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悠悠（15）

　　村里的供销社虽然不大，但日常用品还是应有尽有的。很多时候去供销社不是因为买东西，而是看看门口的信箱，因为村里的信件，报纸都放在那里。今天的信箱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每天邮递员到过以后，一些路过的人看到有熟人的信件，包裹什么的都会主动帮忙传递的。没信件，袁梦和亮妹走进供销社里面看了看，假装找要买的东西。
　　“袁梦老师，等信件呀？”供销社只有一个人负责，这个老头与村里的人都很熟悉。
　　“没有。来买东西。”
　　“今天邮递员还没来，等一等吧。”
　　听到“还没来”，袁梦心里就乐了，从口袋拿了一角钱放下：“买一角钱五颗的那个糖。”
　　袁梦把糖分给亮妹三颗，自己剥一颗放嘴里另一颗放进了口袋。供销社里虽然日常用品都有但品种单一，一眼看去尽收眼底也没什么可看可买的，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出供销社，刚走几步就听到了单车铃声，袁梦回头一看，果然看到了邮递员在供销社门口停下：“亮妹等等，我去看看有没有我的信。”
　　袁梦拿起邮递员刚放到信箱的一叠信件，果然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竟然有两封信！她把信件折一下放进了口袋，快乐得像只小鸟跑到亮妹前面。
　　“看你乐的，有了？”亮妹撇撇嘴，“等了几天终于等到了，等会儿又没空了。”
　　“我等会儿不去你家了，今晚再去。”袁梦笑眯眯地藏不住心头的喜悦，挑着水回到家一放好就跑上了楼房，左手一封右手一封舞动着，仔细辨认了笔迹决定先看梁剑的。
　　“袁老师，啊，不，蓝太太，你好！恭喜你啊，未来的镇长太太，官夫人！
　　都怪我瞎了眼，自作多情，竟然看上了你，还期待着跟你私奔给你幸福！难怪我连写两封信都说没有收到，原来是已经是……
　　今天我终于知道你原来是那么会装！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你是不是还要继续骗我？
　　我有眼无珠啊，竟然没发现你也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
　　袁梦看着，脑袋轰轰轰地炸了，憋着气读完了最后一个字！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啊！直戳胸膛！她再也控制不住情感，趴在书桌上大哭起来！不断自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你！你！我最想靠近的人！要这样侮辱我！用最恶毒的语言玷污我！你有什么资格？凭什么要这样说我？
　　哭累了，袁梦再次扫视了一眼，没错！就是他的字！他的笔迹！这会儿满脑里已经是愤怒，她把信纸撕成碎片又揉成一团，然后拿出珍藏着的他的字条和那瓶还有一些小药丸的药盒统统送进了火海！断绝！断绝！断绝！我要证明给你看，我的心灵是纯洁的！
　　“袁梦，你不舒服？”大嫂在房门外问，没有回音，又重复了一遍，“袁梦，你不舒服？五点钟了，你还不洗澡做饭？”
　　“哦……我……头痛。”袁梦低着头不想让大嫂看到自己的泪眼，等大嫂走向阳台那边晾衣服了，她才急急忙忙下楼做饭，然后洗了澡告诉大嫂说不吃晚饭就想休息一会儿就上楼了。晚饭时妈妈来叫了也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袁康送来一碗饭和一杯水。袁梦蜷着身子躲在被窝里哭，一晚上，她想了许多了决一生的方式方法又否决了这些所有的想法。我，我不是只属于自己，我还是爸爸妈妈的女儿，是家庭的一员，我怎能这么自私？
　　天亮了，袁梦揉揉眼睛，感觉肚子空空如也，看到桌上的饭记起来昨晚没吃晚饭，她拿过手表看时间，已经八点十分了，听听家里的动静，大嫂在呀呀呀地逗侄儿，厨房里有爸妈的说话声，大哥和小弟应该也还没起床吧。袁梦穿了外衣，走到桌前坐下，看着那个只有收信地址和收信人名的空信封，眼泪刷地就又下来了。她把信封拧成条塞进口袋，又想到了这样被人唾骂嘲笑生不如死，要以死才能够去证明自己，于是慢吞吞地开始了梳妆，然后把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整理整齐，拿着饭碗和茶水悲凄凄地下楼。
　　“头不痛了？昨晚怎么没吃？”父亲站在楼梯口说，“快刷牙洗脸，吃饭了。”
　　袁梦一惊，挤出笑脸，叫了声“爸”，咬着唇竭力克制着眼泪，不敢面对父亲。
