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原来你是

　　晚上收工时，接到了“无脸哥”的电话，龙鹏差点没跳起来。“无脸哥”主动给他打电话，这是要还钱的节奏啊！借给他的五千块钱，自己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只当扶贫、破财免灾了，没想到，还有戏啊！谁说萍水相逢的都是骗子没好人，“无脸哥”就不是，借钱知道还，有信用，讲究。
　　龙鹏赶了过去，“无脸哥”将他迎进屋内。他正在吃晚饭，满桌子的鸡鸭鱼肉，跟过年似的。桌上摆了两副碗筷，另一副显然是给他准备的。
　　龙鹏虽然饿，但根本吃不下，他惦记着他的五千块钱呢。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今天，你过生日？”
　　“无脸哥”摇着头：“来，先吃饭，有事吃过饭再说。”
　　龙鹏勉强吃了一些，他觉得“无脸哥”今天怪怪的。大晚上的，穿的很正式，理了头发做了发型，看起来像是要当新郎官一样，他怎么了？
　　不会是要自杀吧？龙鹏心里都有阴影了。
　　“无脸哥”灌下一口酒，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他。龙鹏打开，里面有三张纸和一个纸包，纸张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小学生写的，而且还是差等生的；第一张上面写着几个人的名字、身份证号码、电话号码，后面是保险种类和受益人。
　　“兄弟，收好了，过后，帮我把这些保险买了。”“无脸哥”说，真像是交待后事一样。
　　第二张纸是一份购物清单，写着奶粉、奶瓶、水果、纸尿裤、叶酸之类的，龙鹏终于可以肯定：“无脸哥”搞大了某个女人的肚子，为即将出世的孩子准备的。可是，这些东西你自己去买吧，我一个未婚小伙去买不合适，这个忙可别怪我不帮你。
　　“兄弟，答应我。”他直直地看着他。
　　他要交待遗言吗？你的女人都有孩子了，你却要去死，太不负责任了吧？龙鹏突然想到了，四下看了一圈：“怎么没看到小花和小白呢？”
　　“送到小霞那里了。”
　　小霞是谁，不言自明了。
　　第三张上面写着一个地名和五个人名，“记住了，过后烧了。”“无脸哥”嘱咐他说。
　　纸包是长方形的，里面像是银行卡、身份证之类的，纸包上写着一个偏远山村的地址，和第一张纸里的前几个地址相同，还有一个人名。“兄弟，帮我寄回去。”他说。
　　龙鹏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心中的想法差点脱口而出了：买保险、买东西、寄邮件不要钱啊，这钱我都替你花了呗？老哥啊，你虽然没啥文化，可你也应该算得出这些需要多少钱吧？我再好心也有限度啊！老哥啊，别怪我，答应你的事，我真的办不到。
　　“无脸哥”看着他将三张纸和一个纸包收好，放进了口袋里：“兄弟，我信得过你。”
　　“可是，我信不过你。”龙鹏被提起的心一路向下沉：你死不死和我没关系，我的钱呢？看样子摆明了在说：兄弟，对不起了，你的钱只能下辈子还了。
　　“兄弟，你的手机借我一下。”
　　龙鹏机械地递了过去，“无脸哥”接过去打开，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拨号之前对他说：“接通之后，你就说，马家俊在学府嘉园七号楼4单元602室，你们快点来呀。要小点声，装作很害怕的样子，知道吗？”
　　见他一脸诧异，他又说：“只有这样说，你的钱才能拿回来。”
　　他终于提到钱了。“无脸哥”拨了号码接通后，他先是猪叫似的哼了两声，然后递给了龙鹏，龙鹏学着说了。
　　“演得挺像。”“无脸哥”笑笑，“兄弟，你的钱有着落了，别忘了我托你办的事，我信得过你。一会儿来人，你就说，是我喝醉酒说漏了嘴，记住那几个名字。”
　　“无脸哥”是个有故事的人，不过，龙鹏不想去了解，他只关心他的五千块钱：你只管把钱还给我，其他的事我不感兴趣。
　　“无脸哥”又吃吃喝喝起来，大约二十分钟后，敲门声响起：“你去开门，说，他一个人在里面，要装作害怕的样子。”
　　说完，他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龙鹏走到门口，按照他嘱咐的，很害怕地：“谁呀？”
　　“物业的，开门。”
　　龙鹏将门打开一道缝。“只有他一个人在里面。”他说。
　　房门猛地被拽开，一只大手伸过来将他按在了墙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七八号人冲了进来，将饭桌前的“无脸哥”团团围住。龙鹏看得清楚，他们手里带着家伙呢。“无脸哥”被擒住了，其中一个扳起他的脸，语气威严：“叫什么名字！”
