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返乡

　　周振东终于如愿以偿的办完退休手续，扛着行李回家了，这么多年他的心里总是对老伴柳兰花有愧，自己常年累月在外地工作，两人聚少离多，家里的老小全部交给柳兰花打理，如今老人已去，孩子已远走高飞，她却一个人独自守着空荡荡的家，几年前他就在想，赶紧退了算了，在剩下的日子里一定要好好陪着她，看着夕阳慢慢退下山谷。
　　周振东下了公交，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公路上，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水泥路，额头的汗直冒，他提了提肩上沉沉的双肩包自言自语：“唉，这趟车怎么提速这么快？没想到这个点就到家了，跟兰花说五点到，这会才四点，怎么办？还有那么远，很久没走这么远的路了，今天要苦了两条腿了。”
　　“嘀嘀。”一声清脆的喇叭声，周振东身子往路边闪了一下，一辆灰色的小汽车从他身边飞驰而去。
　　“哎，那个……”周振东伸出手臂准备喊停小车，可他张开嘴，小汽车只留下一屁股白烟消失了。周振东叹着气，跺跺脚说：“唉，咋就没个熟人呢。”
　　此时的周家大院内，柳兰花搓衣板上洗衣服。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说：“哎呀，几点了，老周说几点的班车？我差点给忘了，那又要被他抱怨了，赶紧走。该去接他了，坐车肯定累坏了，接回来弄点热饭热菜给他吃。”柳兰花抬头看客厅的挂钟，起身，解开围裙，捶着背去车棚推三轮车。
　　周振东边走边望，心想要是两孩子在家就好了，一个电话打过去肯定来接我，现在倒好了，手机没电，电话也打不成了，只怪自己平时在单位整天坐办公室，缺少运动，今天提着行李在这么远的路，老胳膊老腿何时才能到家。
　　他走一会就站住休息一下，凉风习习，阵阵迎面吹来，吹散着他满是额头的汗，他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窃喜着，还好有风，要不然不热晕才怪的。他一路走，一路望，一路休息，终于快要走到村口。他看到柳兰花晃着水桶腰从远处骑着三轮车来了，这时柳兰花也看到了周振东。
　　柳兰花远远地就喊：“哎呀，老周啊，你走回来的？怎么不打个电话给我？”周振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晃晃：“没电了，回来时匆忙，忘记充电。”
　　柳兰花刹住三轮车，下车，接过周振东的行李放进三轮车，周振东却要抢过车笼头想试试，他说：“来，你坐上去，我骑。”
　　柳兰花不肯，她说：“你会骑吗？这么多年没见你骑车了，还记得年前回来让你骑三轮车到镇上买点肥料，谁知你半路翻车了，将一车肥料翻到水渠里，幸好那时水渠里水不多，要不然那么多肥料全成水料了，不光我家的赔了，连老董家，老黄家的都得赔人家的，还是我骑。”
　　周振东听柳兰花提到多年前的糗事，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你真是的，就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再说那次我还不是为了让那只挡我道的小猫吗？那只小猫就在车前不肯让，没办法，我往路边一闪，又差点撞上路边玩耍的小孩，怎么办？我不往路边考也没办法，我自己跌倒了没关系，小猫和小孩都没事，才是真的，我这么大的人了，除了落下一个被你抓住不放的笑柄，其他又没损失什么。”
　　柳兰花听了周振东的话，觉得他说的也对，可是她还是不放心周振东骑，这么多年没骑过了，她摇摇头说：“算了，心地善良的人，坐车辛苦了，还是我来吧。说不定万一村里又冒出一只小猫，小狗挡住你的路，又要翻车，这里可没有水渠，只有硬水泥，我这胳膊，腿可经不起折腾。”
　　柳兰花抢过周振东手里的三轮车把，坐上去，指指后座对周振东说：“行李和人坐上车。”
　　周振东将行李放进车里，垫起脚，坐到三轮车上问柳兰花：“儿子给你打电话了没？”
　　柳兰花很不满地说：“没，这臭小子忙呢？他哪能想到我，给你打电话了？”周振东说：“没有，他都不给你打电话，怎么又会给我打电话了，这孩子，等他回来是要好好说说他的，不能将老人放家里就不管了吧。”他又说：“那丫头给你打电话了没？”柳兰花脸上露出笑容：“嗯，昨天打的，问你何时回家。”周振东笑了说：“还是姑娘贴心，不愧人家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啊。”
