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墓窑的秘密

　　唢呐声声，哭声阵阵，正当众人抬着灵柩向墓地进发的时候，阴沉沉的天空突然飘起雪花。起先是一片两片，零零散散；接着便是十片八片，扑面而来；霎时间，雪花纷纷扬扬，满地皆白。漫天的雪花，似乎和凄凉的唢呐声，拉着纤布的孝子哭泣声，融成一片，更增加了出殡的悲剧气氛。云鹏已经哭尽了眼泪，到了墓地，按照老规矩，抬丧的要抬着灵柩绕着墓地转三圈。一圈，两圈，他们加快了步伐，两个孝子拉着长长的纤布，磕磕绊绊，哪能赶上他们的步伐？只好站在旁边，高高地举起纤布，不让他们踩在脚下就是了。马村长一看，一声令下：停，灵柩正好停在墓道的前边。有人小声嘀咕：才转了两圈。马村长说：雪大地滑，这就顶三圈了。
　　于是解下纤布，下葬开始。在墓道上放三根横木，把灵柩放在横木上，然后用绳子拽着灵柩，慢慢地放进墓道。这时两个打墓的下去，把灵柩摆顺，上边的人拉着绳子，让灵柩离开地面，大家齐声喊着“一二”，上边的人把灵柩往前一悠，打墓的使劲往前一推，便把灵柩顺顺当当地送进墓窑。然后孝子云鹏下去，钻进墓窑，用一块白孝布擦拭灵柩。打墓的悄悄地告诉云鹏：你要是发现什么情况，不要喊叫，不用大惊小怪，也不要告诉别人，这对打墓的来说，都是正常情况。
　　云鹏不知道打墓的要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点头而已。云鹏弯着腰钻进墓窑，用白布慢慢地擦拭着灵柩。他自信自己是唯物主义者，不信神鬼之事，何况灵柩里是母亲的遗体。可是他往前走的时候，忽然发现墓窑里头出现了一个黑洞，他吃了大大的一惊，不禁毛骨悚然......但是他凭着年轻人的血气方刚，硬着头皮弯腰向前，一定要看个究竟。他走近黑洞，借着窑口射进来的亮光，看见黑洞里面有一个灵柩，上面蒙着白花花的须根，他壮着胆，伸手抓了一把，果然是软绵绵带有韧性的须根。他常听人说，渭北塬上的麦子须根有几丈长，现在得到了证明。他渐渐地冷静下来，他想打墓的在这儿呆了几天，应该没有什么怪异的问题。云鹏擦拭完灵柩，向黑洞瞅了一眼，也许这就是祖母的墓穴，也许......他不敢再想下去。他默默地走出墓窑，打墓的悄悄地问道：你看见了吧？
　　云鹏点点头，打墓的说：这件事，我知，你知，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了。
　　云鹏说：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别人知道了对我家的影响也不好。
　　果然，此后，这件事云鹏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让它永远窝藏在了心底。
　　云鹏沿着脚窝爬上墓道。打墓的用土坯封堵了墓窑洞口，云鹏、俊杰解下腰里缠着的麻丝丢在墓里。众人一齐动手，用铁锨铲土扔进墓道，一会儿便形成一个高高的坟墓。云鹏和俊杰把柳枝哭丧棒插在坟堆上，下雨多的时候，柳枝会发芽生长，长成柳树。这时，雪花已经停止飘落，它好像就是为了某种纪念似的，悄悄地来，悄悄地走。纸钱被集中起来，燃起熊熊大火。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任务，人群向村里走去，在村口燃起了一道麦草火墙，人们跨过去，据说可以避免邪气上身。云鹏、俊杰回到家里，喘息未定，王婶端来一个托盘，里面放着点心，还有酒壶、酒盅、红烛、香、烧纸和火柴。王婶说：你们到坟上祭奠去吧，别让你妈太孤单了。
　　云鹏端起托盘，和俊杰出了头门，向墓地走去。西北风迎面吹来，云鹏不禁打了个寒颤。走到墓地，云鹏叠好一张纸铺在墓前，取出点心放在上面，点燃蜡烛、香支，插在坟上，酒盅里斟满酒，慢慢地洒在墓前。然后点燃几张烧纸，弟兄二人一同跪下，三叩首之后，放声痛哭，许久许久，倒是俊杰先止住哭声，劝着云鹏：哥，别哭了，别哭了。
　　云鹏哪能止住哭声，反而哭得更伤心了。俊杰一看，没有法子，张开大嘴，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哭了一阵，俩人慢慢地止住哭声，云鹏说：行了，咱俩都别哭了，商量一下今后怎么过日子。咱爸伤心过度，咱们多干点家务活，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后天就要开学，我们去找马村长，看看村委会一共给咱家垫了多少钱。能清的清，清不了的先欠着。咱们赶快回家，午饭时还要给客人敬酒呢。
