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身后事

　　“无脸哥”的老娘和姐姐从老家来到了J城，探望完“无脸哥”后，住进了学府嘉园七号楼4单元602室，和小霞生活在了一起。
　　她们打算在此落脚，不准备回去了，老家已经没有家了：房子卖掉还债了，没有男人顶门立户，两个妇道人家生活不易；二来，她们在村子里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周围人的白眼和唾沫星子还能够忍受，主要是怕前任亲家好人媒婆家人的报复。以前“无脸哥”负案在逃，他们还有所顾忌；现在落网了，山高皇帝远的穷山沟，还拍什么？两个弱女人只能是背井离乡、远走他方了。
　　好在J城还有一处落脚的地方，母女俩之所以住进来不完全是对亲人的念想，主要是——没钱。“无脸哥”预先付了半年的房租，还可以住上一段时间，省点钱。
　　龙鹏因为协助警方缉捕凶犯有功，领到了二十万元的悬赏金，除去之前借出去的五千块，按照“无脸哥”的交待，买了保险和物品后，剩余的钱款，龙鹏交到了他的亲人面前。面对巨款，她们拒绝了。
　　老母亲说：这是她儿子的卖命钱，她们不要，花着心疼，像刀割一样。等小霞生完孩子后，和大丽（“无脸哥”的姐姐）一起出去挣钱，一样可以养活自己。
　　小霞和老公离婚了，她没要一分钱，只提了一个要求：她肚子里的孩子对外说是他的，生下来随母姓，一切与他无关，她愿意签协议、写保证书，前夫答应了。为了孩子的人身安全和未来的成长，她们三人决定隐瞒他（她）的身世一辈子，她们不想孩子一辈子都背负着“杀人犯孩子”的阴影，被仇家惦记、报复。小霞认了“无脸哥”的老娘做干妈，和大丽拜了干姐妹，对外说是路上捡来的流浪孤女，无依无靠，三个女人相依为命。
　　“你和我弟弟的事情，我听小霞说了，谢谢你对他的照顾。小俊没有看错人，这些钱你就拿着吧，也是你应得的，小俊也是这个意思。”大丽说，“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靠自己能活下去的。”
　　龙鹏没有推让，收下钱后找到了房东。一番讨价还价后，为602室续交了两年半的房租，并嘱咐房东，她们有事找他。
　　房东很感动，自己的房子先是死过人，又住进来了通缉犯，原以为砸手里了，谁想……在租金上，房东做了很大的让步。
　　龙鹏劝她们为“无脸哥”请个律师争取一下，她们摇头。一是请律师要花费一笔费用，如果真有希望，她们就是卖血卖肾也不含糊。可是，没希望不是吗？他犯下的罪孽太深重，再高明的律师也救不了；再说了，毕竟四条人命啊，于法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给人家偿命，不请了，那是他应得的。
　　龙鹏将剩余的钱存进了户头，这笔钱他总觉得拿着有点烫手。
　　还有就是小花和小白，“无脸哥”收养的两个毛孩子。他说他将它们寄养在了宠物店，方寸之内只有赵青一家店面。
　　他下班后去了她的店子，果然看到了它们。赵青对他说：主人支付了一个星期的寄养费用，已经到期了，后来的事她听说了，只是可怜了两个毛孩子，被收养后再一次被遗弃。“无脸哥”已是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它们啊？不过，他还算有责任心，“临走”时给它们找了个去处，没有丢弃，任由它们自生自灭。
　　“对了，我听说是你帮着缉拿归案的，白得了二十万的赏钱，你命可真好啊。”她毫不掩饰酸溜溜的语气。
　　这也叫命好？有啥可酸的，如果可以重来，龙鹏宁肯不要那二十万的赏金，也不想用如此危险的方法去求这份富贵。
　　“你还和他接触过几个月的时间，真是命大啊，不后怕吗？”
　　怎会不后怕，早知道的话，谁还往他跟前凑和。不过，“无脸哥”和穷凶极恶、毫无人性的凶犯还是不一样的。
　　“你之前一点没看出他来吗？他有什么异常表现没有，和我说说当天晚上的事吧。”
　　于是，龙鹏再一次向赵青说起和“无脸哥”之间的事情。当然，他隐去了和小霞的那段，他答应要保密的。
　　事件发生后，他曾与凶犯近距离接触并协助缉捕有功，得了二十万赏金的事在小区周围传扬开了。开始，他极力否认，但后来捂不住了，只好默认。于是，凡是和他打过交道的都要他讲讲他与“无脸哥”不想说又不得不说的事。
