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等火车罗兄解心事 回学校寻石情满怀

　　参观工厂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学员们吃过午饭之后，开门办学领导小组长叫大家集中一下，他交代了明天返校的有关事宜；宣布今天下午放假让大家再上芦圩玩玩；又说今晚食堂加菜聚餐。同学们听说要回校了，本来就已经很高兴了，这时又听说放假半天，晚上还要加菜，这真是三喜齐来，同学们真是乐死人了。
　　午休之时，同学们一反以往困倦不堪、呼呼大睡的常态，都没有一点倦意，都在收拾衣物、整理箱子，气氛是少有的活跃。有的同学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上街去了。
　　第二天一早，吃罢早餐，开门办学领导小组的工宣队代表邓成授老师傅来到宿舍，他一脸神秘地说道：“喂喂！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我们的行动计划改变了！”同学们一听这话，个个脸色突变异样，担心有什么新情况发生而改变了计划，他们最怕老邓会说出“延期归校”的话来，于是立即注视着他，屏息凝神、洗耳待听。
　　邓师傅说：“我们原计划是从宾阳这里包一班车直达民院的，现在改变计划了，等下我们只坐汽车去黎塘火车站，然后从黎塘坐火车回南宁。”同学们一听，嗬！不是“延期归校”！而是改坐火车归校的！大家一下子欢呼起来。这个班级好多同学是从山区里来的，他们从来没坐过火车，有的甚至连火车都没有见过，这个“改变计划”对于他们来说，又是一次喜从天降，所以欢呼声特别的高。这一来，嘈杂声又恢复了原样，邓师傅不再说什么，就回去了。
　　为什么突然改变行动计划呢?原来晚上开门办学领导小组碰头了一下，讨论明天返校的具体事宜，工宣队邓师傅忽然说：“我们这些学员绝大多数是从山区农村来的，没见过或没坐过伙车，而这里离黎塘火车站又很近，我们何不趁此机会，让学员们坐一回火车，长长见识也好啊！怎么走都是走，再说了，学员们一定会很高兴的；出来一个多月了，学员们下车间劳动、加班加点也很辛苦，让他们高高兴兴地回校也是应该的。”邓师傅话音刚落，班主任覃丽芳老师立刻赞成道：“邓队长的这个主意真是好！想得真周到，我赞成他提出的这个方案。我们培养工农兵学员，一是要提高他们的政治思想觉悟和政治理论水平；二是要使他们有扎实的专业理论基础和过硬的专业技术能力；三是让他们具有丰富的社会实践经验和社会生活的阅历，因此，让他们长长见识是很必要的。”经这两位这么一说，领导小组很快达成共识，于是就修改了原来的行动方案。
　　上午8点左右，一辆大卡车就开进宾阳农机修造厂来，在厂部的篮球场上停了下来，这里距学员们的宿舍不到50米。班主任急急来到学员宿舍，通知他们到篮球场上车。
　　工宣队邓师傅对学员们说：“等下子我们就坐这辆大卡车去黎塘火车站，车程半小时左右。我们人多，又有行李，班车是装不下的，大卡车才能装得下。大家尽量挤一点，行李上能坐就坐，不能坐就站着，反正时间不长，大家坚持一下就好了。”
　　邓师傅近50岁了，他不高不矮，面相看上去就有诚实厚道的感觉。他常戴一顶鸭舌厚尼帽，说话声音雄浑有力。他很有工作经验，办事非常认真，也很周到。
　　学员们大多是从山区农村里来的，他们什么苦没吃过，坐什么车大家都不当回事的，无所谓得很，坐个卡车更算不上什么苦，所以他们依然是情绪高涨。
