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看遗书痛彻心扉泪湿信纸

　　四月初，正是水稻播种的时节，示范基地研究发明了一种水稻塑料软盘育秧技术。这种育秧方式省工、节育成本，未来又能获得高产量，育出的秧苗既可以用栽秧机栽插也可用手工栽插和抛栽。我为了熟练的掌握这种先进的播种技术，每天除了用很少时间收集数据外，其余时间全脱掉外衣挽起衣袖和裤脚泡在泥田里和技术员、农民工一道，从平整苗床、配制营养土、用播种器分穴点播等劳动着，整天一身泥土一身汗。
　　这天下午下班后，我突感到头晕脑胀浑身酸痛无力，一进屋就倒在床上就不想动。林新蕊见我没去食堂吃饭便来宿舍找我，她用手一摸我的额头说道：“额头都烫手了，你感冒了。干活时总是要脱外衣，这一热一冷的很容易感冒。”她拉了拉我的手，“赶快起来，我陪你到医务室去开点药或打一针。然后我去食堂给你弄点吃的。”我便起床和林新蕊一道出了门。
　　在医务室吃了药打了针，又吃了一碗林新蕊在食堂煮的鸡蛋面，感觉好多了。林新蕊给我打来了热水，叫我洗洗脸泡泡脚。她对我说：“明天是星期天，你要好好的休息一天，我要去杨副校长那里，她下午打来电话，说叫我明天去帮她打书稿。”我洗好脸泡好脚后，她帮我把盆里的水端出去倒了，说道，“你就早点睡吧。”然后拉上门走了。
　　我躺上床，昏昏沉沉的脑袋很快就把我带进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境地之中。好像是清晨，又好像是黄昏，我行走在清江河堤上，欣赏着清江河美丽的风景。突然，我看见头顶上的天空中呈现出一团金色的光，紧接着这道光裂开了一道口子，这口子越裂越大，一个人从口子里朝我漂了过来，我定睛一看，我惊呆了，这是我大哥！
　　“大哥！”我猛扑过去一把抱着他，用拳头捶着他后背，哭着说道，“大哥啊，你知道吗，我好想你，我无时不在想着你啊！
　　“弟，大哥也很想你啊！”大哥紧紧地搂着我，也流着泪说道，“可是大哥没办法来看你呀！”
　　我和大哥肩并肩地坐在柳树下的河堤上。大哥关切地详细地问着我的情况，我慢慢地向大哥讲着这两年多时间中我的一点一滴，并告诉了他林新蕊的事和我毕业后的打算。大哥很高兴地点着头说他的弟弟肯定个很优秀的弟弟，将来一定会干出一番有意义有价值的事业。
　　忽然，天昏暗了起来，大哥一惊，慌忙起身说他该走了。我死死的拉着他不让他走。他说他一定要走，因为他给守大门的塞了钱才出来，守大门的吩咐天黑时必须回去，否则重罚。他拼命地要挣开我往前走，我用尽全身力气拖着他不松手。最终，他还是挣开了我，飞快地往前跑，我在后面拼命地追着，并边跑边喊叫着大哥。追到一道高大的黑门前，我看两个手持长矛、穿着铠甲、好像是古代当兵的人把大门推开，把大哥一下子推进了门，紧接着又“砰”地一声把门关上，我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大哥……大哥……”
　　我一下子惊醒了，嘴里仍在叫着大哥。我仔细地回忆着梦中的情节，止不住心酸的泪水流了下来，浸湿了枕巾。我的心里既十分的难受又异常的压抑，一场梦将我的情感全部带到了大哥身上，触发了我对大哥的万分怀念之情。细细想来，大哥离开我就两年多时间了，我已经有两年多时间没和大哥说话了。此刻，我感到有很多话想要向大哥诉说，我决定在这静静的夜晚和大哥好好的说说话。我翻身起床，从书桌抽屉里拿出笔和日记本，顿时，满腹的话像奔涌的江河水涌到了我的笔尖。
　　“大哥：我亲爱的兄长，弟好想你啊！
　　两年前的冬天，你生命的脉搏停止了跳动，我伏在你冰凉的身躯上眼睁睁地看着你步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一刻，我如万箭穿心悲痛欲绝，我的泪，不，是从心里流出的血，像呜咽的长江之水，流不尽那无限的悲痛……
　　忆往昔，自从我步入你们家，十四年来，你对弟真心实意、情比海深。你我虽然不是同胞亲兄弟，但你对弟肝胆相照情义交融。这情义，超过了亲兄弟，你和我始终心连着心手拉着手。为了我，你再苦再累心里都格外甜。在我心中，你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气质不凡、勤劳朴实、刚劲有力，令我全方位的佩服和喜欢。你毫无怨言地照顾着我，衣、食、住、行，你总是想方设法尽力满足我生活和学习上的每一个需要。在你心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我开开心心的生活，轻轻松松的学习，希望我的未来充满阳光。而你，却忘记了自己、牺牲了自己。十四年啊，十四个春夏秋冬多少个日日夜夜，你为我流了多少汗水付出了多少心血！十四年啊，我们在一起全是我享受快乐你承担着艰辛！我的身边有你，我就有了避风的港湾；我的身边有你，我就有了依靠的力量；我的身边有你，我就有了温暖；我的身边有你，我的生活就有快乐；我的身边有你，我的生命就显得充满了生机……十四年中，无论是经济、物质还是精神的，在我面前你是那样的慷慨大方。因为你认为，为我而付出，再多再大都值得！十四年中，我也经常气你，但你却从未恨过我一回，你用对我的疼和爱加以原谅和化解。在这个世界上，凡是认识我的人，有谁不羡慕我有你这样的好兄长！十四年中，为了我，你付出了满腔的热情和热血，你放弃了个人前途，你承受着早已超过了你所能承受的极限的压力艰难地挣扎着……
