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谁之过（3）

　　“什么？还有一巴掌？”
　　梅纤雨惊呆了。
　　萧微道：“你今日犯下两大过错，整个过程中，你的声音最大，骂的最嚣张，不思量如何平息事端，帮着你父亲火上浇油。我告诉你，今后只要大公子三公子在场，有什么话你都给我憋着。”
　　梅纤雨甚是不忿，道：“是罗慎钦骂的太过分，怎能怨我火上浇油？梅良辰的心里分明认可那些话，就算被你打死，我也不会在他们面前示弱。”
　　梅雪亭小声劝道：“算了算了，这丫头你管不了。”
　　“今天我就打服了你。”
　　萧微从袖中摸出一根半尺长的竹棍，拽住一端一抽，竟成了三尺长的竹条，向梅致远两兄弟道：“大公子，三公子，我教女无方，导致这丫头目中无人口无遮拦，萧某这就管教女儿，向两位公子赔罪。”
　　罗慎钦哼了一声，道：“装腔作势，你演戏给谁看？”
　　梅致远和梅良辰一时也弄不清楚萧微的用意，梅纤雨满腹的狡猾心思，会不会是得了其母的真传？
　　萧微难道真的在故意演戏？
　　她真的能狠下心肠教训梅纤雨？
　　若论对萧微了解最深的人，当然是梅雪亭父女。萧微哪里都好，就是太死心眼，迂腐刻板不近人情，竹条都亮出来了，一顿痛打肯定是逃不过了。
　　梅雪亭道：“算了算了，致远和良辰又不会生她的气。”
　　梅纤雨急道：“回去打行不行？给我留点颜面啊。”
　　萧微一手摸上她的后脖颈，道：“今日不为别的，就为你冲撞了梅家两位公子，打你服是不服？”
　　梅纤雨很委屈，道：“我不服，我为阿娘抱屈根本就没错。”
　　萧微目中涌上泪花，摸着她的头发，附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糊涂啊，怎能对亡者心存不敬。”
　　梅纤雨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母亲真正发怒的原因。
　　不久之前怒火上头，早忘了死者为大，为了戏耍罗慎钦，谎称梅夫人瞪着眼睛吐着舌头要掐死他。
　　这不是往梅致远和梅良辰的心上插刀吗，无论什么原因，不该拿死者来开玩笑。
　　确实该打，不打不长记性。
　　萧微把她摁倒在地，竹条呼呼生风，一下一下地抽在她后背上。
　　梅纤雨自知理亏，咬牙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始终一声不吭。
　　血迹迅速渗透了衣衫，梅雪亭和梅子谦出手阻止，被萧微推到一边，继续痛打梅纤雨。
　　梅君则今日数次要罚这丫头没能得逞，见萧微出手极狠，心中颇感畅快。
　　罗慎钦父女二人幸灾乐祸，笑个不停。
　　梅良辰两兄弟的怒火不满已烟消云散，一起劝道：“别打了。”
　　梅纤雨后背火辣辣地疼，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认为惩罚已经够了，道：“我保证没有下次，饶了我吧。”
　　萧微动作一缓，转念一想，这丫头锋芒太盛，就是愚蠢，今日不给个刻骨铭心的教训，早晚会惹来杀身之祸。
　　噼噼啪啪又打了几十下，直到梅纤雨皮开肉绽浑身抽筋，这才罢手。
　　舒平咋舌道：“半条命打没了。”
　　梅纤雨从小没少挨打，但这次是最严重的。她毫无灵力，哪里熬得住，趴在地上直哼哼。
　　梅子谦满脸热泪，抱住妹妹，尽量避开她的伤处，哭着道：“你怎么样？”
　　梅纤雨委屈的不行，缩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道：“我要死了。”
　　萧微取出一颗治伤灵药给她吃了下去，道：“皮外伤而已，很快就好了。”
　　梅纤雨抽噎两下，哭道：“从小到大我挨的打最多，我肯定不是你亲生的。”
　　哆哆嗦嗦伸出双手，抓梅雪亭的袖子，撒娇道：“我肯定是你们从山里捡来的，我要找我亲爹，我要找我亲娘。”
　　“这、这、这……”梅雪亭的舌头打结了一般，忽然伸出大手掌在她额头上重重拍了一下，道，“扯淡，给我闭嘴。”
　　梅纤雨本是要爹爹安慰一下，冷不防又挨了一巴掌，满肚子的委屈怨气，抱住梅子谦的胳膊，嘀嘀咕咕道：“一起虐待我，我不要你们了，我肯定是捡来的，我和我哥长得根本就不像双胞胎。”
　　萧微和梅雪亭好一阵心惊肉跳，恨不得拿出针线缝上这孽障的嘴。也顾不得会牵动她后背的伤，一人架起梅纤雨一条胳膊快速往外走去。
　　罗慎钦扯着嗓子道：“姓萧的，你不是要给致远良辰一个说法吗？你逃什么？”
　　萧微听而不闻，只想快点带着小孽障远离是非之地。
　　罗慎钦得意狂笑，冲着萧微的背影吐了一大口，恶狠狠道：“不要脸的贼娼妇，伤风败俗的腌臜婆。”
