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亲情

　　一切收拾完备，雷波爸正要启程，鹤年说：“先别忙，我叫雷波修好那热水瓶，你帮我带给外祖母用，她年老了，要喝热茶啊。”随后又说：“我有许多旧袜子，请带给外祖母吧。”说完便从床底下拉出一大包东西来，打开一看，全是旧袜子。
　　雷波爸见了，有些惊奇地说：“噫，这么多的袜子都还好着呢！有的还可以穿着出街呢？哪一年就集到现在，这么多呀！起码二十双！”说着自己挑选出最好的一双，然后仔细翻看一下，再对鹤年说：“给我要这双吧！我留着穿着上街哩。”鹤年说：“好吧！我还有一双解放鞋，还没有烂着，你拿去穿吧，还好着呢！”雷波爸又接过来看了看，也非常高兴地收下了。
　　大家又收拾了一会儿，将袜子、热水瓶也都装上了单车。雷波爸说：“年，我给你点米票好吗！”鹤年正色道：“讲那里话来，我们是父子，为何如此！”雷波忙说：“爸！您别糊涂啦，走了吧！”
　　鹤年和雷波目送着雷波爸骑上单车而去，他那坐车飘悠悠的身影，使雷波本能地从心底里涌起一种分别的伤感，他心想：父亲啊！离别了一年，才见您几天，您是那样地忙，忙得手足无措。那心智昏昏的样子，怎使做儿子的放得下心啊！
　　雷波正要进屋，忽又听见门口有单车声响，出来一看，却见他爸从单车上跳了下来，用极为温和的口气说：“雷波!你要米票吗？我这里有，拿几斤去用吧。”雷波很不解，而且内心有些嫌他罗嗦，用有点见怪的口气对他说：“爸爸啊，我要米票干什么呢?我在学校吃饭是国家包了的，私自出行的机会极少，零用的米票足够了，你留着用吧。你工作多，你忙你的，别管我呀，你头脑不清醒，我在远方也不放心啊！”雷波爸漫不经心地说：“我，我是想，你如果需要的话，我就给你几斤留着，以防你有时候上街误餐，就吃碗粉也方便。”说着，他又骑上了单车，消失在公路边的林木里......
　　今天是正月初十，春节还未过去呢。这时候是冬交春的天气，中午时分，人特别要瞌睡。鹤年卧在床上打盹了，雷波自在办公台上用毛笔练写草字，不一会儿就被他表哥发觉了。他表哥若有所思地说：“我有个聪明的大学生、诗人、书法家的表弟，真感骄傲啊！写的毛笔草字真好！哎，对啦雷波，你仿照你家大门口那副对联，也给我写一副，让我贴在门口上做个纪念吧！我有个大学生的表弟，心里真的好高兴。”雷波也不客气，很自信地说：“好！让我试试看。”于是又挥起毛笔，在门板的毛主席像两旁，写下了一副对联：“迎新春歌颂共产党，庆佳节感谢毛主席。”笔势真是龙飞凤舞，生气勃勃，受到鹤年和在旁的两个工人的喝彩。雷波脸上绯红，腼腆地转身入屋去了。
　　这天下午，雨停了，风小了，天也不那么冷了，大地出现了春日之气像，有点暖烘烘的感觉。寒冷虽然未去，但是春天也要来临。下午四点钟左右，鹤年去饭堂领了饭菜与雷波吃了。饭后之余，鹤年说：“我们到野外散步去，好吗?”雷波说：“也好，解解闷。”
　　兄弟俩出了门，走过门前的小田块，又弯过一片荆棘丛，后来又走下一个宽阔的枯沟。沟底里还有一股细小的流水，水潺潺地流着，不停地流着，向另一个深沟里流去，发出嗡嗡的沉响，它好象在作长途旅行的回忆，又好象离家归来的孩子，向他的父母诉说历程的故事。
　　鹤年平时很少闲逛，今天怎么又有心散步呢。因为人在失意的时候和遭遇悲伤的、痛苦的时候，心情常常是一阵喜一阵愁、一阵幽默一阵激昂的，有时他会感到所有的人都在同情他，所有的人和物都有些可爱，甚至连小孩他也觉得是可以依靠的。他表哥这种不稳定的情绪，和不平常的行为，都是去年他家遭遇不幸的缘故。这当儿，他虽然年纪比雷波大好十几岁，经历的也比雷波多得多，但是他却向雷波请教起来。
　　“你觉得我外婆说的那个人可以吗？”鹤年问雷波：“她人精不精？会管家吗？会打算吗？会疼爱孩子吗？”
　　“依我看，她劳动是很能干的，家是很会管的，孩子是会爱护的。但由于文化少，可能不比表嫂那般聪明伶俐。”雷波慢慢地回答。
　　“你看我应该怎样与她接头？”
　　“你可以约定一个时间，叫她到高岭街头，你用单车搭她到马山去玩，借路上相谈之机，互相交换意见。”
　　“这可是个好办法，可晚上我必须要让她回去，绝不让她回家天黑的。”
　　“是的，是这样才好。”
　　“你说用什么东西作为见面礼合适呢?”鹤年倒忘了，雷波还没有谈过恋爱呢，他哪里会有这些方面的经验呢?