　　“袁梦起来了。”母亲从厨房探出头问，“饿了吧？”
　　“妈，早。”袁梦说了声，放下碗和杯子就冲进了洗澡房，关了门，咬着牙，双手紧紧捂住嘴，不让发出抽噎的声音。
　　“袁梦，袁梦。”也许是袁梦在洗澡房的时间比以往长太多，妈妈在外边着急地喊，“快点，我要小便。”
　　“嗯，等一会儿。”袁梦对着镜子用毛巾擦拭着泪痕，假装在洗脸走了出来。
　　“袁梦，你来。”父亲坐在炉灶前的矮凳子上说，“你妈说我头上有很多白头发，你看看是不是她老花眼了。”
　　袁梦走过去仔细地瞧着：“爸，是真的。”刚止住的眼泪忍俊不住掉了下来。
　　父亲抬起头用手摸摸头发：“真的呀，老了老了。”
　　父亲的抬头，袁梦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父亲额头上的皱纹，心头一震，哭泣着说：“爸，您太辛苦了。”
　　“没事没事，辛苦点算什么，你们都长大了。”父亲若无其事地笑呵呵地说，“爸爸也应该老了。”
　　袁梦好想好想拥抱一下爸爸，可是强烈的羞涩感战胜了拥抱的冲动，愣愣地站着，不知说什么好。
　　“你妈妈也有白头发了。”
　　“我就算有也没有你的那么多。”母亲从洗澡房出来就说道，“袁梦你看看是不是？”
　　袁梦强作欢颜走到妈妈背后双手揽着她的腰部，头靠着妈妈后背泣不成声：“妈，对不起。”
　　“傻孩子，有什么对不起的。你们健健康康地长大了辛苦也值得。以后就可以享福罗。”
　　“快点拿碗筷，叫你哥嫂和袁康吃饭了。”父亲平静地说。
　　“嗯。”袁梦答着喊人去了。
　　一顿饭下来，袁梦的心亮堂了。我怎么能让自己最亲爱的父母去承受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呢，太不懂事了！被人误会被人无来由地谩骂只能说明他们的愚蠢，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要拿别人的错误去惩罚自己？太草率了！这样走掉不就是更乐了他们的心怀？真是愚蠢至极！想着，袁梦回了房间，拆开蓝伟的信。
　　“亲爱的梦儿，想你！
　　收到你的信，我好兴奋。可惜已经是下午，没班车了，当然，如果你能允许我在你家住晚，我肯定去的。
　　梦儿，来我这里玩的事有跟伯父说吗？你父母同意吗？要不，我叫蓝芳回去带你来。蓝芳跟你一起，你父母肯定放心的。你不知道，我看到蓝芳出双入对的特别羡慕，更希望你在我身边。我喜欢看到你安静地看书的样子，你到我家里来看书，我保证不打扰你。
　　我现在的工作挺好的，不辛苦，每天就负责管账做记录，不出差错就行了。
　　你还去砍柴吗？累不累？晚上有梦见我吗？
　　快过年了，有需要买什么的就告诉我。
　　预祝小年快乐！
　　蓝伟”
　　那么巧，今天刚好是小年呢，看完信，袁梦久久没有放下，心里暖暖的。要是，要是……唉，都过去了……
　　她拿了笔，铺开信笺，刚写下“蓝伟，你好！”就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了，拿了数学书打开，更是看不下一个字一个数。算了，到亮妹家烤火织毛衣去。
　　“袁梦，去哪里？”母亲看到袁梦要出去急忙问。
　　“去亮妹家。”
　　“你在家等她吧。我今早见到她，她说你昨晚说去她家的又没去。我叫她有空就来家里了。”
　　“哦。”袁梦坐在旁边看着妈妈纳鞋底，“妈，又给谁做鞋？”
　　“给谁做，长长短短的都做一双，谁喜欢穿谁穿。”
　　“我爸呢？”袁梦坐在烤盆旁开始了织毛衣。
　　“在门口弄那个腊肠呢。”
　　袁梦想，父母都在家，亮妹肯定不来了，说话都不方便，这样也好，自己可以静静。
　　“袁康那件织好了？”母亲问，“这件是谁的？”
　　“嗯。”谁的？母亲一问又勾起了袁梦的痛，她咬着唇好久才说，“给我爸的。”
　　“你爸穿，这个颜色合适吗？”
　　这米白的颜色，给父亲穿肯定是不太合适，这原本就不是给父亲的，是想着送给他的。元旦那天自己的单车篮里有一双新手套，虽然没有留言，但能想到应该是他放的。他早两天曾说过骑单车手冷，怎么不戴手套。是新年礼物吗？那要回送什么？开始想着送一条围巾，后来又想着学校里农村中没有见过男的用围巾的，不实用，就想到了织一件毛衣，而且计划在靠近袖口那儿用不同针法隐藏两个字，一个“梦”一个“剑”。现在“梦”字的这只袖子织好了，正在织的袖子也快到了留字的地方，看来“剑”字是没必要了。如果父亲穿这颜色也确实不合适，那就另外买过毛线再给父亲织了。现在织个“伟”字好了，蓝伟送过那么多东西，自己只买过一条围巾送他呢。想着，决定了，袁梦娴熟的手法又快速起来，五天完成一件毛衣是没问题的，到过春节时就可以有礼物送给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