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一箭双雕（5）

　　梅雪亭带着秦老伯走出阁楼之后，乔雨林和二十名弟子陆陆续续地从阁楼内走出来。
　　小英找到了父亲，另外二十名居民也找到了亲人，她们的脸上挂着欢喜的热泪，激动得语无伦次。
　　喜极而泣的声音持续了好久，突然之间，凄厉的哀嚎声从阁楼内传来：“我不走，我要找我儿子，我死也不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梅致远强行把那位老妇人拖出了大门。
　　老妇奋力挣扎，哀嚎不绝：“我不走，我死也不走……”
　　梅致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带出结界的缺口，黯然道：“楼上楼下找遍了，他儿子不在里面。”
　　梅雪亭心中酸痛，正待劝一劝那老妇人，乔雨林抢先一步开了口：“这位大嫂，我当日早已言明会有这种情况，名册上的八十八名患者未必都在阁楼内。你儿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报上他的名字实乃存着一丝侥幸。早有心理准备，你哭喊什么？”
　　老夫人跪倒在地，哀求道：“您让我再找找，我求您了让我再找找。”
　　梅致远道：“晚辈把所有的人面蛊翻过身来让她看过脸，确定她儿子不在里面。”
　　舒平看到梅致远脖颈上有几道抓痕，慌忙跑到他身边，道：“大公子受伤了。”
　　梅致远摘下手套，伸手抹了一把血迹，道：“有只人面蛊凶的厉害，趁我往外拽人的时候突然扑过来抓了我一下。”
　　此时想起，不禁有些后怕。幸好人面蛊被迷药控制着，手上的力气有限，否则梅致远就不是脖子上出现几道抓痕，而是被抓破脖子上的动脉。
　　乔雨林神色微冷，道：“这位大嫂，该为你做的都已经做了，你还想怎么样？”
　　老妇人呜呜痛哭着，哽咽道：“我想我儿子，我不信他死了。”
　　乔雨林看向其他居民，道：“亲人不在阁楼内的恐怕不只她一个，心中不甘大受刺激的也不会只有她一个，引发的后果你们也看到了，梅大公子被抓伤了脖子，这还是幸运的，如果人面蛊突然向他双眼抓过去，你们说是谁的责任？”
　　队伍中的居民面面相觑，没敢吭声。
　　乔雨林道：“我们事前千叮咛万嘱咐，你们以为是小题大做吗？人面蛊虽然中了迷药，手足酸软，但大哭大喊之声会刺激他们突然暴起发难，我们对你们的安危负责，诸位也该为我们的安危负责吧？”
　　老妇人终于冷静下来，哭着致歉：“是我不好，是我害的大公子受伤，求乔城主不要怪别人。”
　　乔雨林道：“这样好了，找不到亲人的必须安安静静地退出来耐心等着，我会带你们再进去一次。”
　　老妇人重重磕了一个头，道：“多谢乔城主，多谢乔城主。”
　　乔雨林道：“已经找到亲人的赶紧回去，我的弟子会护送你们回药王庙，患者会在别的院子里熬过解毒的时刻，你们回到自己的住所，三日内不得离开一步，可有异议？”
　　秦老伯流着泪道：“毫无异议，乔城主和梅老爷是对我们的安危着想，我们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乔雨林口中发出一声长啸，铁山带着一批玉龙城弟子从拐角处转出来，背上患者，大步朝药王庙的方向走去。
　　梅雪亭愕然道：“铁山不是在守庙吗？”
　　乔雨林道：“药王庙离了铁山又不能塌了。”
　　梅雪亭心中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
　　有人进阁楼给患者服解蛊丹，有人在外面接应，将患者带走，是曾经商量好的。但铁山是守卫药王庙的主力之一，乔雨林从未说过把他调离。
　　乔雨林道：“雪亭兄，时间紧迫，继续吧。”
　　梅雪亭定了定神，翻开名册。
　　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忙了几个时辰。名册上的患者一共找出了七十名，也就是说，其中十八名不在阁楼内，属于失踪人群。
　　他们究竟是死是活，谁也无法确定。也许是在混乱中逃出了双溪镇，不愿回到自己贫苦的家，是以久久未能出现，或许早已死亡，尸体集中在一起被处理掉了，或许化为人面蛊流窜到深山蛰伏起来了，也许被巫医会带走了。
　　他们的亲人不甘心，与那位老妇一起，将一点点的希望寄托在最后一次机会上。
　　楼上楼下找了无数遍，每一只人面蛊仔仔细细地瞧了又瞧，每瞧一眼，心就往下沉一分。
　　日暮降临，黑暗渐渐笼罩了大地，外面挂起了灯笼，微弱的光芒透过窗户照进来。
　　乔雨林脸上映着暖暖的灯光，道：“事已至此，继续找下去没有意义。”
　　以老妇为首的这批人都死了心，没有哭声，没有反对之声，在二十名玉龙城弟子的带领下，失魂落魄地离去了。
　　乔雨林将剩下的人面蛊驱赶到角落里，缓步上了楼梯，走到窗边，遥望着天边最后一抹落日余晖，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取出一只香炉放在脚下。
　　香烟袅袅，清甜甘凉的气息迅速弥漫，乔雨林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梅雪亭道：“你不走吗？”
