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牺牲

　　张兰妮期盼丈夫王善祥转场回来能照张全家福；俊山期盼爸爸回来，他们家能和卫华一家共同照一张两家在一起的照片；俊水期盼爸爸回来带他们去青岛看大海；俊红期盼着爸爸回来给她带一些好吃的东西……
　　一家人就是在这样美好的期盼中度过着此后的每一天，而每一天的度过都意味着距离这个美好期盼的一天天临近和最终的到来。他们每个人都是在这种美好的期盼中愉快地度过着每一天。
　　张兰妮在心中默念着丈夫能安全回来；三个孩子也在心中默念着爸爸能早点回来。
　　然而，沉浸在这份美好的期盼中的他们万万不会想到，不幸就要降临啦，他们等来的美好期盼，竟然是一个最残酷无情的噩耗——王善祥所在机组，在此次转场战备场训练的最后一次配合水面舰艇部队联合训练的时候，机组发生一等飞行事故，轰炸机在空中停车……继而解体爆炸……王善祥等三位飞行员同志光荣牺牲啦……
　　……
　　张兰妮艰难地睁开眼睛，她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自己这是在哪里？她转动了一下自己的头，看见自己的身边围满了人，这些人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她疑惑自己这是怎么啦？身边为啥围满了人？床边的铁架子上还挂着输液吊瓶，鼻孔里还插着一根橡胶管子……难道自己生病啦……她想起身弄个究竟，可是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虚弱，无力起身。
　　见她这样，附在她身边弯腰站着的，眼镜已经被泪水朦胧的徐慧忍着悲痛轻声对张兰妮说：“嫂子，你别动，好好躺着吧！”
　　“徐老师，我这是在哪里？”张兰妮又看了眼身边的人，有气无力地问道。
　　“这是在卫生队呢。”徐慧轻声说。
　　“卫生队？”张兰妮一脸茫然。
　　“嫂子，你别说话啦，好好躺着……”站在一旁的湘秀莲也俯下身来轻声说，说完，她忙扭过脸去，眼泪又一次淌满脸颊。
　　张兰妮在极力回忆自己为什么躺在卫生队呢？可是她的脑海里依然是一片空白。她回忆不起来，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她突然大声问身边的人：“俺家三个孩子呢？”
　　“他们都在俺家跟卫华，卫国，卫民他们玩呢。”徐慧安慰她说。
　　突然的她的目光在站在身边几个军人的脸上扫了一眼后，停留在张良佩的脸上，她激动地问：“良佩，你们转场回来了？怎么不见俺家善祥呢？他去哪里了？”
　　“嫂子，你好好休息……”张良佩强忍着自己的泪水，不知该怎样安慰她。
　　“良佩，我问你话呢，俺家善祥呢？他怎么没回来呢？”此刻的张兰妮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她挣扎着要起身。
　　“嫂子，你别动，你输着吊瓶呢……”徐慧忙按住她，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湘秀莲也泪流满面地对张兰妮说：“嫂子，你好好躺着吧……”
　　此刻的张兰妮突然感觉脑海中有了某种意识……她好像朦胧地记起来了，她正在作坊跟家属工们忙活的时候，院子里突然开来辆吉普车，徐老师和卫生队一个女军医从吉普车里下来，叫上她一块上了吉普车，到了团部驻地，她看见卫生队的救护车停在办公楼前……在会议室里，站满了团首长们，团长，政委，参谋长，副团长，副政委们……他们都一脸凝重……她疑惑地坐到了椅子上，然后又站起身来问站在她身边的团长，政委：“你们叫我来这里干什么？俺家善祥呢……”
　　“嫂子……”徐慧忙上前紧紧挽住她的胳膊，眼泪默默涌了出来。卫生队的那个女军医也走到她跟前，眼里噙满了泪。
　　当她听到政委沉痛地跟她说，王善祥机组发生一等飞行事故后……她突然就感觉眼前一黑，身子一歪，什么也知道了……
　　此刻，她终于恢复了记忆，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感觉心里像刺进了一把钢刀那样疼痛地难受，她咬牙坚持着，尽量不让自己失态……但是她的泪水还是默默地奔泻而出，淹没了她整个的脸颊……她闭上眼睛，痛苦地哽咽着……徐慧忙用毛巾给她擦拭眼泪，流着泪说：“嫂子，你就大声哭出来吧！”
　　“是啊，嫂子，你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啊……”湘秀莲忙握住她那只未输液的手，泪流满面地说。
　　站在身边的王善祥的几个战友和几个医生护士们眼帘都湿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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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查房的时候，张兰妮坚持要回家。卫生队俞队长对她说：“嫂子，你身体还很虚弱，心脏功能也不好，你需要在卫生队再观察几天。”
