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身世之迷(第四节)
作品名称:至尊儿女情 作者:辜小松 发布时间:2020-07-29 19:38:21 字数:3185
见退了蒙古数千人马,又喜重逢,无伤一时并未在意。茶过半盏,直到厉旨冲提及灵儿姑娘以寒冰掌破了烈火掌时,四望不见了她,心下一凛,不禁出声急唤。众人一怔之下,尽皆左顾右看,当真遍寻不着。郭襄道:“伤儿不必心急,灵儿这姑娘清柔可人,武功卓绝,或许此时正在我庵中游玩。”她令弟子在庵内找寻了一番,只在灵儿睡过的厢房枕底找到一卷字条,打开一看,其上写着:“爹娘尊启,灵儿此去寻找亲生父母,因怕爹爹、娘亲难过,不及面辞,爹娘勿怪。不肖养女,灵儿谨书。”
无伤看罢一怔,心急如焚,想到灵儿是司空前辈仅存之女,如今已过及笄之年,慧巧可人,一定是她听到什么风声传言,又思及在山门时,她对自己说话时的神情,想着灵儿竟能道出她爹娘姓名,越发不安起来,想必定是去了昆仑山的方向,当下便欲告辞。
郭襄道:“伤儿稍安勿躁,以灵儿姑娘的身手,当今天下有几人能敌?你且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无伤遂将昆仑山所历之事大致说了。最后说道:“百损道人十年前便追着灵儿不放,她虽已成年,可所历甚少,伤儿怎能不担心她?”郭襄不便再留,虽天色渐暗,与无伤、若男、张玉等一行人匆匆别过。她又令弟子下山找寻,亦无音讯,终因派内琐事繁杂,分身乏术,顾及不来。
其时灵儿见蒙古退兵,峨嵋之围已解,自个身世不解之迷陡然袭上心头,耳畔不时回荡着阳顶天那席话,挥之不去:“你爹爹司空鉴与你娘何映姿,隐修于昆仑,被姓宋的害了性命,一直欺瞒于你,不……不会是爹爹。”她当然坚信继父宋无伤绝非杀害生身父母的凶手,可爹娘长什么容貌,因何而死,即便年生日久,查不出真相,但能寻着爹娘曾经居厝之地,看看也是好。
思及于此,一时心乱如麻,趁众人谈话不备之隙,浑浑噩噩地往山下走去,行过勾头镇,但见栖霞染红,天边乌云翻涌而来,镇上零星可见挑担、推车、扛犁的百姓来往,想是蒙古人一退,躲入深山的百姓又复归田亩,重操生计。但见云聚豁闪,一阵响雷驰过,顷刻间大雨滂沱,她又怕被人认出,匆匆冒雨而行,即便周身被雨水淋湿,却不敢有丝毫停留。
灵儿向北走了二三十里,大雨渐息,却已发束黏湿,脚下泥糊一片,形容甚是潦倒。好在地处荒郊,少有行人经过,不知不觉,已过初更,天色尽晚,夜幕隐绰,依称可见远方亮着烛光。走近一看,竟是一户人家,只听得屋内传来女子呼嚎之声,甚是牵心。她轻轻敲了敲那家房门。开门的是一青年男子,见他神色慌张,细问之下,原来是户荒野农家。那男子唤作戚五,正逢他妻子临盆,因历战乱,两人所居的村子人迹凋零,最近村子的稳婆也在十里开外,他一个大男人如何懂得接生?故此惊惶不定。
灵儿亦不知女人生育若何,只是曾经若男传授过些许医术,心想女子生产之时,定是痛苦难堪,脉象紊乱,她有意相助夫妻二人,不由跟他进了内室。戚五见她是个女子,也未曾在意。
但见床上那妇人下身血迹斑斑,额间豆大的汗珠似如雨下,面色苍白。灵儿坐在床边劝慰,一面发功替她疏通经络,顺气助产。那妇人强忍疼痛,又唤丈夫烧煮热水。戚五走后,不过多久,便听到房内传来婴儿“嗷嗷”啼哭之声。他心间一亮,径直行入房内,见灵儿抱过孩子笑道:“恭喜大哥了,是个男孩,快替他擦擦。”见妻子面色红润,戚五跪下便要磕头,灵儿急忙将其搀住。原来他妻子难产,灵儿来时,已过了两个时辰不能生下,如今母子平安,怎不感激涕零?