　　奇怪得很，梅雪亭也采取了听而不闻的态度，任由罗慎钦污言秽语骂个不停。
　　梅纤雨不干了，倔脾气一上来，顾不得撕裂伤口，猛地甩开父母的手，抱住门框道：“不许走，今天把话说清楚，阿娘不是坏女人，不能担了这个污名。”
　　她背上鲜血直流，萧微不好用蛮力去拽她，急道：“你撒什么泼，太不像话，赶紧松开手。”
　　梅纤雨道：“不能给小人猖狂的机会。”
　　萧微去掰她的手指，梅纤雨爆发出一股狠劲，死死抠着门框，指甲断裂了也不松手。
　　萧微急的不行，道：“我活该挨骂，是我当年不要脸勾引你爹，是我害死了梅夫人和梅晟辉，你没有资格和人家争辩，赶紧松手跟我走。”
　　梅雪亭吃了一惊，道：“夫人……”
　　“你别说话，”萧微强忍泪水，道，“错了就是错了，是我太自私，是我造的孽，他们把我千刀万剐也活该，你凭什么跟人家争辩，快点松手。”
　　梅子谦脑海里一片空白，道：“阿娘，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萧微只想快点带梅纤雨离开，以为她心虚愧疚，就不会再闹。
　　梅纤雨却道：“我不信阿娘的话，我有眼睛我有心，了解阿娘的为人。”
　　萧微左边的小腹一阵绞痛，不由自主放缓了声音，道：“我与你爹相识于双溪镇，我主动追求令他陷入情网，后来在云霄宫数里之外的凌霜城再遇，我明知他早已成婚有了儿子，主动投怀送抱，梅夫人过世，我抓住时机，嫁与他为妻，整件事情便是如此，是我伤风败俗不要脸，我欠了两位公子的欠了罗家的，咱们母女就是低人一等，你个小混账还不松手。”
　　梅子谦又羞又怒，满脸通红，道：“您怎么能做这种事？”
　　萧微在他心目中，一直是神圣而崇高的形象。医死人，肉白骨，妙手回春，救下无数条鲜活的生命。
　　她是天底下最伟大的女子，虽然常常将一些刻板无趣的教条挂在嘴上，但她以身作则，一直以那些刻板的教条严格约束自己。
　　突然有一天，心目中最伟大的女子变成了破坏他人家庭的无耻荡妇，神明从神坛跌落，摔得粉身碎骨面目全非，梅子谦接受不了。
　　感觉自己从前接受的种种教诲，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梅纤雨伸脚轻轻踢了他一下，道：“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动动你的脑子仔细想清楚，阿爹早就说了他婚后一直到梅夫人过世再未见过阿娘。而且罗慎钦所言有一点不符，阿娘十几岁便已出师，女扮男装走南闯北，怎么可能在凌霜城的医馆当个学徒？医馆的大夫给她当徒弟都没资格。”
　　梅子谦道：“娘都亲口承认了。”
　　梅纤雨道：“当年在公堂之上我还承认过偷了银子呢，我偷过吗？情势所迫不得不招，承认了不代表事实，拿出证据来，别总用你的猪脑子想问题。”
　　梅子谦涨红了脸，道：“就你聪明，我是傻瓜行了吧？”
　　梅纤雨道：“你个榆木脑袋糊涂虫。心窍不通的大笨蛋。”
　　梅子谦被她损的泪水直流。
　　萧微叹息一声，狠下心肠用蛮力把梅纤雨拽过来，道：“快走吧，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别丢人现眼了。”
　　梅纤雨背后再次涌出鲜血，龇牙咧嘴“嘶嘶”两声，伸出一只脚勾住门框，道：“不能走。”
　　梅君则突然出手，用书案上的砚滴打在她的小腿上。猝不及防中，梅纤雨一跤跪在地上，幸好萧微及时扶住，膝盖没摔得太疼。
　　梅君则道：“毫无家教太不像话，从今以后，不准你再进书房，马上给我走。”
　　梅雪亭冷冷瞥他一眼，帮着萧微一起搀扶梅纤雨。
　　她被两个人架着往外走，自是挣扎不过，口中兀自大喊不停：“我不服，我不信，我阿娘不是坏女人，梅夫人和梅晟辉的死肯定另有隐情，你们给我等着，我就是翻了天也要把真相翻出来，天王老子牵涉其中我也不怕，看谁斗得过谁。”
　　萧微大吃一惊勃然变色，梅纤雨这句话不管是有意无意，定会惹来大祸，慌忙捂住她的嘴。梅雪亭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血色尽失，一片惨白，加快速度离去。
　　罗慎钦只当他们夫妻过于心虚，不得不逃，哈哈一阵狂笑，在桌子上跳着脚耀武扬威，大声道：“贱妇生的贱丫头，他娘的再敢嚣张跋扈，老子就亮出大斧把你剁的跟乔家小女婴一个德性。”
　　梅纤雨已被父母架到了大门之外，吭哧一口咬中萧微的手指头，趁她缩手之际撂下狠话：“你个混蛋敢拿斧子剁婴儿，我早晚让你知道什么是天理循环恶有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