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鲜的故乡气息

　　时光匆匆，转眼过去了四十多年了，周振东的父母和柳兰花的父母已纷纷作古，一双儿女也长大成人，儿子—周帅大学毕业后研究生在读，女儿—周美大学毕业后和同学--曾英雄结婚后，双双去了加拿大深造，而周振东和柳兰花也已经步入老年，他们老俩口分别在两地生活了几十年，最美的青春时光全部给了无奈的生活。
　　这下周振东终于熬到退休回乡了，仿佛这几十年的光景都像做梦，他还记得曾经父亲退休回乡，自己去接班工作的样子，转眼已是自己回乡的时候了，从此刻开始就是好他们朝夕相伴的日子。
　　晚饭后，周振东在沙发上看电视，柳兰花从厨房出来，边解开围裙边问周振东，“上次就听说，你这次退休不一定能回来，咋就这么快回来了？”
　　周振东说：“哦，退是退了，之前领导一直跟我商量，他的意思是想让我再待几年还给我加工资。但我考虑着，孩子们都不在家，两位老人也都不在了，这么大的一个家，就你一个人守着，心里觉得对不住你，所以我就把这个机会给了办公室老张，老张你认识的吧，就咱俩结婚时来的那个小平头。”
　　柳兰花想了想说：“这么多年了哪还记得，不过，这次还真是感谢你惦记着我。这么多年你一直忙碌在外，回家的时间少得可怜，也没见你对我说过一句热乎的话。”
　　周振东内心惭愧，他对柳兰花说：“兰花啊，真对不住，我这人心太粗，年轻的时候没想到这些，只知道每个月给你寄钱就够了，现在想想，我太对不起你了，让你花一样的青春就葬送在这个小院里了。”
　　柳兰花瞄了他一眼说：“知道就好。”周振东认真地说：“从今以后一定好好补偿这么多年欠你的感情债。”
　　刚到家的几天里，周振东满心欢喜地呼吸着农村的新鲜空气，觉得很安逸，每天早早起来，在门前，屋后及院子里来回转，摸摸小花，看看小草，这里的一切是熟悉又陌生。
　　转眼，周振东回来一周了，这天，柳兰花在厨房里准备早饭，透过厨房的玻璃窗看到周振东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好像在思考问题。
　　柳兰花以为周振东累了，对着窗户喊：“老头子，昨天坐车累了吧？怎么不多睡会？”
　　周振东笑着：“不累，你不是老说咱乡下空气清新嘛，我就起个早呼吸呼吸在城里用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柳兰花觉得本来就是农村好，她听了周振东的话挺欣慰，说：“清新空气这里每天都有，不急这一时，担心你太着急了，容易上火。”周振东挺高兴，他说：“怎么会？我心态好着呢，既然决定回来，肯定就踏实好好陪你。”
　　柳兰花觉得不知道周振东会不会跟别人真不同，她说：“好，你不要跟老黄头一样，刚回来半年就嚷着要回城。”
　　周振东笑了：“怎么可能？我周振东这里生，这里长，到死也不离开廖家村了。”
　　柳兰花端了一碗粥：“来，吃早饭了，吃完，你可以到村里走走，这么多年不在家，也不知道咱村有多少变化吧？”
　　周振东接过碗筷，坐在院里的椅子上：“好嘞。”周振东觉得这日子过得多么自在，打心里开心。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周振东吃完早饭，拿出播放机，放了一曲京剧“红灯记”，奶奶你听我说….周振东摇头晃脑也跟着唱起来：奶奶你听我说……”柳兰花在院里的水井边洗衣裳，看着周振东的样子笑笑。
　　柳兰花提议：“老头子，你可以到村里走走，老孙早上都会在前面小河钓鱼呢，你也可以跟他一起钓鱼，那样我还能喝上新鲜的鱼汤。”
　　周振东摇摇头，他知道自己是坐不住的人，说：“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屁股上有三把火。”
　　柳兰花逗他：“唉，看来我只能闻闻人家的鱼香味了。”
　　周振东笑了：“想吃鱼，我天天上街买行不？”
　　周振东从家里搬出一张躺椅，躺下，继续哼着京剧，院外老远都能听到周振东的捏着嗓子扮女声唱腔。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虽说是，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可他比亲眷还要亲。爹爹和奶奶齐声唤亲人，这里的奥妙我也能猜出几分。他们和爹爹都一样，都有一颗红亮的心。”柳兰花听着周振东的怪腔调“噗呲”一声笑了。
