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班车以每小时三十公里的速度前行，穿梭在曲折的山路上。这是镇上唯一一班发往长安的客车，早上七点半出发，快要九点钟的时候，才终于看到了这一片山脉的最后一座山峰。
　　坐在最后排的李耀杰头发稍显凌乱，一身黑色唐装，由于没有熨烫过而满是褶皱。他闭着眼睛，并不想搭理一旁的赵雷，他并不是一个话很多的人。
　　赵雷个头比较显小，看着比李耀杰要年轻很多，但两人相差只有两岁。赵雷二十，李耀杰二十二岁。赵雷的面容比李耀杰要俊俏几分，长而厚重的刘海覆盖着额头，两鬓几乎剃光，是最近比较流行的发型。不像李耀杰那样常年不怎么修剪，竟扎起了马尾。
　　赵雷翻看着手机，实在没什么内容能够打发时间，便说：“你说这班车的速度是不是太慢了一点？”
　　李耀杰闭眼回答说：“已经很快了。”说完车窗外有一辆民用三轮电瓶车以闪电之势超过了这班列车。
　　赵雷看着渐渐远去的三轮车，眼睛瞪了又瞪：“不是吧！这机动车输给了电动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李耀杰说：“那是你孤陋寡闻。”
　　赵雷白了他一眼，问他：“你说我们这次去长安，能不能完成一番大业？你可是跟我保证过，要带领我发家致富的。”
　　李耀杰睁开眼，看他一脸兴奋的表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放心吧，爷可是我们李家最具天赋的青年才俊，随随便便挣个百八十万的没什么问题。”
　　赵雷满脸恭维地说道：“那我们赵家的兴衰就靠你了，从今往后，小弟定当鞍前马后，唯李哥马首是瞻。”
　　李耀杰问他说：“你知不知道马首是瞻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一切都听你的。”
　　“嗯……”李耀杰点了点头，闭起双眼，“那爷就给你下达第一条命令：你玩你的，不要打扰爷睡觉！”
　　赵雷见他闭目养神，心想：哎，这家伙果然跟他父亲一样，是个老古董。他打开手机，掏出耳机，插好，塞进耳孔里，听起了周杰伦来。
　　三个小时后，十二点半，二人来到了长安城北客运站，同乡的老同学冯帆早早地已在厅外等候。
　　秋末，太阳逐渐变得不再温热，冯帆坐在台阶上抽着烟，看着过往的人群，寻找那两个提着大堆行李、穿着土了吧唧的二人。
　　出了大厅，赵雷一眼便看到冯帆。冯帆带着墨镜，穿着一身皮衣，俨然一个玉树临风的杀手形象，赶忙打招呼，带着浓重的口音喊道：“帆儿，兄弟在这呢！”
　　冯帆看见两人摇摇晃晃地走来，急忙起身，右脚向前迈出半步，抖动着右腿，痞里痞气地说：“你两这速度也太磨叽了，再不来哥就走了咧。”
　　李耀杰见他那欠揍的模样，无奈地说：“走个锤子！还不赶紧来帮忙？！”
　　“哎呀呀！”冯帆摘下墨镜，别在衣领上，“咱李爷说话还是那么霸气外露啊！”他上下打量着李耀杰说，“呲呲呲呲呲，古人大哥，你是不是生错年代了？”
　　“少废话！”李耀杰将手中的包裹扔在地上，“麻利地！不要找刺激！”
　　“你牛皮！”冯帆走过来，提起地上的包裹说，“你们姓李的人都牛皮！”
　　赵雷环顾四周，除了出租车与公交车之外，并没有其他车辆，便问他，“兄弟，车呢？”
　　“跟上。”
　　拐了三个路口后，三人站在路边的停车位旁，停车位中停着一辆破旧的QQ。
　　“上车。”
　　赵雷看着眼前很小的黄色汽车，很尴尬地说：“这咋上啊？下都费劲。”
　　李耀杰劝他说：“行了，有辆车不错了。赶紧上车走吧，爷困了。”
　　三人上车，刚起步十来分钟，便被堵在未央路动弹不得。李耀杰早已进入梦乡，冯帆正骂骂咧咧地诅咒插队的出租车。
　　赵雷无奈地说：“你又不是咱杰哥，诅咒是不起作用的。”
　　“他也不行。”冯帆说，“虽然他们李家世代都是半仙，但从小到大，你见过他做过什么神神叨叨的事吗？我看，他家老爷子根本就没打算传他衣钵。”
　　“哎，不对。”赵雷说，“杰哥还是很厉害的。”
　　“打架确实是很牛皮。”冯帆想起还在读高中的时候，他亲眼看到李耀杰一个人打趴了八个人，简直是李小龙附体的感觉。但他还是不以为意地说，“半仙嘛，会耍点太极很正常。”
