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作品名称:千古一商 作者:胡新建 发布时间:2020-07-12 14:32:37 字数:4571
咸阳宫玫瑰苑,真的太炫彩了,一簇簇玫瑰花开得极其美丽旺盛,红的胜火,粉的灿霞,白的冰雪纯洁,黄的典雅端庄……在一大片阳光的照耀下,舒展芬芳,呈现娇艳,若万千豆蔻少女一般,笑靥含春,媚态百生。
临玫瑰碧池,是一座风亭水榭,亦被那一丛丛绚丽多姿环绕着凭栏玉台。
秦庄襄王已然近乎眩晕,原本舒适躺坐在安榻王座之上,一樽醇酒,数位美姬,左拥右抱,却竟然一下子按捺不住,猛地一个直身起来,引颈伸脖,一双迷迷色眼如锥一般,直勾勾盯视上水榭中央,在一方绛红毡上婀娜起舞的芊芊舞姬,一脸的垂涎欲滴。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幽婉歌声里,那一袭华裙艳丽的舞姬楚娥,合着鼓点翩翩而舞,两袖飘逸,忽若烟起,忽若虹飞,妙婧纤腰,腰肢偃仰,绕身若环,曾绕摩地,扶于婀娜,动容转曲,便娟似神,身若秋药被风,发若结旌,驰骋若惊,舞曼妙之身姿,柔蛇形之优美。
真个迷醉于长袖楚舞,听醉于婉曲楚歌。
“大王,如何呀?”车府令赵佗弯下腰斜声细笑,手拢两片厚唇凑近了秦庄襄王的耳旁。
“不错,不错,丞相有功,赏了,赏了,赵佗——”庄襄王眉飞色舞,欣喜若狂地大声囔叫着,吩咐赵佗赏赐。
赵佗赶忙站直起身,抛出一个召唤的眼神,示意那站立在廊柱旁的丞相府总管吕征赶紧过来谢恩。
猛一见召唤,吕征岂敢迟慢?忙慌不跌地匆匆小跑上来,至秦庄襄王数步之远,立马赶紧双膝跪地,重重地叩谢道:“贱民吕征替丞相大人谢过大王!谢大王恩赏!”
庄襄王甚是笑眯眯地:“吕征,起来,领赏去吧。”说罢,他便急不可耐地抬高一眼望向了撩心痒肺的芊芊舞姬之楚娥。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览冀洲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
随着婉曲潺潺流动,楚娥亦是舒缓袂舞蹁跹,时左时右,时仰时俯,一脚着地,轻盈飞扬,于是便见一袭风采飘逸,绰约多姿,舒妙婧之纤腰,抚修袖以翳面。
观者,兮忘归也。
忽然,有一阵微风袭来舞姬楚娥满体芬芳的香粉气,顿时让庄襄王精神一下亢奋不已,目凝楚腰纤细掌中轻,别有一股南国韵味到心头,好一个丰肉微骨,小腰秀颈,娇俏玲珑,水面桃花,拢苗条丰满于一身,梨花一枝春带雨。庄襄王当是迫不及待,双手挡开左右美姬,拔起腿来快几步就下了王榻小跑了过去。
雷鸣炸响,暴雨欲来魏王宫。
一封王儿魏增送来的火急帛信摊放在书案几上,魏安釐王火烧心底瘫坐在了软榻之上,一脸的焦火,脑袋嗡鸣,眉结紧锁不散。
“十万火急:禀父王,儿臣惊悉小叔魏无忌暗中与秦国达成私约,只要他能放过蒙骜入函谷关,止步进攻,秦就立即拥立其为魏王。其实,儿臣早已获晓,小叔魏无忌野心蓬勃,由来久矣。追溯十年之前,他杀忠臣,窃符救赵,实则是为卖国求荣。而如今,他统领五国联军,号令天下,实则更是让天下人只知有他信陵君而不知有父王乎。故儿臣惶惶堪忧,堪忧父王危哉,恐有朝一日被野心逆贼取而代之,大魏将会落入无妄逆贼之手。因此,儿臣请父王千万小心小心,再不能继续让小叔魏无忌掌控大魏之三军,应予以尽早除之,以绝后患无穷也。”
当是火上浇了一泼油。
魏安釐王读着读着,心绪又紊乱了,沉底的猜忌心又泛滥成灾上来了,冷冻了的那一半不放心又渐渐复苏了。
