木怔怔地说：“红菊，今儿在你妈家吃饭，我看出个现象来。”
　　姜红菊一边打毛衣一边哼哼着流行歌曲，她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什么现象？”
　　“难道你没看出来？”
　　姜红菊继续哼歌。郭冬宝继续说：“咱们大姐夫和二姐夫都是有心人呐，你说是不是？”
　　姜红菊嘴里哼哼着歌儿，在入神地品着歌曲里的什么韵味，她没回郭冬宝的话。
　　郭冬宝继续问：“你听见我刚才说什么了？”
　　姜红菊答非所问，还表情夸张地说：“哎呀，这邓丽君真了不得。她的声音有种特殊魅力，凡人品不透，不明白。”
　　郭冬宝当下泄了气。他满怀心思的话题，自己的爱人竟一句没听进去，还不如猫狗叫一声产生的反应。他肚子里生了些毛毛火，皱着眉头说：“看你那样子，一说唱歌都快抽抽成巫婆了。我刚才跟你说啥，你是在想啥呢？”
　　姜红菊这才回到郭冬宝的提问上，问：“嗯——怎么了，你刚才说啥来？”
　　郭冬宝叹了口气，但还是耐着性子给老婆说：“我是说，我那俩连襟，大姐夫二姐夫都是有心人呐。”
　　“有心人？啊——现在的社会改革开放搞活了，大姐夫心眼儿活泛有两下子，他是想在农村把行医看病做得轰轰烈烈。”
　　“是呀，这世道是能人站出来的时候。可不能小看大姐夫那人，理着个光头，嘻嘻哈哈的，不简单哪，肚子里尽是弯弯绕。”郭冬宝说了大姐夫，又想到了二姐夫葛优德。以羡慕的心理琢磨着说：“二姐夫今天在妈家神神秘秘地透露了一句听不明白的话，好像是要干一件什么大事。”
　　姜红菊当时在饭桌上也感觉到了葛优德心里藏着秘密。她点点头说：“是的，我也看出来了，人家那人嘴严。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要让能人都动起来。你们三个，人家两个可是都动起来了，看你的吧。哎，妈不是也问你，‘冬宝你准备干什么呀？’你也装不说，是心虚，对吧？”
　　郭冬宝皱皱眉瞅了老婆一眼。每想到两个连襟就会产生那种自愧不如的心理，他软软地说：“咳——我这，你看咱们，日子越过越干巴，人家社会在前进咱们在停顿。我现在基本发展到拿不上工资了。”
　　他深感自己软弱无力。目前他精神上唯一可支撑的就是老婆所在的歌舞团还算稳定，每天伸手要拿吃饭的钱，虽然老婆总是能挣回养他的钱；但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感到不安。
　　姜红菊非常了解郭冬宝，知道他没文化没技术，也认为他脑子里没想法。对他说话直截了当口无遮拦：“要我说你就省心点儿吧，干啥也不容易；你不像大姐夫二姐夫，你浑身没技能。”
　　郭冬宝虽然遭到老婆直言不讳的戳老底儿，但这时的他心里已经有底了，并不反驳老婆对他的不当评价，心想，‘你会明白我的。’于是他翻翻白眼说：“嗯，只是你别小看人，我是没他俩的技能，但不能说我什么都没有吧？我能干的，他俩还真干不了。”
　　这话让姜红菊吃了一点惊，脱口便问：“呀，听这话好像你要干什么？”
　　郭冬宝立刻摆出一副端正靠坐的架势，脑子里在认真地翻找词汇，想用最简单有力的话语让老婆理解他要做的事的可行性：“我，我已经过再三考虑，蓄、蓄、蓄，蓄谋已久了，还是想正儿八经养狗赚钱。”
　　姜红菊一听郭冬宝嘴里还是没说出句正经话，啪啪啪就开了腔：“我觉着不合适。那狗是什么玩样儿，人应该和人打交道。脏勒吧唧的臭狗，你喜欢狗，家里养一条就完事，怎么能靠养狗赚钱呢？说别的。”
　　郭冬宝为实现他的梦想而据理力争：“我是要养狗赚钱，赚钱养家，弄一条狗能赚钱吗？这会儿不就养着一条，能变成钱吗？”
　　“关键是你不会.”
　　“不会我学嘛。”他情绪一激动，把烟灰抖到了裤子上，噗地一口吹开。憋着一口顶在心头的冲动之气，一下子站立起来，像出征前的将士指天划地起誓一般，说：“红菊，我现在养狗，这是大乌龟爬门槛，就此一（翻）番了。我发誓，我一定要把狗养好让你看看！这年头就是要让能人都站出来！”
　　“要理智。”
　　“我非常理智。”
　　“省心点儿吧，做点能干的，挣碗饭吃，回家有个好老婆，你就知足吧。”
　　郭冬宝这下可真有点火了：“你是什么人，你毒辣得很。你趁早给我点砒霜吧，我宁肯被毒死也不让你说死。”
　　家里的事，锅碗瓢盆时有磕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