　　我亲爱的大哥，你过早的离我而去，把弟留在了这悲伤的世界中。
　　弟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你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气质不凡，既刚强又柔和的身影；
　　弟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十四个春夏秋冬你对我无微不至关心的每一点每一滴；
　　弟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我在砖厂看到你在窑里干活的那一幕；
　　弟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偎在你胸前感受到既安全又温暖的美好时光；
　　弟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在我遇到挫折时你对我语重心长的开导，当我心情不好时你总是逗我开心让我快乐的情景；
　　弟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你对弟的嘱咐和寄予的希望……
　　大哥啊，我亲爱的好大哥，你走了，弟面前的世界就没有了春夏，只剩下了秋冬，灰朦而冰凉，弟面前的生活也没有了欢快和幸福，只有孤独、空虚和悲哀、痛苦。弟曾萌生过随你而去的念头，可是啊，弟又深知大哥用自己的一生在为弟铺垫人生未来的希望，我这么做等于让大哥枉自付出了一生，那我就是个罪人，无颜面见大哥，即使来到大哥你面前，大哥也不会见我。
　　大哥啊，我亲爱的好大哥，你走了，你我被隔在阴阳两个世界，两个世界无法沟通不能逾越。岁月在匆匆的流逝，往事如梦景般一去不再回头，然而，弟对你的深情仍然依旧，心中的话越积越多怀念之情也越积越浓，可是啊，我的浓情厚意却没有办法向你表白向你传递。多少次，我仰着头问着苍天：天堂可有邮差、可有信使？
　　大哥：我亲爱的好大哥，弟将永远地怀念你，永远地追忆过去的美好时光。尽管这追忆是痛苦的，弟也要毫不犹豫的追忆下去，直到和你相逢！
　　大哥，我亲爱的兄长，弟希望，在你的世界里，要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不用挂念另一个世界的兄弟我。
　　大哥：我亲爱的好大哥，请相信，弟会永远牢记你的嘱咐和希望，肩负着你和我两个人一生的愿望，勇敢坚强地在人生路上迈开步子！”
　　一气写完，放下笔，合上笔记本，我忍不住伏在书桌上伤心地哭了起来。我毅然决定，后天是清明节，明天回家去祭拜大哥，也祭拜一下我的母亲和继父。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乘上了回家的第一班公共汽车，到家时才十一点钟。在清江桥大婶看见了我，便把我叫到她家。她知道我回来祭拜亲人后，立即出门给我买回了供品和香烛纸钱。我提着东西祭拜了我母亲和继父后，来到了大哥坟墓前。望着已杂草丛生的坟墓，悲痛之情涌上心头。我摆好供品点燃两支蜡烛三柱香烛插在墓碑前，再摆上一个酒杯倒满酒。
　　“大哥，弟看你来了……”话一出口，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我一头伏在墓碑上，摩挲着碑上大哥的名字，哭着说道，“大哥啊，弟好想你……”我伤心得说不出话来，奔涌的泪水浸湿了冰凉的墓碑。我直起身来，半跪着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流着泪说着话。“大哥，过去的十多年，你为了我，没吃过一顿好饭，没穿过一件像样衣服，没轻松的玩耍过一天；你为了我淌干了汗水流尽了心血付出了生命，今天，弟给你烧来钱，你不要舍不得用，买些好吃的，买些好衣服，开开心心的想咋玩耍就咋玩耍……”
　　我清理干净大哥坟墓上的杂草，又在坟墓上添了几捧新土，然后给大哥鞠三个躬才含着泪水离去。
　　中午，大婶准备好了饭菜，然而我却只吃了一点点就放下了碗快。我对大婶说我要立即去车站赶车回基地。大婶理解我的心情一句话也没说，只点了点头。
　　赶回基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食堂正在卖饭，可我一点味口也没有。我有气无力地一屁股坐在书桌旁。我心情沉重，还沉浸在祭拜大哥的情绪之中。我从枕下拿出挎包，从挎包里取出《大地》杂志。翻开《大地》杂志，我迫不及待地拿着大哥的照片，我的眼睛立即盯在了大哥脸上。大哥的面容英俊，目光炯炯有神。我不禁在心里叫道：“大哥，我的好大哥！”我把大哥的照片贴在脸上，轻声地说道：“再过两个月，我就毕业了，毕业后我就可以回家，回家后就可以天天陪着你……”
　　“江晓林！”突然，林新蕊的声音传来。随着林新蕊的声音，林新蕊和杨副校长推门而入。
　　“你们来了！”我一惊，慌忙将照片放进《大地》杂志中。
　　“我送新蕊回来，听说你病了，便来看看你。”杨副校长说道，她又问我，“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吃了药打了针，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我答道。