　　云鹏、俊杰赶回家里，午饭刚刚开始，他们到各个桌前给客人一个一个敬酒，表示谢意。王婶、朵朵坐在一块，当云鹏给朵朵敬酒的时候，朵朵莫名其妙地红了脸面......午饭还算丰盛，一大盆白菜豆腐猪肉炖粉条，热腾腾、香喷喷地压住了阵脚，加上其他几盘菜的陪衬，大家也吃得尽兴。特别是聘请的面点厨师蒸的雪白手工馒头，俗称倒倒馍，小巧精致，一手能抓八个，一口能吃一个，真是逗人喜爱。
　　午餐终于结束了，拆了棚，还了家具、桌凳，人们走了。这时，屋里只剩下江家父子三人及王家母女二人。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倒无话可说了。此时此刻，云鹏思之再三，只好“挺身而出”。他首先劝慰父亲：爸，我妈走了，我们都很悲痛，爸更是伤心。可是，爸爸，你是咱家的顶梁柱，你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敢伤心过度，你要是倒下了，我们依靠谁呀？
　　云鹏说得有点难过，俊杰也不停地劝慰爸爸，父亲终于表态了：云鹏，俊杰，你们就是不劝我，我也要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这不但是我的责任，也是对你母亲的一种承诺。无论如何，我也要挣钱供你们上大学，完成你母亲未了的心愿，安慰你母亲在天之灵。
　　王婶、朵朵静静地听着，也很感动，但是她们不好说什么。还是云鹏硬着头皮说话了：王婶，后天我们就要上学去了，家里只剩下我爸孤独一人，难免触景伤情，得有一个人安慰他才行，我思来想去，这件事情只能麻烦你了。
　　王婶满脸通红：使不得，使不得，我俩孤男寡女，别人会说闲话的。
　　云鹏说道：王婶，你理解错了，安慰我爸，并不需要你花费很多时间，在我家里你不用待很长时间，见了我爸你只要说上一句两句安慰的话，转身就走了，这样还会惹什么麻烦呢？
　　听了云鹏的话，王婶却忍不住笑了：怪不得朵朵说你鬼大，很会说话。难道我是个木偶，见了你爸只说上一句“你别伤心了”，转身就逃走了，反而像做了亏心事一样。
　　云鹏说：王婶，我和俊杰、朵朵去清点食物，你现在就去安慰我爸，可以多说几句话嘛。
　　孩子们到厨房去了，王婶面对着江父有点尴尬：江哥，你家云鹏真会说话，闹得我也没脾气了。还是那句话，嫂子走了，你要节哀，不能过分伤心。你要是垮了，两个孩子咋办？
　　江父默默地点点头......
　　到了厨房，朵朵实在忍不住了：云鹏哥，你真鬼大，你咋能想起劝我妈去劝你爸呢？这话我没法说出口，可是你就能说出口，难怪你能当班长，我只能当个生活委员。
　　云鹏说：后天我们就要上学去，我爸孤苦伶仃的，总要托付给一个人吧。
　　朵朵笑了：村里的人很多，你单单要把你爸托付给我妈，我妈也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我还想把我妈托付给你爸呢，不对不对，我把话说错了......其实，就是不说，江伯伯还是要给我妈挑水、搭磨子的。
　　云鹏说：不管咋么说，这事情都很难办，一切顺其自然。
　　食物清点的结果是，剩余的有：小馍馍十几斤，面条八把，豆腐六七斤，朵朵家拿来的猪肉半罐，大烩菜一盆，面粉100多斤，白酒一瓶、粉条三斤。
　　于是，云鹏当机立断，绷一根铁丝把面条挂起来，热一点油把豆腐切成片炸一下，一切安排停当，马村长来了。马村长看王婶和江父正在谈话，看他来了，不好意思地迎了上来，马村长趁势说：王婶，你多劝劝江叔，日子还要往前过，两个儿子就是他最大的希望。
　　不等云鹏询问，马村长主动地公布账目：打墓的抬丧的帮忙的误工由村上负担，厨师、自乐班、乐人、放映队的费用，白菜、豆腐、粉条等费用，由个人负担。我知道你家经济困难，个人负担的部分先由村里垫付，以后你们慢慢地还清。
　　马村长递给云鹏一张账目清单，云鹏连声说着谢谢，马村长要走了，云鹏连忙递上一瓶白酒，马村长待要拒绝时，云鹏说：马村长，这不是送给你个人的，以后村上如果招待客人需用时，你就说是我们江家的一点心意。
　　云鹏这样一说，马村长也不好意思拒绝了，他拍拍云鹏的肩膀，笑了笑：云鹏，你很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