　　当然，话不是乱说的。开口之前，他先察言观色、试探一番，摸清了人的心里之后在张嘴。比如，有的对凶犯日常生活感兴趣的，他讲得平淡平常，自己就是一个送外卖的，两人只是正常接触，与一般主顾没什么两样。如果询问人的重点落在那二十万赏金上，他则将重点放在对“无脸哥”的帮助上，怎样一次次地满足他的无理要求，不求回报地有求必应，借他八千块钱（他故意多说）给他以及抓铺后自己后怕，连续失眠做噩梦（并非完全夸张）等，意在告诉他（她）：虽然我平白无故地得了二十万，但我也付出了，尽管有钱了反倒成了累赘，过得不快乐不幸福，所以，不必羡慕嫉妒恨，也请高抬贵嘴，勿要四处宣传，我可不想被谁惦记上。
　　遇到眼神怪异、阴阳怪气的，他则给他们讲：“无脸哥”虽然犯下重罪，但他是被逼急了的老实人，被追赶得走投无路了，猫儿变成了狮子，本质上他不是坏人，他做过一些好事的……所以，请不要用看怪物、异类的眼光看我，我很正常，只不过是机缘巧合接触了一个罪犯而已，我是再正常不过的正常人。
　　当然，也不能白费口舌，他在讲述的时候常常是“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那段时间他的订单数量增多了不少，只希望这阵风早点过去，他想平静地生活。
　　赵青听完他的讲述，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没人领养，只能是我管了。既然送到了我这里，我不能扔了不管，没人养我养吧；再不济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口吃的不至于饿死，总好过在外面流浪。”赵青看着它们说，话里没有无奈和抱怨。
　　龙鹏转身离开后，去了学府嘉园七号楼4单元602室，向她们说起了小白和小花，想征求一下她们的意见。毕竟与“无脸哥”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养在身边也是一种念想。马家母女将目光转向了小霞，小霞点头同意。
　　“其实你们不用担心养猫养狗对孕妇不好，那都是传言，假的……”
　　龙鹏害怕她们听信了某种传言，不是真心想领养或是领养之后再弃养，正准备向她们科普一下。
　　“哎呀，穷山沟里出来的，哪来那么多穷讲究，村里多少女的生养孩子没把猫狗送走，也没见哪个生下来的孩子不正常的，穷人的身子没那么金贵。”马母不以为然地说。
　　龙鹏放心了，他和大丽一起去赵青的宠物店接回了两个毛孩子。
　　至此，“无脸哥”身后遗留下来的问题都解决了，他可以安心去另一个世界报道了，龙鹏可以长长地舒口气了。
　　他深有感触：人啊，别管活得好坏，最起码别去招惹是非，不光对自己也是对身边的人负责任。
　　一身疲惫地回到家，还不能躺下休息，背上旅行包，他的毛孩子还需要他去照顾呢。
　　顶着夜色来到古园小区，走到废车旁，前后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正准备喂食……
　　身后传来了声响，是人的，正慢慢向他靠近。
　　到底还是被逮到了，“该死的，藏起来故意堵我，好抓个现行，来吧，我不怕你。”龙鹏心里咒骂完，转过身对着他。
　　他的整个身体隐没在黑暗中，只看见一个人形的轮廓，男的。
　　“兄弟，我是这儿的保安，你总来这里喂猫我知道。”
　　听他的口气，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龙鹏放心了。
　　“不过，小区马上要整改了，这辆废车恐怕要清走了。”
　　“哦，那怎么办啊？”龙鹏担心的同时也无奈，该来的早晚要来的。
　　“我找了个地方，离这儿不远，也不见得长远，可至少能呆上一段时间。”
　　听这保安说话，估计也是个没什么文化但心肠好的老实人。
　　“好吧，就搬到那里去吧。”
　　龙鹏掂了掂：“这车，两个人抬不动啊。”
　　“我再叫两个人来。”说完，老实保安打电话，叫来了强子、顺子和小袁，五个人一起将“毛孩子的家”抬到了附近的一处巷子里，放在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
　　做完后，另外的三个人直接走了。接着光亮，龙鹏看清了老实保安的长相，极普通的一张脸，看面相有四张了，但精气神不过三十多岁。
　　龙鹏想请老实保安喝一杯，缘分嘛，他婉拒后，也走了，消失在了夜色里。
　　龙鹏不禁为以后担心：自己不会一辈子住在这里，早晚会搬走的，他走了，毛孩子们谁来照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