　　乔雨林道：“难得享受片刻静谧的时光。”
　　梅雪亭的眼神落在香炉上，再看看乔雨林颇为陶醉的模样，越发觉得诡异，道：“你有事瞒着我。”
　　乔雨林沉默片刻，目中忽然出现一丝诡异光亮，道：“他们来了。”
　　梅雪亭探出窗口一瞧，囚禁在药王庙西院中的混账们被五花大绑，以铁山为首的玉龙城弟子手执长枪，面无表情地驱赶着他们。
　　痛哭求饶之声响成一片，玉龙城弟子不为所动，将雪亮的枪头对准他们的咽喉。
　　混账们迫于无奈之下进了阁楼。
　　乔雨林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一群混账东西，道：“你们的亲人就在这里，赶紧找一找。”
　　人面蛊闻到清甜甘凉的味道后恢复了一点力气，龇牙咧嘴呜嗷嚎叫。被乔雨林控制住了手脚，一时动弹不得。
　　混账们离最近的人面蛊不到两丈的距离，吓得肝胆俱裂，缩成一团，有人壮着胆子问道：“乔城主什么意思？为何突然翻脸虐待我们？”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乔某一片好意，成全你们财源滚滚的心愿。”
　　乔雨林大袖一挥，阁楼内忽然一片金光闪耀。人面蛊都变成了巨大的金元宝，堆成了小山，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混账们瞪起了圆溜溜的眼睛，惧意尽失，目中尽是对财富的强烈渴望。
　　须臾，阁楼内下起了光芒灿烂的宝石雨，五颜六色的珠宝噼里啪啦落下来，砸在金光灿灿的元宝上。
　　混账们被泼天的财富吸引，早已忘记了人面蛊，忘记了他们的至亲，忘记自己被五花大绑，嗷嗷叫着要往上扑，歇斯底里地狂喊：“发财了，老子发财了。”
　　“金山银山都是我的。”
　　“你他妈别挤我，别挡老子财路。”
　　“儿子快跟着老爹上去抢啊！咱们发大财了！”
　　瞬息之间，人群乱成一团，你踩我，我挤你，用头撞，用脚踹，骂声不绝，丑态毕露。
　　梅雪亭怒斥道：“你们都给我醒醒，这是幻术，过去就是个死。”
　　没人听他的劝告，还在挤着撞着骂着。
　　铁山带头挑断他们的绳索，一群混账东西得了自由，争先恐后朝金银珠宝扑了过去，唯恐慢了一步。
　　有人跌倒了，被踩成重伤，口吐鲜血哀声求救。
　　有人尚未挨近金银珠宝已经动手打在一起，下手狠毒仿佛有不共戴天的血仇。
　　有人丢下自己的儿子往前挤，有人和妻儿手拉手站成一排阻止后面的人。有人疯狂大笑将金元宝搂在怀里。
　　不多时，阁楼内溅起了大片的血花，骂声笑声变成了凄惨哀嚎之声。
　　“啊……”
　　“救命啊救命啊……”
　　“梅老爷救救我……”
　　惨呼连连中，幻像消失，金银珠宝无影无踪，呈现在梅雪亭眼中的，是疯狂的杀戮和血腥。
　　混账们都成了人面蛊的猎物，被撕咬地鲜血淋漓。
　　有的被咬断了脖子，有的被挖出了心，活着的人面目全非遍体鳞伤，一边挣扎一边呼喊着救命。
　　有只人面蛊咬中了一女子的大腿，女子双手乱抓大声呼叫：“梅老爷救我……”
　　梅雪亭心中不忍，刚要从楼梯上一跃而下，冷不防被乔雨林的袖子卷住，怒道：“他们罪不至死，你快停手。”
　　乔雨林道：“他们没通过幻术的考验，死于自己的贪婪，与我何干。”
　　梅雪亭一拳朝他胸口打了过去。乔雨林侧身躲开，道：“为了一群畜生和我打，你昏了头不成？”
　　梅致远慌忙劝道：“父亲快住手。”
　　梅雪亭怒极攻心，哪里肯听劝，一脚踢了过去。
　　乔雨林不躲不闪，硬生生挨了一脚。
　　梅雪亭被他的袖子牵制着，始终挣脱不了，眼睁睁看着楼下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咬牙道：“你想出气打他们一顿就是了，何必用如此狠毒的方法。”
　　乔雨林道：“当日若非我及时出现，你们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死法。这群混账东西自作自受，我不过是将属于他们的凄惨命运还回去。”
　　“强词夺理。”梅雪亭怒不可遏，重重一拳打在他脸上。
　　乔雨林面颊红肿嘴角流血，不恼也不怒，面上浮起一丝浅笑。
　　阁楼内杀气纵横，人面蛊嘶吼连连，阁楼外也乱了起来，熊熊火光冲天而起，荷风庄弟子与一群黑衣人杀在一起。
　　乔雨林温声道：“雪亭兄，委屈你一下了。”
　　梅雪亭忽然感觉到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自己拎起来，朝着楼下用力一抛。
　　“父亲。”梅致远大喊一声纵身跃下，抱住他滚落在地。
　　几只人面蛊扑上来，利爪挥落，在二人后背上抓住血淋淋的伤口。
　　梅雪亭推开儿子，他自己滚向旁边一跃而起，几掌打死了人面蛊。
　　那女子奄奄一息，腿上血肉无存，兀自伸着一只手呼救：“梅老爷……梅……”
　　梅雪亭朝女子跃过去，看清她的伤势，心中寒意直冒，呆在原地。
　　梅致远和几只人面蛊打成一片，百忙中望向父亲，谁知乔雨林无声无息地来到梅雪亭身后，袖子卷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对准梅雪亭的肩膀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