　　两人聊的正嗨，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你要是再敢说家父是半仙，爷就养个小鬼灭了你！”
　　“养小鬼？会吗你？”
　　李耀杰的确不会养小鬼，李家世世代代以降妖除魔为生，但因为积怨太多导致家境贫寒；而且降妖除魔的本领一代不如一代，到了父亲手中，就只会一些简单的道法。抓鬼？别逗了。到了李耀杰这一代，除了一套家传的八极拳之外，他只会画一些简单的符咒。因为家境的原因，父亲也不愿他成为阴阳师，希望他像其他人一样打工赚钱成家立业。
　　堵了一路，在两点钟时，三人终于到达冯帆居住的城中村——潘家庄。
　　潘家庄地处南二环外丈八东路，不像八里村、鱼化寨那样出名，也没有其他城中村大，占地很小，但也鱼龙混杂。城市的规划还没有到达这里，所以潘家庄都是多年前的民房，最高的建筑也只有五层楼。
　　冯帆住在一家名为温馨的旅馆里面，402房。进了大门，他们来到吧台，他们以一个月八百的价格，租下了冯帆隔壁的401房。
　　赵雷说：“你不是说你的房间一个月五百吗？”
　　冯帆说：“是啊，我的房间一个月是五百块啊。”
　　赵雷很不情愿地付了钱，三人上了楼，打开401房门。环境还不错，有两张单人床、茶几、电视、储物柜一应俱全。还有一间卫生间，有热水器与马桶，整个房间都收拾得很干净。
　　冯帆放下他们的姓李，气喘吁吁地说：“你们房间比我的贵就贵在，多了这个卫生间。”
　　赵雷说：“那我们为什么要多这个卫生间？”
　　“我不能洗澡，但不能不让杰哥洗澡啊！何况，这样我就没事能过来蹭个澡。”
　　“我去！”赵雷没好气地说，“还蹭澡？李爷，冯帆想占我们便宜，办他！”
　　李耀杰静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开口说：“睡觉！爷困了。”
　　之后的三天，两人一直穿梭在小寨、钟楼一带，但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与其说合适的工作，不如说他们没有文凭也没有一项拿得出手的技术。
　　两人人手一瓶矿泉水，一块面包，坐在钟楼广场的台阶上，看着对面钟楼上的时钟，感叹时间好快，找工作的进度很慢。
　　“嗯，看来我们是很难找到工作了。”赵雷郁闷地说，“没文凭，也没什么特长。”
　　“有。”
　　赵雷看着李耀杰那张平静地脸，虽然他总是如此一张表情，但还是来了精神，急忙问道：“什么特长？”
　　李耀杰向上翻了翻眼球：“头发特长。”
　　赵雷听了之后更郁闷了。这时，有一青年男人从身后走到他们面前，看着低头不语的李耀杰说：“美女，你知道东新街怎么走吗？”
　　话刚说完，赵雷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男人起初不解，为何赵雷会哈哈大笑。等李耀杰抬起头，他看到那张充满愤怒的脸时，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转身快步离开。
　　赵雷忍不住笑着说：“确实确实，头发特长。爷，您老这个马尾扎的，得闹不少笑话。”
　　李耀杰没有搭理他，想着既然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只能找一家武馆去应聘教练了，对于打架，他还是很自信的。于是他掏出手机，搜索了附近的一家拳馆，便起身拉着赵雷一路狂奔。
　　一个小时后，两人回到了潘家庄。
　　冯帆听到了隔壁的开门声，忙跑过来问：“你俩工作如何了？”
　　赵雷一跃而起，整个人趴在了床上，有气无力地说：“别提了，本来工作已经到手了，结果咱爷毫不客气地把人家差点打残喽！”
　　冯帆一听打架，显得很兴奋，忙拉了一把椅子坐上，点了一支烟说：“这么刺激，来，慢慢说。”
　　李耀杰躺在床上，闭上双眼，放空脑袋开始冥想。
　　赵雷从床上爬起来，挑了挑眉毛，示意冯帆扔一支烟过来。冯帆心领神会，忙将烟盒打火机扔过去。赵雷也点了一支烟，缓了缓说：“话说我们兄弟二人找到了一家拳馆，说明来意，拳馆老板也是习武之人，正好缺一位教头，想要试试李爷身手。只见李爷闭目养神，运筹帷幄，待睁开双眼，毫不客气，上前便是一记四平肘击，打在对方胸口处。对方连退三步，强行站定。李爷并未察觉对方与其实力悬殊，乘胜追击，又是一记转身侧踢，踹在同样的地方——对方胸口。只见对手已无力平衡，飞出数丈之远，撞在墙上，而后趴在地上昏死过去。”
