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情系王妃

　　一片天地相连的荒原阡陌，一望无边的血流成河，枪刀碰撞，横尸遍野。勒不住的战马狂奔，停不下的精疲力竭，当子玉从噩梦中惊醒，耳边依然响着那个似曾熟悉的声音：莫忘前世的杀孽，当力戒众生，孽海无边，须广行仁义，得以重返洞天！他猛然坐起，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袭来阵阵眩晕。屏息调气，过了好久才恢复过来，却是心猿意马，再也无法入睡。抬头望着墙上那幅日日陪他入眠的画像，今日竟也无法驱逐他孤独中的凄凉。画上的人，朦朦胧胧已分不清是君儿，是恩师。无数夜晚的思念，偷抛暗洒的泪水，如今只剩心里不可抑制的痛楚。不知怎的，回京数日来他几乎夜夜都被这杂乱无章的噩梦惊扰，醒来便是彻夜无眠。
　　窗外月光如水，碧雁宫如窒息般的寂静。此时所有仆人俱已睡沉，他不忍叫醒，自己披上外衣下地。为火笼添上几块炭火，倒了杯桌上的凉茶喝了几口，重新倚着床头躺下，大睁着双眼等待天亮。
　　秀儿早早醒了，烧好热水为子玉备下洗漱。又把朝服备好，今日是小王爷上殿销假的日子，从这以后又该在军营忙碌了。等了许久，也不见旺儿来传，第一天上朝，难道睡过头了？此时旺儿急匆匆跑来喊道：“秀儿姐，王爷又在说梦话呢，咋也叫不醒，你快去看看。”
　　寝室里子玉斜卧着，被子滚落在地，手抓着床沿嘴里犹自梦呓不断。秀儿推了他几下也未醒，只摸到里面内衣尽被冷汗湿透。她忙拉了旺儿上去，用力托起他的脊背，捶了几下，又喊了几声，才把他从梦境中弄醒。
　　子玉猛地醒过来，犹自昏沉沉的，抓住旺儿道：“你们这是干嘛？”旺儿道：“王爷直说梦话，刚才小的就进来了，咋也叫不醒你，又是做噩梦了吧。”
　　“梦话？我说什么了吗？”
　　“听不明白，倒是听你叫了几次王妃的名讳。”
　　子玉不再言语，要穿衣起来。秀儿忙道：“等等，王爷内衣都被汗湿透了，我帮你取来换一下。”
　　秀儿刚出寝室，碰上玉翠进门，猜是老王爷来催，便道：“翠姐姐，小王爷昨儿没睡好，刚起还没更衣哪，你回老爷一会儿就过去。”
　　玉翠像没听见，径直进了子玉的寝室，回了赫连晟的吩咐。见子玉一脸倦容脸色暗黄，闭目躺着没动，吓了一跳，问道：“王爷怎么啦，是病了吗？”
　　旺儿见问，知道这玉翠仗着是府里的大丫鬟，这一阵老挑秀儿和他的毛病，就怕被他挑了不事，忙道：“王爷没病，好着哪，就是这几日老做噩梦，晚上没睡好。”
　　“这还不是大事啊，怎不回老爷老夫人，”
　　玉翠说着见秀儿捧着衣服进门，叱道：“派你来是要照顾好小王爷的，谁知道你这么不上心，天生就是粗使的命，白白误了主子。还是我来吧。”她夺过秀儿的衣服，要她出去。
　　秀儿被抢白了一顿一肚子委屈，看她一眼，却也不得不小声解释：“这是小王爷的汗衫小衣。”玉翠听了脸一红。
　　子玉早听的不耐烦，一骨碌坐起道：“你们都出去，我要更衣了。”玉翠和秀儿出了寝室，没好气道：“旺儿跟我去回老爷。你别神气，等着看老爷不罚你滚回后花园去。”
　　秀儿忐忑不安的重新换了洗漱用水，听到里面子玉唤她，便端着进了屋。一面帮他理着外衣的皱褶、系着袖口袢带，又帮他扣紧羊脂白玉镶嵌的腰带。子玉侧头看她的脸色，问道：“怎么，你怕了？她说了不算，我爹可不管她那些小心眼的事。”
　　“这怎么是小心眼儿，侍候主子是我们的本份。她若在老爷那里添油加醋的，我，我还指望这份薪水养家呢。”
　　子玉示意她把水端过来，一面道：“哎！说真的，她怎么老跟你过不去？”
　　“王爷还说呢，不是你自己弄出来的事么，闹的府里鸡犬不宁的。”
　　子玉刚把手浸到水里，听了这话，抬头道：“我天天呆在军营里，怎么又成我的事啦。”秀儿一乐道：“不知她们听谁说的，说小王爷您对老王爷和太妃说过，想收个府里的丫鬟放到屋里。从那起她们个个争得像乌眼鸡似的，变着法的想派到碧雁宫。总管叫我来，可把我害苦了，还不如在花园里呢。”
　　子玉想起大婚前他是对父母提过此事，可现在，他叹口气，一桩心事涌了上来。默默漱了口，洗完脸，一边用面巾擦着，一边脱口道：“我若把你收了，你愿不愿意？”