　　这辆装满学员的大卡车，上午9点就到达黎塘火车站了。大家纷纷跳下车来，带着行李，聚集在候车室边的栏栅旁。寻石问罗腾飞：“不是说要坐火车的吗?干么在这里空站着?”罗腾飞正要说些什么，只见班主任覃丽芳老师从候车室那边走了过来，她向大家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听着：“同学们，请大家注意一下，”她看了看手表，“现在是9点15分，大概11点10分左右火车才到站，同学们可以就地休息，也可以在附近转转，但要注意了，不论去哪儿都不要走远了，还要提前回来，只怕临时有什变化，找不到就不好办了。我们大约下午两点半到南宁，在火车上吃午餐不方便，我们回民大再吃午饭，请大家忍一忍，坚持一下就好了。”
　　寻石并不在意什么时候吃午餐，他想只要能上坐火车，饿一天也值得。他是最能忍饥挨饿的，想当年他在江城校读初中的时候，由于学校离家太远，又由于家里太忙准备不周，他经常没得带午餐就去学校了，中餐是经常没得吃的，他照样忍着饥饿，坚持到下午放学回家。
　　寻石急切切的、一门心思要尝尝坐火车的滋味，几乎是等不及了。他听到班主任这么一说就有些扫兴起来，他心里说：“天呀！还得等两个小时呀！这火车是怎么回事啊?非得11点10分才到站不可吗?为什么不能快一点到呢?”他转又一想，“哎！‘心急吃不得煤火饭’嘛，‘好事多磨’嘛，急什么呢，再过两个钟头，幸福的时刻就到了！”想到此，他又抑不住心中激动的心情，差点就要哼出歌儿来。此时的寻石，心中充满了期待的兴奋。
　　学员们三五个一群，七八个一伙，他们随便在栏杆边、草坪上、树根下、台阶角找个地方，带着各自的行李，围着一圈儿一圈儿地说说笑笑。还有些不愿凑在一起的，他们有的随便找个偏僻些的地方蹲着，慢悠悠地抽烟；有的则静静地看书。还有两位在地上划个简易的棋盘，用石子和小木截下起“小孩子棋”来。没有谁往远处走，也没有谁去哪儿逛逛。
　　这时已是上午10点半了，天顶上浓厚的云头上挂了个朦朦胧胧的太阳，大地冷不冷热不热的，寻石有点疲倦起来，昏昏欲睡。这时候在这里怎么能打瞌睡呢，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并用手背揉了揉两眼窝子，头脑一阵一阵地放空似的。
　　寻石正在难耐困盹的侵扰，忽听得他身后不远处传出一句大声的话来：“怎么能这样呢！”寻石听得出那是工传队长邓老师傅的声音，紧接着那里又发出“哧——”“哧——”“小声点儿”的声音来。寻石不由得转过头向那里望去。原来站着围在那里的是开门办学领导小组的人，他们在低声说话。寻石暗暗地努力地听着，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寻石似乎听到他们在议论某些学员做错了什么事?但是很难听清楚，他们声音太小了。没有经过什么风浪，还有些孩子气、还带着几分幼稚的他立即忧心忡忡起来。他还没想个东南西北，就先从自己身上“开刀”，他先自我检查起来：近来我犯了什么错误没有?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没有?说了什么错话没有?跟谁吵嘴闹别扭了没有?有什么“私字”的表现没有?他仔细想了想，这些都没有的啊！
　　寻石忽又一想：他们是不是在谈论初到宾阳时，我和盘华五闹别扭的那事?或者是在议论前段我和淡开芬争执的那事?天啊！是不是在工厂时不好追究，回到学校后再行清算的呢?他琢磨了一下，心里想：我与盘华五、谈开芬的那些事，只是互相争论了一下而已，也算不上是什么事啊！况且彼此都通过谈心和自我批评早就化解了的啊！难道领导们还要抓住不放，他们有必要再“炒旧饭”的吗?
　　寻石毕竟心里不踏实，他忽然想到去问一问罗腾飞，看他是否听到领导们在说些什么。因为罗腾飞就在他附近，他也是一个人独坐着，他用一张废纸垫坐在地上。寻石从他的神态看出，他也在静听领导们在说些什么。
　　寻石向罗腾飞挪去靠近他，小声地问他：“罗兄，刚才领导们在那儿吱吱嚓嚓，议论半天，你离他们较近，你听得出他们在说些什么事吗?”