　　“无脸哥”摇晃着脑袋，大着舌头回答：“马、马家俊。”
　　“带走！”
　　“无脸哥”被押着，离开了出租屋。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钟，龙鹏除了懵还是懵，一个警察经过他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命真大。”
　　龙鹏想到了什么，拿起了手机，刚刚的搜索词条还没退出去，点开一看，差点没坐到地上……
　　原以为“无脸哥”是被高利贷追债或是得罪了道上的某位大哥，谁想到他竟然是……
　　“无脸哥”并非泛泛之辈，人家“大名鼎鼎”，是重大刑事案件的在逃通缉犯，在老家犯下了四死一伤的大案后潜逃到了J城。冷不防听到“马家俊”的名字时，龙鹏还觉得耳熟，像是哪里听过，现在知道了。自己每晚必看的法制节目《天罗地网》的最后曾播放的通缉令里听到过，原以为远在天边，谁知道近在眼前，自己竟然不知情地与他相处数月之久，给他买东西、进他的屋子给他包扎伤口，还借钱给他……想想真是后怕，还好脑袋还在脖子上，确实命大。
　　大通缉犯藏匿在学府嘉园数月，因酒后吐真言被外卖小哥察觉，报警后落网。消息一经传出，半条街、整座城都轰动了。龙鹏作为藏匿期间的“亲密接触者”、案件的举报人，接受了警察、记者的盘问，除了买保险，其他的事情，龙鹏如实相告。
　　对于当晚的事，他的说法是：下班之后，“无脸哥”（他还是习惯这样叫他）打电话叫他过去，他以为是还钱就去了。到了后，“无脸哥”拉他一起喝酒。三杯酒下肚，“无脸哥”吹嘘自己有胆量、本事大，在老家杀了四人重伤一人后潜逃到了此地却一直平安无事，没被抓到云云。开始，自己只当他是酒后吹牛皮，没当回事，可他把自己隐藏的真名，案件的时间、地点、人名都说了出来，不像是现编的，于是，自己用手机查了一下，结果……
　　怪不得警察说他命大呢。
　　然而，当“无脸哥”的整个案件被详细披露出来后，龙鹏和大多数网友一样转变了看法，对他充满了同情，心态复杂、唏嘘叹惋。
　　和那些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罪犯不一样，“无脸哥”是被逼急了的老实人。
　　“无脸哥”出生在一个穷山沟，父亲早逝，母亲含辛茹苦养大了他和姐姐。“无脸哥”家穷人丑一米四九；再加上老师木讷，他的婚事成了家里人的一块心病。终于，村里的媒婆提了一门亲事，女方一家同意了，但开出了高价的彩礼。“无脸哥”家里拿不出来，只能去借，因此背负了巨额债务。彩礼花出去了，女方家又提出了其他要求，连哄带捧地总算把媳妇娶进了家门。
　　谁知，新媳妇入了洞房后以种种理由不与他同房，经常借故回娘家，对“无脸哥”总是板着脸，不冷不热的。忍了三个月后，“无脸哥”终于忍不住了，对新媳妇用强，新媳妇大喊大叫，打了“无脸哥”一通后，居然报警说“无脸哥”意图侵犯她。
　　最终，“无脸哥”吃了官司，蹲了大狱，女方随后提出了离婚。出狱后，“无脸哥”得知，女方和前男友结婚了，还生了孩子，从孩子的出身日期推断，是在新婚的三个月里怀上的。“无脸哥”被骗了彩礼不说，还没占到便宜，当了王八，还蹲了大狱。
　　他到前妻家要钱，被打得鼻青脸肿；他去媒婆家讨说法，被骂了出来。他想过要到法院起诉女方家骗婚，但是在穷乡僻壤，法制观念落后，人际关系复杂，即使打赢了官司，彩礼钱也是要不回来了。
　　怎么办？因为他的事，家里的房子、土地卖的卖、租的租，老娘气得病倒了，姐姐因为他的事离婚了，住回了娘家，要账的天天上门。没了房子，母女俩住在窝棚里，为了还债，老娘拖着病体和姐姐连轴转地打工挣钱，过得那叫一个苦，他们一家人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
　　老实人终于被激怒了，但他没有冲动地拿着刀上门又杀又砍。“无脸哥”将满腔的怒火压了下来，找了一处工地不眠不休、没白没黑地干了一年；挣了一笔钱后，一部分还了债，一部分给了老娘姐姐，自己留了一部分，他开始酝酿着，准备复仇。
　　他先是买了一个大旅行包，装的满满的。村里有个残疾青年，常年呆在老家不外出。“无脸哥”哄骗（其实是自愿的，攒机青年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他，用他的身份证办了一张电话卡和银行卡，想办法偷走了他的身份证（残疾青年是知道的），然后开始静静地、默默地等待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