　　“可以买高级一些的手绢、袜子、毛巾儿。”雷波也凭着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因为表哥既然不耻下问，态度真诚，他也就直说了。
　　“多亏你想的周到，小伙子虽没经过这样的事，却也聪明。真的若给她几块钱，实在太粗鲁，太土气了。”
　　“表哥，我的意见不一定适用呢，你最好自个儿定夺，你是过来人，你知道怎么办的，依你之见，又当如何呢？”
　　“是，是这个办法好！”
　　天，象玩闹够了的小孩，疲倦的眯上了眼睛，昏昏欲睡去了。两个人在黄昏的残光里缓缓地移动，向着灯光闪闪的厂房方向走回去。
　　天黑了，鹤年去开会了，雷波遵照他表哥的吩咐，在他的宿舍用风炉煮粽粑。风炉上的小铝锅咕嘟咕嘟的响着，锅盖一掀一掀地，象一只大海蚌向外吐出一股股白气。从锅盖边沿喷出来的热气，带着奇特的粽子香味向窗外飘荡着，若不是春节饭饱肉足，那股香味定会叫人流口水的。雷波一面无聊地翻着他表哥多得惊人的书籍，看着那些精美的画报。
　　鹤年回来了，兄弟俩在分吃粽子，吃得津津有味。雷波请求他表哥说：“听说表姐回来了，我想去看看她呢？”表哥当然就答应了。
　　雷波转过几道小巷到了表姐家，一敲门，门开了，他表姐出来了。
　　他表姐叫翠竹，年方二十五六岁，从幼年起就长得袅袅婷婷，端庄秀丽。她那张白净的脸上嵌着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眼睛上边生长着又黑又细，又弯又长的引人注目的眉毛，两排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多么动人。那巧而正的鼻子，那深而长的人中，那红而巧的小口，黑而亮的头发，使人怎么看就怎么顺眼。她那水汪汪的眼睛犹如两潭秋波，雪白的脸上泛起红晕，真象一朵绽开的莲花。她与一个当过连指导员的复员军人结婚，三年里头生了两个孩子，一女一男，男的才三个多月哩。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但那娇容美貌，依然是那么清秀，只是消瘦了一些。她的声音是那么动听，使人听起来感觉到无限的温柔。啊！她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美人了。
　　当晚，她抱着孩子，坐在上面罩着孩子尿布的竹笼子的火炉边烤火，她纯粹的在那里看着孩子的脸。“啊，雷波！来呀！烤火吧！我连母带仔的走不动，你自己找个板凳来坐吧！”翠竹柔和地说。
　　“好，我会自己坐的，您别操心......啊小弟真乖呀！”雷波学做客人的样子坐下，不自然的说这些话。
　　“啊，雷波，才一年不见就长高长大了。记得小时候你是那么的天真烂漫，那么的调皮。小时候你还赶我出你的家门来，外公代我打你，叫我别怕，可现在是大学生了，象个大人了，啊！”雷波听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表姐又亲热地说：“你表弟立规也变了样了，可他比你老练，比你有面子。他前两年来过这里，把我的像片也要了一张去，小伙子真气人，真笑死人了。”
　　“哦，他来过这里了，现在他在大化水电站当什么排长的，还当什么宣传员，统计员的。听说又到机修厂当学徒去了。这小子，真够大方，什么都不怕，老练得很，他还经常给我写信呢。”雷波找话讲似的胡扯一通。
　　雷波平时不怎么会讲话，这时又单独跟年轻美貌的表姐在那里，他觉得不太自然，有点拘谨。在这种场合，他不得不尽力装得老成一些。他正想早点回去，正好他表姐说：“你累了吗?趁早休息吧，明天还要赶早上车呢。”雷波已是个年青的伙子了，这两他开始很少在年轻女子面前说话，虽说是他的表姐，但那表姐大姑娘的样子，很使雷波不好意思的。一听这句话，他就顺水推舟地说：“好，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要保重身体哦，我走了。”说着便离开表姐那里，又回到表哥这边来，关灯睡去，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