“快快,快,快去叫龙阳君……”安釐王才喊出口叫龙阳君,突然一下又收缩了回来,他不由地唉声一叹气,意识到龙阳君已经不在大梁城里,而于前两日就出使去了赵国,估计早到了邯郸,恐正在与赵王商谈或沟通呢……唉,早知今日……既然疑心魏无忌,就该作两手之准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魏无忌真逆天违地了,怕为时晚矣。趁现在发现尚早,得赶紧另辟一条途径,另谋一方策略……安釐王认为自己早就有这打算,然遇到龙阳君起先还很不同意,很不乐意,只是但等安釐王说久说烦说透了,加之执意固行……唉,现在想来,安釐王自认为确实对了。看看,王儿魏增在咸阳亦得知了炸雷般的消息,来了急信告诫、劝诫自己……如此,接下来安釐王更将坚定自己的意念想法,还得去楚国,去齐国,去燕国,必须割断,尽快舍弃魏无忌,甚至必要时除去魏无忌,以绝后患……对,是必须得重新合纵五国力量,重新号召五国联军,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魏王,听他号令,共同抗击狼秦,直至消灭秦狼。
然想归想,魏安釐王终究还是迟迟不能决定,似乎还再等甚么。龙阳君,对,等龙阳君,似乎龙阳君一不在,他安釐王就失去了主心骨一般。由此亦可以看出,龙阳君对他安釐王实在是太重要了,至关重要,是打心底里非常看重,故一切最后决策都得依仗着龙阳君。天长日久,从而使他安釐王,遂把龙阳君不仅引以为是一个同伴知己,更是一个贴心的智谋才郎,真正地恐就是离不开他这个龙阳君哉。
可现在火燃眉毛,而龙阳君却偏不在身旁,如何办?这个急啊,魏安釐王思想着还能再寻谁去商议?又有谁人可以商议?思来想去,千般无奈,只得病急乱投医,于是匆匆地寻来了数位朝中的不老之臣,几个老世族的亲族亲信。
这一众颤颤巍巍的老世族忠君之臣,还真就有一肚子的怨与恨、愤与仇想着来寻他魏安釐王泄放呢。然前些日子他等就是要寻他魏安釐王,他都不愿亦懒得搭理,现在好了,魏安釐王亲自寻上门来,总算逮着一个难得的机会,于是,他等甫一见魏安釐王便就是一通毫不留情的猛烈轰击,似乎定然要把从不把他等放在眼里的冤家对头魏无忌轰击个体无完肤,那是决不肯罢休的。
“增公子说的对啊,这个魏无忌呀早就背叛我大魏了,早就背叛您大王了,做出祖宗都难以原谅的大逆不道来。如今可好,他魏无忌不但要背叛您大王,还在觊觎您的王位,这亦太可恨亦太恶了吧,我等老臣是可忍孰不可忍嗨。大王,赶紧,赶紧地除去这个祸害吧,不然呀,这个魏无忌就真的要翻了天啦!”白发愤懑的遗老国相是翘胡须瞪眼,唾沫星子喷了一大片。
“大王呀,您没看见呀,秦人都一个个跑到信陵君府上去祝贺啦,一拨一拨的,我都看见了,都是去恭贺他魏无忌做魏王呐。您若,您若再……再视而不见,由着他大张旗鼓,胡来,那大魏可真的……真将成了他魏无忌的天下啦,大王啊——”肥油油的老宗令是摇着肥头大耳,一脸哭丧,悲嚎不止。
“大王,大王,该下决心了,绝不能再让魏无忌胡作非为啦,不能再让他统率三军啦,否则,大魏就惨啦,就完啦。大王,您是一贯对他信任有加,而他,他魏无忌呢,却在背后捅您的刀子,捅您的刀子,太坏啦。大王,您呀,您是……是太过注重亲情了,您把他当亲兄弟,而他,他信陵君呢,不一定,不,就是没有啦。大王,您要提防……不,您要除……除掉他才行啦。世人说的对,害人之心不可有,但,但防人之心亦不可无啦。大王,若一旦让他魏无忌得逞,不得了,不得了啦,篡了位,那您……您就是后悔亦为时晚啦,晚啦。”身体佝偻的老上卿,表面看一副憨厚模样,可说出来的话那真叫个狠呐,句句是刀子,不但伤人,更是在杀人。
来势汹汹,都是一面推倒,没一个说魏无忌的好,似乎魏无忌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孽障恶魔,罄竹难书,不杀他魏国就将彻底完了似的。唉,你说,有哪一个君王能承受得住?更何况,许多事实亦都在哪儿明摆着,还都说的有鼻子有眼,不由他安釐王不疑,亦不由他不信啊。
而这一切,难不是吕不韦的巨金贿赂起了效果?
