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心痛了又痛

　　王子强像丢了魂一样，走到煤气旁，拧开煤气，看着锅里的鱼汤发呆。这鲫鱼豆腐汤是穗儿的最爱，而如今见汤如见人，他想着，眼前仿佛看到穗儿的笑脸，竟然忘了点火，而整个厨房弥漫了煤气味。
　　“不好。”糖糖先闻到了，惊呼，急忙来到厨房关了煤气。
　　“叔叔，你走吧，这里交给我，幸好刚才这里没有人抽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王子强见糖糖过来了，才恍若梦中醒来，问：“怎么了？”
　　“刚才…”糖糖欲言又止，他摇摇头，“没什么。”然后从抽屉里拿了一把筷子递给王子强。王子强木讷地转身，将筷子放到桌上说：“我不舒服，你们吃吧。”然后走出厨房，径直往房间走去。他感觉此刻他整个人都虚脱了，满脑子都是穗儿和希望的影子，觉得自己好像要随他们去了，但是另一个声音又一直在耳畔响起……
　　“爸爸，我发工资了，我发工资了。”
　　“秀秀，爸爸对不起你，当初不应该将你抱回来，我给不了你幸福和快乐，我什么也给不了你，还让你跟我一起背负债。”王子强想到女儿，心里更是一阵痛。王子强跌跌撞撞进了房间，一头倒在床上。紧随身后进来的糖糖目瞪口呆，他问王子强要不要去医院，王子强对他摇摇手，脑海里涌现出无数个声音：穗儿，希望，秀秀。
　　秀秀是穗儿和希望走后一年，父母害怕他们百年后王子强在这个世界上没人陪伴，便四处托人找到了一个女孩子，瞒着王子强偷偷抱回来。他们知道，要是提前跟他说，他肯定不会接受的，他完全沉浸在失去穗儿和希望的痛苦中。其实他们何尝不痛苦，他们痛苦之余还要帮他操心以后的路，可怜天下父母心。
　　当他得知父母为他抱回一个被遗弃的女婴时，好多天都没有回家，整天以酒买醉，日子昏天暗地。父母害怕他有意外，想了个好法子将他骗回家，他们让邻居给王子强打电话，告诉他，母亲病了。王子强是个很孝顺的人，接到邻居打来的电话，匆忙赶回家。等他到家的时候，家里聚满了左右邻居，他吓坏了，赶紧扒开人群，他以为母亲病得很严重，急忙哭喊着，妈。
　　这时王子强的母亲不紧不慢地从房间里抱着孩子走出来，王子强看到母亲的那一刻，来不及擦脸上的泪痕，一切都明白了，母亲的病其实是一个诱饵。而这时就是知道上当了，在众多邻居面前，他也是无法开溜了。只好僵在那里，等母亲将孩子抱来。母亲将孩子递给王子强，让他抱抱；而王子强本能地往后退，无意中他憋见孩子在对他笑，他心里一惊，心里莫名地觉得温暖。
　　于是，他往前一步，从母亲手中接过孩子。母亲说：“这孩子看着挺秀气，就叫她秀秀吧。是个女孩子，等她长大了，等你老了，也有个依靠。”
　　从此以后秀秀就走进了王子强的生活。看着秀秀一天天长大，调皮又可爱，王子强渐渐地从痛苦中慢慢移出来，只是那个伤害太深，他只能将心慢慢移动。以前工作累了，就用酒精麻痹自己，总觉得活着没有意义，那种生不如死的念头常常埋在心底。只是他又不能死，他还有年迈的双亲，他就这么每一天被痛苦折磨着。
　　现在好了，生活仿佛一下子有了盼头，下班后，他急忙赶回家，他知道家里的女儿等着他，他要给孩子挣奶粉钱。说来也真是一种缘分，老天让你失去一样东西，相对会让你得到一样东西，而王秀秀就是老天送给王子强的礼物。后来，王子强才听母亲说，秀秀是个孤儿，父母在一次车祸中身亡，她被好心人送到了孤儿院。秀秀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王子强心里想，不管以后生活多么辛苦，一定要给秀秀最好的生活。
　　而现在，他不能兑现自己的诺言，他对不起秀秀，不但给不了他幸福，而且还要连累她帮着自己还债。王子强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罪人、一个魔鬼。但是他又身不由己，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唯一就是能让这场车祸造成的伤害能早点结束；那样可以给秀秀找一个很好的归属，有个疼爱她的人，此生于他也就没有遗憾了。
