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跟踪

　　董霖浩看并没有人追过来，才稍微放下心，刚才那一战，虽然丢了电动自行车，但这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一桩，随便在街头走走就又顺手推了一辆，上边的锁在贼王眼里不过是个摆设罢了，这次他要尽可能的距离东关街足够远，可不能再招惹那些红衣喇嘛和警察，当然还有那个连采儿，董霖浩决定先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化妆易容，然后去到画舫上拿回自己的东西，如果一切顺利，就再到瓜州找那只跑掉的小狗，也许能从它身上找到线索，知道自己背后阴魂不散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董霖浩骑着电动车一路往西，最后去到一个叫做扬州西郊汊河镇的地方，找个浴室好好泡泡澡，先把那一身晦气甩走，然后再改变身份，这几天来到扬州后，真的是运气不好。
　　在扬州任何一条街巷里，都有自己的浴室，最多甚至有三四家之多，扬州沐浴就和淮扬菜系一样在国内享有很高的名气。几乎全国包括港澳台地区，如果洗浴中心没有几个搓澡的扬州师傅，那肯定上不了档次；老扬州的浴室门口都要挂一个灯笼，中午点亮凌晨吹灭，一点亮就是告诉顾客，本浴室开张了。所以扬州有句歇后语是：“澡堂的灯笼——天天挂”。号称最有代表性的扬州三把刀，其中之一就是“修脚刀”，它代表的就是扬州沐浴文化。扬州人很会洗澡，很懂洗澡，很爱洗澡，形成了“早上皮包水”（指扬州人吃早茶的习惯）相对应的“晚上水包皮”的维扬特色，
　　扬州人会洗澡，也许是起始于唐宋文化，当年苏东坡就为洗澡单独写过一首词，另外扬州的澡堂是一个公共社交场所。洗完澡可以品茗、聊天，也是会友讲闲之处，甚至可以在此谈谈生意。熟人往往不期而至，碰头会面极好地方。此外扬州的浴室还是个新闻发布中心，上至世界大事，下至单位轶闻，邻居栽花养狗，都是谈论的话题，在这种场合大家都是光溜溜的很坦荡，所以反而适合隐蔽，董霖浩毫不犹豫选择了一个叫做玉龙泉的洗浴中心就走了进去，他并未要洗浴单间，而是混迹在众人中，在硕大的澡池子里找个地方泡了。
　　大约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寂空上师、连采儿以及扬州市武警总队庞大队长等人已经悄然出现在了汊河镇，只是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包围玉龙泉，而是凑在一起商量怎么办？既然贼王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现在就存在扩大战果的问题，寂空上人的意思可以继续盯梢这个人，最好是找到他的巢穴再连根拔起，上人这次中原之行的目的，是那块被董霖浩窃取的大悲禅寺镇寺之宝，他担心劳而无功，另外寂空不是呆板的僧人，也担心三品莲花香会被作为赃物收归国有。
　　连采儿一直没有表态，她现在很是矛盾，从内心想法她是想放董霖浩逃走的，如若不是刚才罗叔叔出手维护，其实刚才已经擒住了这个弟弟，可她也是谢馥春店铺高薪聘请而来，总要有个交代才好，寂空上人的想法她了然在胸，知道这也只是老僧的一厢情愿，那个被他称之为“三品莲花香”的东西并不在董霖浩手上，刚才那个董连声才是始作俑者，这点上人和猞猁比起来要差很多，也许只有像王蓉那样有特异功能的人才能和这尼泊尔圣物有一比吧。
　　庞大队长在众人面前反而成了配角，他要做的事情领导反复叮咛，就是要配合这两位同行者，当然他也想尽快把董霖浩绳之以法，昨天贼王从警局内的逃走会影响很多人的乌纱帽，幸亏报纸舆论被及时控制，否则所有的扬州警察都会脸上无光的。
　　既然三人分别是这样的态度，那自然寂空上人的意见就占了上风，大家决定守株待兔，看他的下一步行动决定是否当场抓捕。不过庞大队长仍不放心这个安全隐患，安排了两个手下也进到池子里去观察董霖浩的行踪，连采儿知道这肯定会打草惊蛇，如果董霖浩连这都发现不了，他在江湖上也就白混了，自己正好无法向这个弟弟示警，这倒是一件好事。