　　“那就好。”杨副校长一点头说道，她看见桌上的《大地》杂志，便顺手拿了起来，“你还保存着这本杂志呀。”她随便地一翻杂志，发规现了中间我大哥的照片，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而且眼睛里还放出惊异的光来。她颤抖着手拿起照片，呆呆地盯着问我，“你怎么有他的照片？”
　　“他就是我大哥。”我答道。
　　“你大哥？刘强是你大哥？”杨副校长似乎不相信地问道。
　　“对呀，就是我在《大地》发表的那篇文章中的那个大哥。”我再次答道。
　　我感到奇怪，杨副校长怎么知道我大哥叫刘强？以前我从没告诉过她，在那篇文章中我也没提我大哥的名字，莫非他们认识？我便问道，“杨校长，你认识我大哥？”
　　“他现在怎么样了？”杨副校长没回答我的提问，而是急切地问我大哥的情况。
　　“他……”我脸色阴沉了下来，支吾道，“我大哥他……他已经不在了……”我低下了头。
　　“啊！”杨副校长身子一震，她鼓起眼睛盯着我问，“你说什么？”
　　“就是两年前那次我回家，他就没了。”我说道，“他还给你写了封信，就夹在这本杂志中。”
　　“还给我写了封信？”杨副校翻着书拿出了那封信后，她大声地责怪我，几乎是发了火，“江晓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呀！”
　　“我……我一是怕你为我难过，二是……二是怕给你增添麻烦。”我解释道。
　　杨副校长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把眼睛落在了信纸上。我看到，随着一行一行地看信，她的面部表情从吃惊到痛苦，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到看完信时，她已泪流满面。突然，她一闭眼睛身子一下子往后扬踉跄了一下，信纸漂落在地上。
　　“杨校长，你怎么啦？”林新蕊急忙扶着她，惊慌地叫道。
　　杨副校长定了定神，强作镇定地说，“我突然头晕，新蕊，送我去门口乘车，我该回去了。”说完转身出了门。
　　我捡起地上的信看了起来。
　　“杨欣：你好！
　　首先，我要因为我的两次行为向你表示深深的歉意，一是我未履行和你相约报考西南农业大学的承诺，二是在你即将高考时给我写了两封信，我在回信时欺骗了你。到现在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一切，我也不再解释什么。如果，我的行为使你不愉快甚至在心理上造成了伤害的话，我只能在这里从内心深处向你说一声：杨欣，对不起！
　　你知道吗，这多么多年，我内心里有多苦。我也有理想，我也有对未来美好的追求，放弃理想和追求，是一个人最痛苦的事，尤其离开了你，使我饱尝了精神折磨的滋味。在我心里，你是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的优秀女孩子。曾经，我憧憬着我和你的未来世界，我感到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然而，无情的现实不得不让我放弃理想和追求，不得不使我改变人生道路的方向。
　　杨欣，我很不放心晓林，他还小，不太懂事，我真担心他会因为我的离去而放弃学业。说实话，虽然他和我没血缘关系，但他来到我家，叫我为大哥，他就是我的兄弟。当他孤立无助时，我有责任和义务照顾他。我希望他健康成长，未来能有所作为。可是，我的责任却没有尽到完全彻底，而是在半途就停止了。因此，我恳请你在生活和学习上给他一些关心。我知道，作为教师，你对他已经完全尽到了教师的责任，你能以一个姐姐的身份去关心一下弟弟吗？
　　杨欣，我还对一个人很不放心，那就是你。晓林每次回家，都会很自然地就谈到你，他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他很随便地谈，我却很用心的听，对你的情况也就了解一些。因此，一想起你，我的心就会疼痛。从内心讲，我是多么地不愿意对你隐瞒我的事，曾经多次有过告诉你我的情况的冲动，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我不愿让你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更不愿让你为我伤心难过。我希望你恨我，然后彻底的忘了我，过着快乐幸福的日子。可是，事与愿为……
　　杨欣，该成个家了，每个人，都应该有个家。有家，才有温暖，才有安全，才有幸福！岁月如此匆匆，春天宜人，但春天却短暂，花儿娇美，可也会凋零，‘春过方知春时暖，花谢才觉艳时娇’，趁这宜人的春天花儿正娇艳的时候，去追求你的快乐和幸福吧。我在另一个世界每时每刻都会望着你，每时每刻都会为你祝福，直到看到你有了家，看到你每天轻轻松松的工作，快乐幸福的生活，我纠结的心才会轻松和安宁。
　　今生对你深深的歉意无法偿还，如果有来生，我会用一千倍、一万倍来加以弥补！
　　最后，祝健康快乐一切皆顺心如意！
　　刘强”
　　看完信，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杨副校长就是我大哥那位关系特殊的女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