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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三秀找女婿

作品名称:人面桃花随风去      作者:天涯暮归女      发布时间:2020-07-10 16:31:18      字数:3417

  过完年,天气一直冰冷冷阴沉沉的。都说开春了的土地留不住雪,可一直到人们急慌慌地过完年懒洋洋地扛着锹去田里,都会看到水沟旁的枯草上田边的低洼处,还残存着许多的雪渣和薄冰。只不过是白朦朦的残雪下面,许多黄绿色的小草己小小心心探出头来。
  生产队已经断断续续出了几天工了。
  这天,女人们聚在一起,一家挨一家用钉耙铲灰粪。铲松后扒成堆,往箢箕里箩筐里上,男人们则一担担地往田里挑。田里留有几个穿水靴的人,他们就负责把运来的肥料扒开铺平,均匀地分布在田拢上,然后用队里唯一的一头耕牛耙肥犁田!
  秋米一家说走就走了,桃儿妈仿佛还在梦中。这些日子,她的头发已经脫落得只剩下一小撮,像老鼠尾巴一样又细又长,她将这一把头发用一根布带子胡乱地挽在脑壳后头。前面稀稀薄薄的几根根或长或短的搭毛(流海),在她弯腰铲粪土的时候,搭拉在她的皱巴巴的额头和瘦削的脸庞上,正好掩盖了她的悲戚和愁苦!
  她不想说话,可有人偏偏找到她头上问:“幺婶娘,您家好狠心噢!人家五儿做这么大的屋,才住了一年就被你们赶到湖那边去了。湖里鬼不生蛋,回趟倒口湾得等半天船!连落翠都跑回来了,您怎么想起把秋米一家赶回裴家台的……”
  说话是大林的老婆开春,她平时无口无嘴的从不在女人堆里扯是非,今儿这番话她好像憋了很久似的。
  “我看这得怪裴五儿!五儿这个闷葫芦,来了一年就把秋米叼走了,这真是闷头鸡子啄百米,古人没说错的!”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接话说。
  张麻大己经发热脱下棉袄了,她直起腰来打圆场:“人家五儿上头几个哥哥姐姐,疼他疼得不得了。他叔公还是大队副书记,秋米回到裴家台就是去享福的……”说完,她支走几个女人要她们到下一家的灰粪堆去,这里只留下她和桃儿妈。
  张麻大说朱三养前天专门去她家了。那接生婆说朱家垱朱队长的老三看中了彭三秀,她恳求张麻大做女方的媒人。
  “她幺婶娘,我猜到你的心里去,三秀又要放在家里做女婿,对不对……哈哈,我一说三秀在家里招女婿,朱三养水都沒喝一口,拍拍屁股就悻悻地走了。”
  桃儿妈低眉顺眼一脸苦笑:“娃他爹没跟我说,他这些天酒都吞不下喉……”
  张麻大很理解地叹口气又点点头:“她爹心里像辣椒搅的疼呵!你以为他舍得五儿秋米走啊!”
  三秀正好挑着一对空筐子晃荡过来,她用袖子擦一擦脸,朝张麻大撇撇嘴:“你们又在念叨我姐吧?”
  自从姐姐离开后,爹妈就没过一天舒心的日子。还有桃儿,她这才多大呀?她却像大人一样伤心难过哭了一场又一场!前几天,哥叫他侄儿把桃儿接到裴家台去玩几了,家里这才清静几天。
  三秀过了十七吃十八岁的饭了。姐这一走,她心里好比压了一个磨盘:爹走到哪都耷拉着个脑壳愁苦着脸!
  
  倒口湾的人在他面前就知冷知热地安慰:“幺爹你不简单;你也是为娃儿们好!不要难过,他们回去总比这里强!”可转身几个人就挤眉弄眼话就变得不那么好听了:“哦哟!我都说他彭老幺招得起女婿呢!才一年多狐狸尾巴就露出来,原来是为了五儿给他家做房子!”
  “按你这个讲法,当初老六就该问老幺有什么条件的。唉!白白地把个标致姑儿给湖里的男人娶走了!”有人还是替翘巴子惋惜,说起五儿来更是忿忿不平,“他死了老婆娃儿,阎王爷一巴掌差点拍死他。没想到他时来运转,反在倒口湾拣了个大便宜。”
  “是啊,翘巴子这辈子死在彭老幺手上了!”
  “看他家今年上堤怎么办?”有人更实际些,想到冬天里去了!
  三秀看见他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就知道他们嘴里没好话。姐姐一家走了后,她睡在姐的大床上想来想去想了几个半夜,终于想明白了:哥在倒口湾忍的气太多了,干的活太重了,爹怕时间长了压跨了他!他跨了,这个家怎么办?姐怎么办?爹要他们走,是真心把哥当儿子看!
  