　　聪明的罗腾飞看出了寻石的心事，他毫不在乎似地说：“听到了一些，反正不关我们的事，我就不想再听了，管他呢！他们讲他们的。”罗腾飞的话简直是灵丹妙药，他心中悬着的一块巨石一下子就落地了。罗腾飞的“反正不关我们的事”这8个字，立即将他沉重的思想顾虑瞬间打消了。
　　罗腾飞看得出，这寻石此时如释重负一般地快活起来。他知道这是过去一些小事竟把他这位争取入党的、当小组长的朋友吓成这个样子，几乎紧张得草木皆兵似的。罗腾飞想到此，他更加表现出“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心态来，他的表情显得超凡脱俗、安然自在，又显得非常的潇洒和从容。罗腾飞慢慢地从衣服口袋中取出一支香烟来，“嚓嚓”地扳动打火机的钢轮，点燃了香烟，悠悠然地抽了两口，然后笑盈盈地对寻石说：“领导们刚才是议论‘艺术家’、‘张军长’的事儿。哎！不说了，管他呢！”
　　突然“呜”的一声响亮，紧接着就听见“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寻石感觉到地面都有些震动起来。这时一列火车向黎塘站开过来了，寻石顿时兴奋不已。
　　班主任覃老师立即向大家挥挥手，叫大家赶快上车。同学们立即背起行李，紧跟老师的后面向检票口挤去，检票员一一地数着人数。进到站台时覃老师对大家说：“我们坐的是过路车，没有固定坐位的，大家上了车后自己找座位坐，没有座位就先站着，等到下一站有人下车了，你就可以坐了。”寻石感觉到老师就像母亲一样，在无微不至地关怀着同学们。
　　同学们“噼哩叭啦”地上了车，只两三分钟就全都上去了。紧接着火车温柔地“呜”了一声，然后缓缓起步，周边的房屋与人渐渐地往后移去。一分钟过后，这火车就“克十克十”地越开越快，后来就“克克十、克克十”地响个不停，久不久又“呜呜”地大叫一声，在辽阔的田野上，风驰电掣般地奔跑着。寻石觉得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比火车奔跑更壮观的了。他这样想，使得坐在车厢里的他油然生起一种独特的自豪感来。
　　寻石之前从未坐过火车，这是第一次，他对车里车外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寻石刚好坐在窗口边，他倚窗望外，远处的山岭田野匀速地后退着，近处的草木却是一片模糊。寻石看见火车里那些小茶几上放着顾客们的茶杯，火车在飞快地跑着，但杯里的水一点儿动荡都没有。他还看见有人在茶几上写字，笔画工工整整的，丝毫不受火车运行的影响。寻石心里叹道：“这火车真是太平稳了，如果不望窗外，还以为是在家里坐着哩！”
　　这时有几个老师走过来，他们是来了解学员们有没有坐位、都坐在哪里的情况的。有几位同学见老师来了，都纷纷站起来，给老师们让坐。老师们对他们说：“谢谢！我们那边都有坐位的，我们是来看看大家都坐在那里的。”寻石心想，要是老师们没有坐位，我是一定会给他们让坐的，这些老师们对我们太好了，是他们想法子让我们能坐一回火车的，真是太感谢他们了！
　　寻石还没有过足坐火车的瘾，火车里就广播着，我们已经到达南宁了。这时火车渐渐地减速，驶进了南宁火车站。寻石还真想多坐一会儿，可是火车已经停下来了，同学们纷纷提起行李，跟着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下车去了。
　　下了火车，一走出站门，就看见一辆车身上刷着“广西民族学院”的大卡车早在那儿等着了。覃老师对同学们说：“等下我们就坐这辆大卡车回学校，人和行李一起上。”同学们听到后，有几位先将自已的行李抛上车去，然后再爬上去，接着同学们递上去的行李，并将它们叠好。行李装好后同学们才一齐爬上车去。老师们也不例外，他们都夹在学员们中间，与学员们一同站在大卡车上。
　　大卡车驶出南宁火车站，“呼呼”地向学校所在地“西乡塘”开去。这是一辆无篷大卡车，汽车疾驶时引起的大风迎面吹来，直吹得师生们闭眼皱眉转头躲避。寻石因为坐了一趟火车，其兴奋和自豪之情尚未过去，他要拿出“英雄气概”来展示自己的满怀豪情。他不低头更不转首，昂首挺胸，迎风向前，岿然不动。任凭那冷风洗面、劲风掠发、耳际风声如雷，全然不当回事，还觉得清爽极了。
　　由于寻石长时间保持着这个“英勇顽强”的姿势，他的头发受冷风劲吹而全部往后拽，时间一久，他觉得这个发型好像被固定了似的。寻石觉得这个发型很“雄头”，就像连环画里画的兰考县委书记焦裕禄同志的发型一样的很有风度，于是，他心中又产生另一种自豪感来。
　　大卡车开了40多分钟就到学校了。回到学校之后，同学们接到的第一个通知是到学校食堂吃晌午餐。寻石到了食堂一看，又是一个惊喜：食堂给他们准备的是“饭豆糯米红糖粥”，这是寻石最爱吃的了；这是寻石来民院上大学以来，未见学校食堂煮过的。
　　寻石津津有味地吃粥，一边吃一边想，这也许又是领导关照的缘故，是他们叫食堂煮好一点儿的东西等待着我们的。因为寻石他们一大早在宾阳吃早餐之后，直到现在都下午3点了，都还没吃过午饭呢。
　　也许食堂认为，这“饭豆糯米红糖粥”清甜可口，营养价实高，是对误餐补偿的最佳食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