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为词痴狂(四)
作品名称:风簾翠幕柳耆卿 作者:自咏诗 发布时间:2020-04-30 20:46:53 字数:3745
四
头一天,黄红蓝绿四妓惊艳亮相,之后不被人看好的北里妓女张白露艺压群芳,一曲夺魁,一唱成名。还有五十两银子的赏钱呐,白花花的耀眼,吊足了开封人的胃口。
离着第三天开擂还有一个时辰,台下就已经挤满了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人人都想抢个好位置,把个歌台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过这一天的惊险、刺激、悬念、期望不断,确实没有辜负了他们的辛苦。
开封府增派了人手,硬生生挤出一条通道,让评委们和五彩楼一干人上了看台。
执事嚷道:“那位张白露来了没有?”
随着话音,台的侧后方吆喝着挤上来几个人,其中就有张白露。
张白露果然没有说瞎话,她将一卷纸交到执事手上,执事来到几位评委面前打开来看,上面写着一首词,词调名为《斗百花》:
飒飒霜飘鸳瓦,翠幕轻寒微透。
长门深锁悄悄,满庭秋色将晚。
眼看菊蕊,重阳泪落如珠,
长是淹残粉面。鸾辂音尘远。
无限幽恨,寄情空殢纨扇。
应是帝王,当初怪妾辞辇。
陡顿今来,宫中第一妖娆,却道昭阳飞燕。
果真是昨日那个女子所唱之词,一幅行书书法如行云流水,只差装裱了。
几个人反复看了赞不绝口,程管家对执事道:“且将此词张贴在告示板上。”
两个执事用浆糊将整幅的宣纸抹上几个角,粘到告示板上,退后两步端详。一个执事一抬头惊道:“那是什么?”
众人随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却原来是卷画轴,卷的紧紧的,斜吊在台后一边的柱顶,因为挂着的横幅很扎眼,一时没有人看到卷轴。至于是头天夜里还是刚挂上不久,谁也说不清。
执事吩咐:“快,找梯子取下来,看上面写的什么。”
一个仆人手脚麻溜快,他想人前显贵。他将桌子搬了过来贴在柱子旁,登上去刚一起身,就听“嗖”的一声,一股凉气从头顶掠过,吓的他“妈呀”一声跌下桌面。
一支响箭带着哨声正射在捆着画轴的绳子上,画轴啪啦啦自动打开,向下一滚,倒挂下一幅裱好的条幅。
不待落稳,人们已见到条幅上书写着一首词。顿时台下叫好声响彻云霄,“词仙来啦!”“词仙送曲子来啦!”广场上东一片西一片忽啦啦跪倒许多人,齐声高喊:“请词仙现身吧,让我们一睹仙颜!”
条幅上书写一首《合欢带》,词曰:
身材儿、早是妖娆。算风措、实难描。一
个肌肤浑似玉,更都来、占了千娇。妍歌艳舞,
莺惭巧舌,柳妒纤腰。自相逢,便觉韩娥价减,
飞燕声消。桃花零落,溪水潺湲,重寻仙
径非遥。莫道千金酬一笑,便明珠、万斛须邀。
檀郎幸有,凌云词赋,掷果风标。况当年,便
好相携,凤楼深处吹箫。
再看左下角,一团红,近些看,这儿用硃砂画了一条摆尾的鱼,说是鱼,其实就是一笔划上的似字不似字,外形倒很像鱼的字。
有懂行的,这个位置上应该钤的印章,也许手头不方便,随便画个押或签名,要是签名,这是个什么字呢?到底是什么,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
也有人脑子很灵光,说这很像一条黄河大鲤鱼,摇头摆尾的,他想表达什么意思呢,是不是说他就是黄河两岸的人,也许就是开封附近的人。
众人眼光在这两首词上看过来看过去。
看这字体、签名,谁都明白,这两首词果真是同一人所填。这位北里女子怎会有此奇遇?看她样子竟还蒙在鼓里。
程管家眼尖,指着文字旁边的一些黑点问道:“那是什么?”
教坊使韩大人随着他手指方向细看,词句的旁边还标注着一些奇怪的符号,有的像字有的又不像。
韩大人对程管家道:“这是工尺,是为了唱曲而标的谱,也就是乐谱。只是很少有人识得,更甭提按谱去唱了。现在人们唱曲,都是你教我学,有悟性好的,嗓音条件好的,唱出来有点儿意思,也有的就是瞎唱了。”
韩教坊使果真是个行家,他说的没错,他的职责之一就是为朝廷搜罗音乐人才,普天之下真的没有几人识得乐谱,更遑论精通了。但韩大人也只是点到为止,没有深说,就凭他的水平,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将这首词牌准确无误的唱下来。
沈翰林对蒋翰林道:“身材儿、早是妖娆。算风措、实难描。一
个肌肤浑似玉,更都来、占了千娇。这写的跟大白话似的,说平淡无奇吧,读着挺活泼还有些俏皮,这可与传统的诗词不同,让我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诗词还能这样写。”
“可不嘛,要不怎么招得京城百姓如此着迷,好听是一方面,词句通俗易懂,容易记才是根本。”
“你说的极有道理。只不知这个填词人到底什么来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必定精通音律,这种天赋我是没有的。”
“精通音律不假,可是对他的词语,我还真的不敢恭维。”
“可不是嘛,就凭这音律当之无愧可称词仙,若按这词语么,说好听点儿,这位仙人也真接地气啊。”
“啊?”
“哈哈哈”,两位翰林相对大笑。
二人正在评论之时,一阵吵闹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两伙年轻人互相对骂着,眼看就要动手。
原来就在二人议论之时,五彩楼的歌妓红宝撺掇着一个青年,“快!把那首词摘下来,咱们快走!”