　　“我已经没事啦，让我回家吧，家里还有孩子，我还要上班。”张兰妮压抑着内心的悲痛，平静地对俞队长说。
　　刚从家里赶来卫生队陪护她的徐慧忙劝她说：“嫂子，孩子们在俺家都挺好的，你就放心吧。作坊的工作湘秀莲帮你管着，你也不用担心。”
　　张兰妮沉默了，她怔怔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泪水默默地从眼眶中流出来，流满了她的整个脸颊……徐慧含着眼泪用毛巾帮她拭去了了脸上的泪迹。
　　查完房后，护士根据医嘱，又给她挂上了输液瓶，并输上了氧气。
　　“善祥啊，你好狠心啊，你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撇下你老婆和你三个未成年的儿女，让我们今后怎么过啊……”张兰妮依然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流着泪自言自语地说。
　　徐慧默默地陪着她流泪，并不时帮她拭去脸上的泪迹。
　　“你转场前休息的那一天，破天荒帮我干了那么些活，还包了饺子，买回了收音机，我就感觉不对劲，你有些反常啊，对此，我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我又不相信这种预感，我认为这是我对你担心的一种胡思乱想。于是，我跟三个孩子们就天天盼着你转场回来，咱们全家照张全家福，你领着孩子们到青岛去看看大海……可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啊，我和孩子们的期盼竟然成了泡影，我对你反常表现的不祥预感竟然成真啦……”
　　徐慧流着眼泪静静地听她在自言自语地诉说，几次想阻止她，但又不忍心去阻止她，她感觉，嫂子这样的倾诉也许能释怀和消解她内心的痛苦。
　　“善祥啊，你知不知道，当得知你牺牲的不幸消息后，你老婆当场就死过去了？我是被俞队长他们抢救过来的……我感觉没了你，就像塌了天一样啊！爷在打孟良崮战役牺牲后，娘也流着泪跟她说过，妮子，咱家的天塌了。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不理解什么是天塌了，现在我终于知道什么是天塌啦，而且也终于品尝到了天塌的滋味啦！”
　　徐慧依然在默默听着张兰妮的诉说，默默地流泪，默默地为她拭泪……
　　“善祥啊，我的夫，孩子们的爹，从此以后，没了你，我就成了寡妇啦！你的孩子们就都成了没爹的孩子啦！我刚来部队随军的时候，就听人们私下议论我们这些家庭条件相对优越的飞行员家属们是：巧克力好吃，寡妇难当啊！那时候，我可怜那些大院里牺牲了飞行员丈夫的寡妇们，可是，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她们中间的一员，这种不幸也会落到我的头上啊！”
　　“嫂子，你喝点水吧，嘴唇都干了。”徐慧对她说。张兰妮轻轻地摇摇头，依然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善祥啊，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你在天上能听到吗？你要是能听到，你老婆就高兴啦。善祥啊，你跟你的两位飞行员战友虽然都牺牲了，但是，你们是为捍卫国家的领空和领海而牺牲的，你们是革命烈士。国家和军队会记住你们这些英雄的！你们的老婆孩子们更不会忘记你们，他们会为有你们这样伟大的丈夫和伟大的父亲而自豪和骄傲的！善祥啊！我这样一寻思，就感觉我心里就不那么难受啦！你不在了，对家庭来说，好像是塌了天，可是对国家来说，你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了国家的尊严，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你是一位真正的革命军人，真正的飞行员，真正的共产党员……你放心吧，你虽然不在了，我要化悲痛为力量，好好活着，把咱们的三个孩子抚养成人，让他们继承你的革命遗志，接好你的班！”
　　……
　　输完液以后，张兰妮就执意出院啦。俞队长跟徐慧都没有劝住她。
　　回到家，三个孩子围着她哭成了泪人，他们已经知道爸爸牺牲啦。
　　俊山哭着对妈妈说：“妈妈，爸爸牺牲啦，我跟弟弟妹妹会好好听你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长大了也要去当兵，去接爸爸的班！”
　　“妈妈，我长大了也要像爸爸一样，当飞行员开飞机。”俊水也哭着说。
　　“妈妈，爸爸牺牲了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回家了啊？”俊红看见妈妈和两个哥哥都在哭爸爸，她也哭了。
　　张兰妮听了女儿的话，把女儿紧紧地搂在了自己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