　　“我去！”冯帆倒吸一口凉气，“就两招？”
　　“对啊！两招就把人打趴下了。”赵雷生气地说，“人家好歹也是一馆长，黑带三段，被咱爷两招制服，毫无还手之力。人家不要面子的？还想在人家那里做事，人家不起诉你就已经烧高香了。”
　　冯帆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牛皮！李爷果然威武霸气！”
　　三天，对于两个大老爷们来说，找不着工作实在尴尬。赵雷问他：“你们那有没有什么工作适合我两干的？”
　　“拉倒吧！”冯帆说，“那些城里人脾气都不太好，跟咱李爷不对付。就李爷那尿性，不出三天，肯定得把人打残喽！到时候还得付医药费，搞不好还得进局子里去。”
　　“也是。他要是进去了，还得你我去探监，麻烦。”
　　“所以像李爷这种人，只能自己做事，不能跟人做同事。”
　　赵雷很赞同地点了点头：“有道理。”
　　一时间两人无语，默默地抽烟。
　　没几分钟，冯帆抽完一支烟，灭在烟灰缸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说：“李爷家里不是世世代代都降妖除魔吗？那周易八卦、风水定位肯定也懂不少。我跟你说，现在城里有钱人多的是，都喜欢搞搞风水，都信那个。实在不行，你们弄个铺子，给人看看风水，抓抓小鬼得了。而且你看，当道士，工资好，福利高，上班时间很自由，这可是人人都羡慕的工作。”
　　赵雷一听，觉得有道理：“也是一种办法。有搞头吗？”
　　冯帆自信地说道：“肯定有搞头。不信你去问问，就南边秦岭，那终南山上的道士越来越多。你以为他们都是为了出家吗？那就是为了赚游客的钱好不好？短短几年下来，买个房子问题不大。”
　　“道士那么挣钱？”赵雷半信半疑。
　　“当然挣钱了。”
　　赵雷急忙跳下床，来到李耀杰床边，扒拉着他的肩膀说：“李爷李爷，你觉得搞个店怎么样？”
　　李耀杰眼睛都没睁，平淡地语气说到：“不好。你有钱开店没？”
　　“没有。”
　　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
　　二人又变得沮丧起来，各自又抽起了烟。
　　门外出现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女孩很水灵，很漂亮，这年头不怎么化妆的年轻女孩不多见了。女孩见他们房间的门开着，便来到门口，敲了敲门：“你们好，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冯帆见女孩很漂亮，急忙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女孩说：“房东不在，我房间的灯坏了，你们能帮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为美女服务是每个男人的义务。”
　　女孩就住在他们对面的407房，冯帆与赵雷在不断地争执之下帮女孩接好了线路，两人都想为美女服务。只有李耀杰一人还躺在房间里睡觉，连躺着的姿势都没有动过。
　　女孩见他们吵吵闹闹开玩笑地帮她接好了线路，她知道冯帆住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算相熟，看样子不像是坏人。便想感谢他们一下，给他们倒两杯水。二人也不客气，待在407房间里不想走，慢悠悠地喝起了茶。
　　他们聊起了天。女孩名叫张妍，也是从乡下来的，跟赵雷同岁，在平安保险公司里做电话接待员。工资不高，但也轻松，养活自己一个人还是可以的。
　　他们有说有笑，却没想到李耀杰已经起床，就倚着门站在407门口。李耀杰虽然已经不会降妖除魔，但李家独有的阴阳术让他从小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们称之为邪物。在一刻钟之前，张妍与冯帆的第一次对话时，李耀杰便感觉到了张妍身上有一股邪气。并非张妍自身散发出来的，而是有邪物骚扰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