　　都说小别胜新婚，这老两口就是久别后再也不分了，两人聊着儿子，女儿，那种幸福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到，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遇到了邻居老张，老张抱着孙子在小河边看老孙钓鱼，老张看到周振东，也顾不得老孙刚才跟他说的话，冲着周振东就喊：“老周，你回来啦？这次还走吗？”周振东说：“不走了，老张，以后咱就在这个村里哪里也不去了。”周振东看到老孙在钓鱼，跟老孙打了声招呼，老孙眼看一条大鱼上钩了，也来不及跟周振东说话，鱼钩往身后一甩。
　　“嗬，好家伙。”周振东从三轮车上跳下来，老张也抱着孩子凑过去。
　　“还好，刚才老张的那一声喊，没吓跑它，开始它已经上过一次够了，被老张跟孙子说话的，给吓跑了。”老孙把鱼放进水桶里，对周振东说。
　　“是吧？难怪你刚才让我不要大声说话的，可是我突然看到老周回来了，一激动就忘了你关照我的话了，对不住，对不住。”老张不好意思地说。
　　周振东接着说：“老孙，我看这条鱼就姓孙，这不又回来了，有句话怎么说的，那个该是你的还是你的，对吧？”
　　“嗯，是的，今晚你们都到我家喝酒去。”老孙重新在鱼钩上放上钓饵，又准备将鱼钩放下水。
　　“就你这么几条鱼哪够喝酒啊，算了，改天我请客，到我家喝酒。”周振东说着往家走。
　　老孙不乐意了，忙说：“老周，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没看到我还在继续钓鱼吗？上午钓不够，下午我继续。晚上肯定够你们喝酒的，就这么说定了，不许不来，我家还有上次儿子带回来的好酒，一定要来，算是为你接风。”
　　“那行，我先回家了，晚上再联系。”周振东乐滋滋地边走边说，这时候，柳兰花已经到家了，老张见老孙真要喊他和周振东吃饭，心想着自己平时跟老孙又没什么交情，人家老孙以前老和老周下象棋，我这跟着掺和什么，老孙不就是约老周，看我也在场，这左右邻居的，不喊我有点不好意思，就顺便带上我了，他忙笑着对老孙说：“老孙，那个晚上去你家吃饭的事情，就不用跟我客气了，我晚上还有事情，再说这小子又没人带，离不开我的手，我就不去了。”
　　老孙听老张说晚上不去他家喝酒了，觉得自己确实是为了喊周振东，顺便带上他的，如果喊周振东，不喊他，他肯定会有想法，说我小气，不就多个人多双筷子吗？现在他没时间也就不勉强他了，但是老孙想着，如果就这么答应他，也太显得自己没诚意了，于是，他又对老孙说：“哎呀，就一起去，吃个便饭，又不是特地招待你的，而且我们也要吃饭，去吧，把大孙子一起带上。”
　　老张觉得还是不去了，看着老孙的鱼钩在抖动，想说什么也没说，这时，老孙也发现有鱼儿上钩了，屏住呼吸不说话，用力一甩鱼钩，一条三两重的鲢鱼又被老孙拉上了岸。
　　“赞呢。”老张直羡慕老孙。
　　“晚上来吧，你看沾了你的光，今儿个我的运气就是好。”老孙兴高采烈的说。
　　“算了，我不去了，孙子咱回家哦，老孙，你慢慢钓，我走了。”老张说着，将孙子扛到肩膀上往家走。
　　老孙看着老张离开的背影说：“唉，还是老张有福气哦，跟我们差不多大的人，就他抱孙子了，我们这些人的儿子还没娶媳妇，更不晓得何时才能抱上孙子，只能在这钓钓鱼，回家喝喝鱼汤了。”他自个想着，又把鱼钩甩进河里。
　　这时候，周振东也到家了，柳兰花已经从厨房里端了饭菜放到了院子里的小桌子上，她还拿来一瓶二锅头，周振东凑上去，拿起二锅头，打开盖子闻了闻，陶醉般的说：“哎呀，真香。”
　　柳兰花又端了一盆药芹炒肉丝出来，听到周振东说的话，瞄了一眼，心想，瞧他那个酒鬼样，故意问他说：“啥真香，我炒的哪个菜真香？”
　　周振东忙放下二锅头，拿起筷子在红烧肉的盘子里夹了一块半肥半瘦的五花肉放到嘴里，笑笑说：“嗯，这个肉香，好久没吃上家乡的红烧肉，没吃到你做的菜了，真是过瘾啊，一个字‘香’。”
　　柳兰花放下药芹炒肉丝对周振东说：“吃吧，这个也是你的最爱，但是，我知道，这些菜再香，也没你的那个二锅头香，快吃，快喝吧。”
　　周振东知道自己的心眼被柳兰花识破了，不好意思的笑笑，打开酒瓶，喝了一口，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