众口铄金啊,尤其是针对人性弱点的诛心之计,真的让安釐王的心被猛烈触动了,从而导致他彻底动摇了。
是的,原本安釐王还相当犹豫,毕竟是一父所生的同胞兄弟,真就是不忍心。可偏偏牵涉到自己的王位不保,他还能发慈心吗?想魏无忌确是统兵奇才,在历次的合纵攻秦中亦只有他能够获得彻底的胜利,能够将心事不一的各诸侯大军整合战斗,并且获得巨大胜利,这恐不是任何上将军都能做到的。可现在,面对经韬伟略的上将军居然敢于功高震主,即使他魏无忌与他魏安釐王是亲兄弟,恐亦就在劫难逃,难逃悲凉之命运,因为在王权面前是绝对没有亲情可言的,亦绝对不能谈论一丝的亲情。
唉,可怕啊,传言重复一千遍即成了事实。
不管怎么说,魏安釐王终归感觉非常痛苦,痛苦难熬。这些日子来,他几乎日日都能听到来之四面八方毁谤魏无忌的谗言,如此,就算他还信任魏无忌,但看到魏无忌确实声望高远,深得民心,已盖过他这个魏王,并且客观上还真完全可以随时取而代之,自立为王。魏安釐王毕竟不是圣人,即使大圣人亦做不到,于是渐渐地,渐渐地,那些埋藏于他心底的嫉妒、怨恨、猜忌便越来越重,日日都让他在怀疑与自责中煎熬难受,时刻都在天人交战。天使说,你弟弟一心为国,绝无篡位企图,疑心他绝对不应该,恐不得民心也。而魔鬼却道,这诸多迹象显然表明,连傻根儿都能看出来你弟弟要篡你的位,难道你自己还看不出来,居然还执迷不悟?
艳阳高照,泥浆翻腾。
凶猛地,一拨数十位玄衫黑影拔剑踏着泥泞轻奔过来,迎面,亦有数十位皂衣白身挥剑冲将上去,立马,便是短兵相接,交相厮杀,利剑闪烁劈来斩去,击响出铿了锵地一阵又一阵的金属碰撞声。
一时间,泥和着水,棋盘方正的操练场上,两拨黑白身影全然绞成一团,长剑飞舞,泥水四溅。一道道寒光闪闪,风驰电掣;一重重剑影叠叠,雷霆万钧。纵身一跃,嗖嗖嗖,锋芒飞抵致命咽喉;凌空翻转,刷刷刷,剑刃直砍火热胸膛。好一阵你来我往,掀泥走水,但见这两拨黑白剑士个个都迅捷灵敏,身手矫健,相互间厮杀得天昏地暗,到头来,甭管是玄衫勇士还是皂衣猛将,全都被溅糊了一身的稀泥烂浆。
“杀——停!”突然,伫立在骁将台上的虎贲护卫将军赵略,举手一劈,一声号令叫停,立马,黑白两拨剑士瞬间都站定住,不动了,姿势各异,遂凝固成一尊尊挥剑搏杀的泥塑。
“赵将军,好呵!”连着拍响数下巴掌,丞相吕不韦是放大了声音叫好,紧接着就是一番欣喜的夸赞,“赵将军,不愧赵韬之兄弟也。不仅深得赵氏武门传承,更操练出了赵兄练军的风采。见识了,见识了如何才叫勇武威猛呵。想当年,就闻听赵兄练军之严苛厉害,果名不虚传,本丞相感佩之至,所望亦之切呀,今日终究领略了,好。”
“谢丞相谬夸!”赵略是一声高喊大谢,愈发地显得精神抖擞,亢奋不已,“只要丞相满意,乃就是我赵略的荣光!更是我赵略治军的方向!”
“何止满意,今日是本丞相见过的最为强悍的练军!当不负盛名,练军有道,练军威猛呵!”吕不韦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更加地赞不绝口,顺势放眼望去骁将台前,看那数排极为精神挺立的虎贲新卫卒,每一个都是魁梧健壮,虎虎生风。于是,他更是情不自禁地挥举起右手,向前猛然一推,“赵将军,若我大秦都有你这般威猛勇士,本丞相何愁,何愁不能杀尽天下之敌手,定然地,定然将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丞相说的对!我等大秦勇士,必将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赵略扯开最大嗓门,一连声的振臂高呼。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紧跟着,所有操练场上的剑士,骁将台前的上百虎贲卫士,亦都齐声振臂高呼起来,刹那间,这一阵粗放豪迈的呼喊声便响亮地回荡在了咸阳城郊外的军营上空。
“报——”突然,一匹快马奔行而来,只见一头汗涔涔的驿卒一个勒马,翻身下来,气喘未定,赶忙紧跑数步,跪倒在骁将台前,双手高举过头顶,呈上黑锦布囊,大声禀报道,“丞相大人,蒙大将军紧要军报。”
于是,总纂郎李斯一个健步,赶紧下得台来,上前接过,迅即又连忙转回身去,快步走回到了骁将台上。
吕不韦是眼盯着,从李斯手上接过黑锦布囊,不紧不慢,启开封口,拿出竹简,放近目下,快速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须臾便有一股喜悦之意跃满脸上:“快,去咸阳宫。”他高叫一声,立马吩咐李斯去驭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