　　秀儿愣了，手中水盆一颤差点脱手。“哎！”子玉机灵一下托住道：“丢魂了。”
　　“啊，啊没。”秀儿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愣呆呆地倒水去了。一会儿回屋时已经恢复了正常，她递过子玉的靴子道，“王爷以后别逗秀儿，秀儿生的丑，也是有自尊的。”说着就要蹲下，被子玉拦住。
　　子玉回身坐在床沿，边穿靴子，边道：“没逗你，我以前真想过这事。倘若一直等不到王妃就得遵从父母心愿，我真的喜欢把你留在身边。和你在一起心里没负担，对我脾气。”
　　“王爷说的不对，您有郡主夫人，论相貌家世都是配的上王爷的。王爷一向重情重义，怎会再收通房丫头薄待夫人呢。”
　　“秀儿，不满你说，我心里装的只有王妃一人，若与她无缘，也不会再接纳别人。所以不想误了郡主，如今郡主大难已过，我会放她回家。她可以嫁个对她好的人，我也不会负了王妃。只是对你不公平，收房是为我家传承子嗣。若我能终老，你就给我做个伴儿了。”
　　什么呀，秀儿听得鼻子都酸了，小王爷今年才不过二十二岁。她摇头道：“王爷这是混说了，您这样的家世，又长得好，连秀儿都想像过您的小公子一定和您一样出色，怎能让秀儿糟蹋了。您不是很喜欢像天仙一样的王妃吗？”
　　子玉看一眼画像，叹气道：“我的君儿是很美，可她的性情也难得，我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能比得上她的女子。女人美貌固然迷人，却不可终生受益，所以才有了这男人的三妻四妾。我若得一良妻，此生足矣。秀儿，有句话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若得不到她，再美的女子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已经不在乎了。”
　　秀儿楞楞地看着自己的小主子，口对心，心对口地转了几圈，很认真说道：“小王爷就是这世间最好的男人，秀儿从心里敬重您。不管是不是逗我，我都要对王爷说句心里话。您对秀儿有恩，秀儿更不敢生出此心，您的意思秀儿心领了。可还记得之前我说过，秀儿天生丑陋一辈子不想嫁人，就是不想因容貌被人看低，不靠男人自己也能养活自己一辈子。虽然王爷抬举秀儿，秀儿却不能连累王府的子嗣，秀儿只愿留在王爷身边侍奉您一辈子就是。”
　　“不想秀儿是这等品格的女子，是本王唐突了，抱歉。”子玉有些愧疚，立起身来却眼前一黑，幸亏抓住了床帐才站稳。
　　“王爷是不是真的病了，还是请个大夫瞧瞧吧？”
　　子玉道：“不妨，就是这几天没睡好，起的猛了点，没事了。你把屋里收拾一下，我到东琅殿去了。”
　　“王爷，”秀儿突然叫了一声，见子玉站住回头看她，便道，“其实王爷的心事秀儿知道了。即是这样放不下，为什么不对那位霍大人直说呢，何苦折磨自己。”子玉怔了一会儿道：“你不懂里面的利害所在，他是恩师，也不敢随意唐突，我确实还有点怕他。”
　　秀儿一笑道：“王爷战场出生入死，还有怕的人哪，秀儿是不懂这些，可知道，这世间真是亲情就会以诚相待。若不真情相对，又怎能分出真假呢。”
　　子玉沉吟一下道：“这话说的也对，我是该以情相待。秀儿，你去把书房的笔墨拿来，我要过府拜望恩师。”
　　“依我看，还是把他请到府里来吧，您不是病了吗，他前一阵还给太妃看过病呢。就拿这画像试试他，看他动不动心就知道了，我取笔墨来，您现在就写封请帖。”
　　秀儿刚走，赫连晟就带着旺儿来了，埋怨儿子不该瞒着双亲。子玉无奈道：“爹别听那丫头胡诌，孩儿没什么大病，还让您亲自过来。”
　　“你那脾气爹还不知道？临安一行又绕道山东赶的太紧，睡不好是累的。今天爹再为你续两天假，叫赫连忠请个大夫看看，不能这样大意。”
　　子玉忙道：“哦，爹不用管了，我想请恩师过来。”赫连晟看了儿子一眼，子玉忙解释道，“爹放心，就是瞧病，不会惹事的。”
　　“见见也行，这事总要有个结果才好，上朝时我也为你说一句。”子玉高兴道：“多谢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