　　在家有人伺候的日子过得飞快，整天无所事事的周振东，最初倒是觉得很舒服，清闲着，给自己好好放个假，以前总是忙来忙去的，想休息没得休息，现在好了，可以每天睡到自然醒，可是他也奇怪了，觉得自己真的挺无趣，想睡懒觉反而睡不着了，是不是年纪大了。
　　这天，他左手拿着播放机，右手拿着三个溜溜球准备出门。柳兰花问：“干嘛去？”
　　周振东说：“逛村子去。”周振东从村东转到村西，在十字路口碰到两三个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两个匆匆赶路的陌生人，他又从村南转到村北，村里的变化挺大，老孙家盖了新房，楼上楼下小洋房，老李家盖了宽大敞亮的别墅。周振东心里很纳闷，转了一圈就回家了。
　　柳兰花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问他：“没看到啥新鲜的吗？”
　　周振东：“有，就是，老孙和老李两家盖了新房子，村里的路也修宽敞了，树木也比以前多了不少，但是，我就奇怪了，几年前如果这个时候在村里走一圈，准能听到一些村里村外的故事，现在呢，唉……”
　　柳兰花听他叹了口气，话又说了一半，问他：“现在咋啦？”周振东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你是不是也好久不去村里转转了？”柳兰花觉得也是，可是应该是她已经习惯了村里的状态，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问道：“好像是，怎么啦？”
　　周振东说：“村里现在就看不到一个人影，奇怪了，他们都去哪了？”
　　柳兰花明白了他郁闷的原因了，说：“哦，你不知道吧，现在村里都是一些你我这个岁数的人在家了，帅帅他们那么大的年轻人都到外面闯荡去了，家里还有一些上学的孩子，这会都上学去了，老人应该都聚在一起打麻将了。”
　　周振东大惊道：“啊？我们村变成‘麻将村’啦？”
　　柳兰花说：“生活日新月异在变化，年轻人都挣大钱去了。不说别人家孩子，就说我家两孩子，女儿，去了国外，好几年也没回来了，儿子，也在外地，就过年回来一趟，你说，要是你再不回来，我这‘空巢’老人要做的何时才能结束。”
　　周振东听了柳兰花的话更是郁闷：“也不知道村里的寂寞到底有谁能懂。”在家的日子虽然舒心，但是周振东突然有种失落的感觉，没有了刚回家的那种轻松，他自己也不懂，心里闷闷地，快乐不起来。柳兰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总感觉周振东好像有啥心事，看他最近很不高兴，没了刚回来的那高兴劲啦？她问周振东是不是想城里的日子了，周振东不知道该怎么跟柳兰花说，他想了很久终于鼓足勇气对柳兰花说：“兰花，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柳兰花心里已经感觉到了什么问：“行，啥事？”
　　周振东吞吞吐吐地说：“你看，咱村这么寂寞，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城里住？”
　　柳兰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周振东真在家待不住了，
　　周振东看着柳兰花的复杂表情犹豫着说：“不是，我只是想…..”
　　柳兰花打断周振东的话说：“什么不是，我就看你就是。”
　　周振东还想解释着，却说了一句：“我，我不是憋得发疯了嘛。”
　　柳兰花让他也跟其他老人一起玩，跟他们一起打打麻将，他们玩的也不大，输赢也不多，消遣消遣。而周振东却说自己没兴趣，不肯去。
　　柳兰花又让他跟老孙一样，上午跟他去钓鱼，下午跟他下棋，她说她记得以前周振东每次回来都会和他杀几局的。
　　周振东说他昨天去老孙家了，可是没遇到他，他老伴说，老孙现在可不下棋了，老伴都怀疑他会不会下了，饭碗一丢喊打牌的电话就来了。
　　柳兰花看周振东把自己的路堵死了，不高兴地说：“你想去城里，你自己去，反正我不去。”
　　周振东咂咂嘴说：“现在我真的发现，城里就是比乡下好，城里有棋牌室，有娱乐场所，怎么也不会觉得日子难熬。可这里有什么，满村都是麻将声，原来的那个欢声笑语的村庄哪里去了？”
　　柳兰花觉得周振东的思维怎么老停在几年前下棋的日子里，他让周振东跟着时代的脚步走，周振东反驳道：“哪有？打麻将就是时代进步了吗？城里发展比农村快，怎么就没有到处是麻将声？”
　　周振东说完，背着手往房间走去，边走边嘀咕：“你不去我自己去，真后悔当初的决定，这郁闷的地方能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