　　从小秀秀就很懂事，从她扑闪的大眼睛里，仿佛可以看穿大人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曾有人悄悄议论她的身世，但她都回之一笑。她觉得现在的家庭很幸福，爷爷，奶奶和爸爸就是她的一切。
　　上学以后，她的学习也不是最好，她知道家庭条件不好，同学有的，她从来没跟家里要过。那时候，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奶奶常年病倒在床，爷爷还要去地里忙活，王子强整天为了生计在外面忙碌着；从小王秀秀就帮家里做家务，别家的孩子还在撒娇的时候，她已经会自己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洗碗筷已经被她承包了。
　　三年级以后，她将更多的时间分给了家务活，匆忙做完作业，不是做饭就是洗衣，农忙时还要去地里帮爷爷做事情。别看她小小年纪，庄稼地里的活，她可是样样拿手，用镰刀收割，到水田里插秧……厨房里也是一把好手，每次王子强出长途车回来，准能吃到女儿做好的热乎乎的饭菜。王秀秀也很用心，她总是会算好王子强出去和归来的时间。王子强很骄傲有了这个女儿，他觉得那是穗儿冥冥之中给她送来了秀秀这个女儿。
　　很多时候他心里装着惭愧，他觉得对不起秀秀，他当时应该劝母亲将秀秀送回去。秀秀这么好的孩子，应该在条件富裕的家庭长大，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不幸，现在到了王家还是得这么辛苦的生活，什么都给与不了；而秀秀好像什么也没跟他要过，从来不曾听她提起过学校需要交什么钱。好几次都是班主任给他打电话，他才知道，当他问秀秀时，秀秀说，不想交，不想增加家里的负担，如果可以她会自己挣钱交给老师，只是时间比较长而已。
　　王子强听完秀秀的话，眼泪早已挂满脸庞，这哪是一个孩子说的话？她还小。王子强告诉秀秀，以后不管学校要收多少钱，一定记得回来跟他说，秀秀答应着，但是从来不执行。
　　王秀秀顺利读完初中、高中，虽然没有像班里的部分同学一样考取很好的大学，只考取了一所离家很远、学费很高的三本院校，但是她决定放弃。悄悄找到老师，填报了一所离家很近、学费低的大专。王子强曾跟她说过，他希望她将来读本科，最好读会计专业，王秀秀没有忘记，她选择了专科学校里的会计专业。当高考分数出来后，秀秀告诉王子强自己已经被某大专院校录取了，是会计专业时，王子强笑弯着的眼睛里藏了一丝失望。他本以为王秀秀可以考一个本科学校，谁知道她失败了。
　　那种失望也只是一闪而过，他笑着伸出大拇指给秀秀一个赞。他知道孩子已经很努力，很辛苦了，一边学习一边照顾着这个衰弱的家，她瘦弱的双肩已经很累了。王秀秀毕业后在城里一家工厂找了会计，原本她可以去离家较远的城市工作，但是她觉得家里需要她。虽然那时候，爷爷已经去世，只有奶奶一个人需要照顾，但是她不舍得王子强，她觉得父亲太不容易了。她从来不像那些年纪相仿的女孩一样，下班后就逛街，谈恋爱，她总是觉得她没那个时间。下班后就忙着回家给奶奶做饭，照顾奶奶，还得为王子强洗衣服为他准备第二天出车的必备物品……
　　后来奶奶也去世了，她下班后便继续兼职。有时候会很晚下班，她跟王子强说，不想住家里了，因为每天上下班都要赶那么远的路，想在厂附近租个便宜的房子住。王子强觉得一个女孩子常常晚上下班太晚，走夜路他也不放心，于是就答应了。
　　自从王子强跟她商量卖房子的事情后，她知道王子强肯定遇到难题了，要不然他不会卖房子的。她没有问王子强什么原因，一口答应了，王子强想想还是决定将自己撞人事件告诉王秀秀。他没想到，王秀秀从此有了一个想帮父亲一起扛的念头，工作之余她瞒着王子强又找了好几份兼职。
　　最初的时候，她兼职了一份工作，不知王子强怎么知道了，硬是被他从工作的地点拽回家。他告诉女儿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他背负的债与她没有关系，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他分心就好。而女儿怎么能看着王子强那么辛苦而弃之不顾呢？虽然她小时候曾听邻居门议论过她是王家抱养的孩子，但她不相信，在她心中王子强就是她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