戚五要留她借宿,又四下找寻,终于从妻子木奁中摸出五个钱来。灵儿见他家徒四壁,想是贫贱人家,死活不受,戚五又拿出五块面饼,灵儿再推不掉,只好收了。
夜晚独自支颐,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亦无心打坐练功,只觉父母生我之时,定也经历了此番痛苦煎熬,可他们如今人又在哪里?直恨不得插翅飞到昆仑山去,当夜一宿未睡,翌日天色微明,即便动身。临走之时,又觉戚五家贫,他妻女产后正需给养,留下四块面饼,只拿了一块上路。
直走了三五十里不得歇迟,行至一处槐林,密叶遮蔚,看似杳无人迹。戚五那块面饼早已食尽,肚内又有些饥了,打了一只野鸡,便要升火烤食。好不容易打着火石,将山鸡烤了。又见树下菌珍遍地,欲要采来烤食,寻着几块熟识的山菌,折返来时,但见大火雄燃,一只整好的山鸡被烧得如漆似碳,直弄得手忙脚乱,拣了些内里的好肉吃时,顿觉夹生焦苦,难以下咽,嘴上含着鸡肉,心底却是一阵酸楚。她自小与宋、周二人形影不离,极少出门,哪历过炊烹舂臼之事?都是娘亲她一手操持。此番思及养父母的辛劳,不觉流下两行热泪。
灵儿一路向北,不知走了几日几夜,已至西北某处市镇。但见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贩夫客旅,往来不断;街上摆摊设铺,店旗招展,所鬻之物琳琅满目。她一路晓行夜宿,不期趋至大镇,已是满面风尘,落魄不堪。街上行人见其模样秀美,却是一身污秽,只道是哪家逃出的闺女,迷失的女儿,被弃的妇人,不时有人碎声细语,戳戳点点。她也并不在意,逢人便问昆仑山怎么走,却难逢一个好心之人。
正行间,忽闻香气扑鼻,那味道甚是熟悉,像是娘亲烹蒸的饭香,但闻一阵叫卖声传来:“包子,包子,新蒸出炉的包子,两文钱一个,又大又鲜。”恰逢腹中饥馁,数日所食无味,不由得心间一亮,真当是娘亲端上的包子,不由挤上前去,拿起一个包子便吃。
那老板见着,只当她是乞丐,叱声喝道:“去去去,看你是个女子,那包子就舍予你了。”一推之下,见她纹丝不动,只觉诧异。灵儿吃了一个包子,当还未饱,又伸手去拿,那老板不及阻拦,白嫩的包子皮上已沾了五个油黑指印。那老板起手一拍,大声喝道:“你还没完没了了,当我这是‘慈济馆’么?这包子不能卖了,两文钱一个,拿钱来。”说着掌心一摊,灵儿吃了一惊,包子也弄掉了,嗫嚅道:“我……我没有钱。”那老板道:“没钱,没钱还敢白吃包子?”说着突地眼前一亮,见她稠乱发束间贴着一枚玉钗,说道:“还说没钱,你头上的簪钗不是银子么?这样吧,包子也不需你赔了,用它来换好了。”一旁有客说道:“老板,你这包子才两文钱一个,就要讹别人簪子,心也忒大了些。”
灵儿摘下玉钗,这枚钗是十六岁那年娘亲给的,怎可许人?说道:“大哥,我白吃了包子,本想拿它来换,可这是我娘给的东西,不能给你,对不住了。”那老板板着脸道:“不给便给钱。”灵儿身无分无,本欲走开,被那老板扯着衣袖不放,慌张之余,稍一运力,摊子连人带车被她掀翻在地。那老板吃了一惊,又继抢来撕扯,灵儿无意间运了内力,又见四面围满了人,簇拥上来,只怕伤及无辜,不便使力。奈何那老板纠缠不休,踌躇间,但闻一个声音说道:“闪开,闪开。”
见人群中探出一个人来,看那人相貌朗隽,灰衫劲束,打量了她一番,说道:“古三儿,不就是一车包子,多少钱,我赔你便是,别为难了这姑娘。”那老板道:“不多不少,整好两吊。”那灰衣客甩出两吊钱,大声喝道:“都散了,都散了,惹得老爷秽气。”众人见状,皆散了去。
那人名唤曹罴,是此镇上出了名的泼皮无赖,虽生得奇俊,颇有膂力,却爱做些偷鸡摸狗、拐带人口的生计。镇上百姓,谁敢惹他?见了灵儿样貌秀美,暗自盘算起来,笑脸相问道:“看姑娘一定是饿了,那古三儿一身醩气,做几个破包子怎配得上姑娘吃?大哥带你去吃好的。”
灵儿见他身手干练,仗义和气,只当作是好人,依江湖上礼节,拱手说道:“多谢大哥仗义相救。”曹罴笑道:“罢了,罢了,姑娘且随我到前边驿馆,先换洗梳妆一番,再用饭罢。”见灵儿点了点头,曹罴心头一亮,暗自窃喜。随他走出几步,灵儿道:“敢问大哥尊姓大名。”那曹罴心里有鬼,哪能就真名实姓来说?只道:“敝人姓李,你叫我作李大哥便好。”灵儿点了点头,竟丝毫不疑。
二人行至一处烟花柳巷之地,她略一抬头,但见两层阁楼,楹廊雕花,彩缎飘辉。楼上堆云砌玉,莺声燕语,却是一群脂香女子,见了灵儿,嗤笑不绝,却被曹罴递了个眼色,又止却不语。灵儿见门楣上写了“俪香院”三个字,只觉这里高阁华丽,又见如此多姐姐,只当是一大家人,不曾在意。俪香院内走出一老鸨,亦是镶金戴银,见着二人,笑容满面说道:“曹大爷,是哪阵风将您给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