一句话提醒了几个青年,对呀,好机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拿回去好好练练,这新曲就是我们的了。练好了,还怕蕲王府不拿重金来请。想到此,几步窜了过去。
“住手!”一声断喝制止了他们,两个粗壮汉子已经劈面拦在他们身前。内中一人道:“这上面的书法分明与我们那幅一样,肯定是同一人所写,自然应该归我们。”
三句话不合,各不相让,双方剑拔弩张,这就动起手来,幸好还都用的拳脚。
台下有人大叫:“词可以取走,银子要留下。”话音未落人已跃上台来。
又上来一位,嗓音更大:“留下银子不假,但不是给你,见者有份。”摞在桌上的一封封银子果真有吸引力,都想借着乱活儿劲火中取栗,十几个人动起手来,转眼搅成一锅粥。
眼看一场唱曲大会演变成比武大会,执事吓的赶忙去叫开封府差役。
“呔!且慢动手。”一声暴喝像炸雷一样震的耳膜嗡嗡作响,台上众人住了手,惊慌的望向天空。
晌晴的天空,一块乌云遮住了太阳。一道黑影掠过前面几排人的头顶,这团乌云瞬间落在了人们的头上,吓的人们缩脖端肩,一条壮汉从人群头顶、肩膀上跃上看台,后面的人群里便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好声。
等那人落稳当地,才发现上台的是一个魁梧的大和尚,台上台下顿时笑声一片,今天这歌会可越来越出格了。
执事赶紧迎了上来,“大师傅好身手,您是相国寺内哪个堂……?”
和尚施礼道:“非也,洒家是行脚僧人,刚刚来到东京汴梁,见这里热闹就凑了过来。”
“师傅你可看清了,这里可不是设的擂台。”
“你真会开玩笑,洒家眼又不瞎,俺也为的唱曲登台,水平也不会比她们差。”和尚哈哈大笑,手指着台侧的歌妓。
“您上台来是为的唱曲?”执事的态度分明是不信甚至不屑。
“你以为我来干什么?我就是为的那首词而来,那分明是写给我的,是让我今天当众献唱的。”
“嗨!人都说见财起意,出家人也和俗人一样经不住诱惑?”
和尚道:“和尚不与你斗口。今日为这首词,和尚不出来露两手,肯定纷争不下。这词是不是挂在那里没人知晓?这是天赐,是词仙故意赏下来的,是来答谢开封百姓的热情的,不是你的,不是他的,也不是我的,更不是你们的。”
最后这句话,是他朝坐着的那几位说的,“天上掉馅饼的事,不能白便宜了你们,又省了钱又省了力。你们看我说的对不对?再者,也违背了搭台征曲的初衷和美意。”
坐在中间的程管家插话:“说的有理,依大师傅如何解决?”
“这个好办,有德者居之,解决纷争无外乎不是文就是武。按说比武最省事,刚才几位仗着身手和蛮力就要打起来了。不是我和尚夸口,若论动武,他们这一群人也不够我划拉的,那幅字必然是和尚的。若讲文斗,既然这是征曲大会,肯定比的是唱,谁能唱下来,谁唱的最好,自然归谁,你们可赞成?”
程管家连连点头,心道这个和尚说话有理有节,先把我这儿堵住了,反正我就要会唱新曲的,要的就是谁唱的好,现在新词有了,教坊使和两位翰林这时早就背熟了,这破字谁爱要谁要。
听和尚大言不惭,那两边的人可是不服不氛,凭什么比武就是你胜,不错,刚才你是亮了手绝活,那也只能说你轻功了得,真比拳脚,胜负还很难说。
和尚道:“知道你们也是不服,和尚不露一手,一会儿你们还得闹。”转身对执事道:“烦你到那边铺子里借盘大绳来。”
见管家点头,执事赶紧跑下台去,不一时肩扛一大捆绳子扔到台上。
绳子足有小孩手腕粗细,和尚接过散开,像系腰带一样往腰间一围,把绳子头向两边一甩,招手叫两边各出四人,用力拉,和尚胸有成竹的道:“和尚脚往哪边移动一步,哪边就算赢,和尚做主,也不比唱了,赢了的直接将这幅字拿走。”
台上这番热闹,刺激的台下人兴奋不已。三天的歌会到了这会儿达到了高潮,不单听唱,还捎带着看场比武打擂,心理阴暗的人甚至在盼着,这要是再看到死伤个把人,那就太刺激啦。
那边推出四个身手矫健、练过功夫的人。这边也不示弱,推举四个颇有蛮力的壮汉。
有人高喊:“大和尚小心了!两下一用力,看不把你和尚的肚皮勒的冒泡。”
和尚微微一笑:“这个不妨事。”
比赛开始,两边的人唯恐对方抢了先机,上来就使出了全身之力,绳子向两边拉去,拽的笔管条直,中间站立的和尚却纹丝不动。和尚还有心说笑,“使劲呀,把你们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没吃过奶吗?都是吃野莱长大的。”
八个人都在用出全身之力,脸憋的通红,也不敢还嘴。和尚道:“一群废物,你们自己碰头商量去吧。”他两只手臂平伸,两手抓住绳子向前一拉,这乐子就大了。八个人身不由己、跌跌撞撞的向对方撞去,八人四对碰的鼻青脸肿,有的还顺着鼻孔往下淌血。
大和尚神功,虽不是倒拽九牛回,也是横推八匹马。和尚露了这一手,再要说话便没人反对,台下雷鸣般的叫好声。大和尚扔下绳子,说道:“下面就比唱吧。”
台上的人乖乖的回到各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