　　话分两头，却说董连声从长乐客栈门前仓皇而走，先重新买了点心才去小慧店里，刚才小慧也去看了热闹，见他过来不由再絮叨一番，看时间已经过了中午，王蓉也已经短信催了两次，才不慌不忙的往运河走去，只是董连声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心下骇然，等走到东关街最东头那座古城楼时，通过拐弯处挂着的一个镜子，见是一个红衣喇嘛，不远不近坠在自己后方。董连声紧张起来，那种带有很强烈仪式感的袈裟给他一种恐怖感觉，于是暗中安慰自己，也许这个和尚只是很凑巧和自己走在了一起，未必就是跟踪，他并没有什么事情和这些来自高原的和尚们发生冲突呀。刚才董连声只是远远看热闹，并没听见关于三品莲花香，也就是被王蓉称之为三香丸的话语。
　　穿过古城楼，董连声故意沿着泰州路往北走了一会儿，想落实那个和尚是不是还在自己身后，他掏出手机，设置了一个镜面模式，手机的屏幕就变成了一面小镜子，然后通过手机往后看去，并没出乎他的意料，那个高高个子的僧人就站在距离他十几米的地方，甚至脸上的表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和尚一脸严肃，眼睛目不转睛盯着这边的方向，显然跟踪的差事并不太适应红衣喇嘛，他唯恐把董连声跟丢了。
　　董连声第一反应就是想打电话，但是能打给谁呢？王蓉胆子本来就小，自己可不能让她受惊吓，然而除了王蓉，他发现自己长长的通讯录里竟然没有能联系的，这是不是一种悲哀呢？董连声不紧不慢的往前走，打定主意要甩掉这个尾巴，而且要彻底的甩掉。
　　泰州路是一条沿着运河蜿蜒前进的道路，路上车多人也多，路边有公交车站，董连声走到站牌下，装作看上边的样子，红衣喇嘛依然有些犹豫，并没有跟过来，而是在远处满腹心事的站着，眼睛炯炯有神，紧紧盯住董连声。很快一辆七路车开了过来，这是一辆高峰车，车上人很多，董连声从前门上去，交了钱就往车厢后边移动，车快要启动的时候，红衣喇嘛才快跑几步跳了上来，他边交钱边往后望去，就在此时，董连声对他一笑，从从容容从后车门跳了下去，红衣喇嘛再想做出反应已经来不及，他满脸怒火的看着公交车下，董连声举手向他致意，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调转车头，朝反方向跑了。
　　董连声直接打车去了瓜州，路上他耍了个心眼，并没有让司机把他放在瓜州镇上，而是说自己要坐船去镇江，到了镇扬汽渡才让司机把他放了下来，还特意多给了司机二十元钱，说道要是有人打听他的行踪，别说他去镇江了，就说把我放到了瓜州镇就可以。二十块钱就想买假话？司机看他一眼点点头，开车走了。
　　王蓉正在家里二楼上，她看到董连声拎着很多东西走进院子，眼睛就变成了月牙的形状，明天就是中秋节了，这个节日让她心里充满了期待，以前月圆中秋只是她制香的时辰，今年则有了一个心仪的伴侣，不能不让她浑身散发出一种成熟的魅力，这个男人似乎本身就有一种魔力，昨天中午二人接吻之后王蓉已经由少女的心态变成了思春的少妇，恨不得时时刻刻董连声就陪在自己身边，不知道是不是爱情的影响，王蓉今天上午忽然悟懂了制香的一个环节，以前太过于拘谨，所有配料的分量都严格按照《芳草经》里的古方不敢轻易调整，上午时忽然醍醐灌顶，胆子猛地大起来，就好像闭关修炼的禅师一朝悟道，对香道的理解开始进入一个新的层次：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香料本身的配比并不重要，效果才是最重要的。她自己并不知道，这种开悟让她一步迈进了大师的层次。
　　上午的时候王母给她护法，她试着按照自己的理解用月中聚雪制了一种“千山暮雪”的极品香，当王母在院子里试香的一霎那，王蓉察觉到原本没有任何香气的喇叭花居然很反常的开了，另外似乎就连天色也有一种微妙的变化，空气中有一种冰冷的气息。千山暮雪是一种王家以前只存在于书中记载的香型，它并不是那种甜蜜柔弱的气息，开始嗅闻甚至有点不太适应，那种徜徉在夏日绿叶、阳光交织，有一种略微的柠檬颜色穿插在味感里，带点酸也带点苦，但细细嗅闻之下，会发现一种不知道从那里涌出来的清凉瞬间占领了味感的空间，那种绿意更加浓厚，阳光就像划过雪山后带了一丝清凉，也无怪乎会有千山暮雪的名称，但当人沉湎其中时，又有一种木制的温暖轻轻抚摸人的心灵深处，这种香型对于年轻人只有一种新鲜感，但对于王母这样经历过世道沧桑的人，总有被那种绿意和清凉震撼的冲动，上午试香之后王母居然流泪了，这是很少见很少见的事情。
　　王蓉忽然想，要是董连声嗅闻到这种千山暮雪会是什么样子，她渴望着自己男人回家，现在见他进门，忙从二楼上迎了下来，但当她靠近董连声时，眉头忽然皱了起来，有一种很奇怪的味道从他身上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