  可姐一家这么一走,家里日子怎么过?奇怪!我都十八岁了,怎么没媒婆来给我提亲啊?我是没姐长的好看,但我也不丑啊!不就是嘴巴厉害了一点吗?她想起人们送给她嘴巴的光荣称号:钉耙,镰刀,蚂蝗。钉耙是狠,准,镰刀是锋利,不饶人,蚂蝗是听不得水响,叮住你了猛地吸住不松口……三秀睡在姐的大床上东想想西想想,想着想着,她忍不住轻轻地笑出声来。
  有一天吃过晚饭,三秀看天气还早,她换了件干净衣服洗一把脸,经过朱家垱往宋家沟走。离宋家沟近了时,她心里有点慌腿子有点沉。你这是要到哪儿去?去干什么?你这不是“明知村有狗,偏往狗村行吗?”
  可村里头静悄悄的没有狗叫,没有狗叫到哪去碰宋水远?三秀有些失望,要是那条花母狗“嗷,嗷嗷”地追着她叫起来该有多好呀!三秀不紧不慢往前走,她心想再走一会就掉头回家吧!今天算白来了!
  突然她感觉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响声,就像是条狗闷声不响地追过来的样子!三秀想起宋水远说的话:“咬人的狗不露齿!”这畜牲一定是悄悄地跟踪而来,然后扑上来就咬!
  三秀背心里冒起冷汗,她不敢回头,紧跑几步。那“狗”带着一阵冷嗖嗖的寒风扑向她的后肩!三秀的喉咙发干两眼一抹黑,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宋水远……救我!”
  狗爪好大,它冲三秀的眼睛而来。不,那分明是一双人手!三秀的眼晴被十个指头蒙住,一个男人的轻柔顽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来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三秀回头时惊恐万状,她猛地甩掉水远的手,嘟噜着嘴骂道:“你个坏东西,把老子魂都吓掉了!”水远一点都不生气,他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去,蹲在地上还笑得像一条抖雨的狗!
  “你去哪?来找我的吧!我刚要去拉屎,看一个女的像特务一样东张西望!嘻嘻!”
  “鬼才找你!你不声不响扑上来,跟咬人的狗一样!你才是狗特务!”
  “你去干什么……这么晚了不是来找我的才怪!”
  三秀当然死不承认是来找水远的,水远却说前几天他去倒口湾走了一圈。想进屋找她又不敢:“你姐真的跟她男人走了呵?你爹脸黑沉沉的在门口给锄头打锲子!”
  他们又斗了一会嘴,水远告诉三秀,那条母狗过年前突然不见了。估计是去年过年就被人装肚子里变一坨狗屎屙出来了!
  那天晚上,水远把三秀送回倒口湾,分手的时候他说:“你招女婿的话就招我,三秀!我说的是真心话,我还过两年都找不到媳妇!没钱做房子呀,我大嫂好扎干(厉害)。”
  
  从宋家沟回来的第三天晚上,天刚抺黑儿,三秀推开了麻大姐的门。麻大已爬到床上捂到被窝里了,三秀脱下鞋,把她的小女儿紫荷往里挤一挤,就把两条腿伸进热乎乎的被窝里去。
  三秀是来请张麻大为她说媒的,她看中了宋家沟的宋水远,她要招他来做上门女婿。麻大很吃惊:“宋水远?就是三宝子?他妈一条腿肿了好多年的。”
  三秀“嗯”一声,说是给血吸虫祸害的,我原来读书天天往他门口过,看见过他妈那条腿子又粗又亮,还流黄血水呢!
  “你怎么喜欢他儿子的,好像……好像给老的惯得不怎么……醒事。这也难怪,幺儿幺女心肝系哩!”
  三秀不说话,她怎么看上宋水远的?她自已也不知道,是小时候坐在一张课桌上为一只铅笔打架时,他装着打输了闭着眼睛喊饶命?还是她去年上堤时被恶狗攻击,他提着裤子从茅坑里探出头嘻嘻的笑,还是这一次他坦诚地说他来找过她?
  三秀忘不了他用手指着她脸上的几颗麻子,说我二十岁了没人给我做媒你找到男人没?她更忘不了宋水远把嘴伸到她耳边,如此这般地告诉他要沉着冷静好好整治一下那些打了你哥的狗日的!他呼出的热气像温暖的手指拨动了她心中沉睡的琴弦……
  张麻大很乐意去做这个媒人,可是朱拐子那边怎么交待?他家老三也是个好娃儿,他母亲得了“母猪疯”,一年要发几次病。朱拐子曾告诉她说就只有这个儿子对母亲轻言温软,照顾周到。
  想起朱拐子,麻大心里就有了几分暖和。拐子他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好男人,她跟他暗地里裹窝有些年头了。紫荷半岁时,她爹得肺结核撒手走了,麻大那年才三十五岁,像四月的桃花一样开得正艳呢……可今年这个死鬼还没露脸面呢,莫不是他半夜里摸错门了?他女人发病还早啊,不是要等到油菜花儿黄吗?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疼你,惦记你,巴心巴肝黏着你,这才有活头才有奔头!张麻大懂得三秀的心,他们两个肯定是早就对上眼了,叫什么……紫荷说书上写的有,叫自由恋爱!自由恋爱才能爱得骨头里去,爱得神魂儿麻舒舒的,张麻大越想越兴奋,明天她就抽空去宋家沟子提亲去……本以为这一夜翻来覆去睡不踏实的,哪知劳累了一天,身子骨酸酸软软的,她摊开身子,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紫荷在她妈脚头让鼾声弄醒了,她翻个身,小声嘟囔道:“我明天才不给你捂脚呢!”
  谁也不知道,一个时辰前,朱拐子戴着棉达子帽,用衣领捂住脸从门口经过。他想见麻大一面,告诉她公社革委会李主任找他谈话要调他去大队当书记了!可张麻大房里灯火通明,听声音至少有两三个人在说笑呢!朱拐子轻轻咳嗽两声,悄悄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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