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官驾到

　　B城霸都机场新建不久，距离市区50公里。早几年，这里还是一片农田，现在的市委书记主张建设的新机场。相比于原来距离市区较近、航班吞吐量有限的老机场，新机场完全按照配套现代化大都市的标准兴建的，大气、豪华、宽敞、高端，几乎囊括了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和设施。
　　要说B城的这位市委书记，人送外号“李青天”，讲原则、肯干事、雷厉风行，典型的老百姓拥戴的父母官。刚来B城那阵儿，司机开车拉着李青天微服私访，走遍了B城的大街小巷和寻常巷陌，方圆一百里的农村都被这位市委书记趟了个遍。微服私访那些日子，就连市委市政府的班子成员都不知道这位屁股还没坐热的市委书记每天在干啥。直到有一天，李青天召集五大班子成员开会，拿出了一份B城发展规划，让全体参会人员讨论，大家才知道李书记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此处省略好多字……总之，在李青天的带领下，如今的B城高楼林立、商贾云集、空气清新、人民富足，已成为中西部地区一颗璀璨的明珠。在B城，一提起李青天，小孩子都竖着大拇指表示拥戴。在当地有一套磕，是赞颂李青天的，“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侍老母。当官不像李青天，不如脑袋裤里钻”。看来，做一个好官真幸福，老百姓的赞誉声便是最好的褒奖，便是无愧的证明，做官至于此，足矣，夫复何求呢？
　　言归正传。
　　王爱民八点多钟一到办公室，立即召唤周开、王翔，“机关都安排好了吗？”
　　周开回答：“领导放心，已通知下去，参会人员全部着正装，北京总部的姜部长及陈总一进会场大家该是什么表情我都安排好了。”
　　“饭店都安排好了吗？今天的重头戏在饭店而不是会场。”
　　“老板放心，倾巢出动，全部到位。”
　　跟随自己好几年，王书记对这位手下兼兄弟在做事的细致程度上还是放心的。相比之下，王翔就差得很多了，因此，在自己的心中有一个天平，左边是周开，右边是王翔，总是倾斜的，开重翔轻。
　　“那咱们抓紧出发去机场，做事情要有提前量。”王爱民一声令下，众人出发。
　　原本是要用4700接姜部长和陈东的，后来大家一算加法，加上司机六个人，4700根本坐不下，于是临时又改成别克商务车了。
　　别克商务车行驶在去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湛蓝的天上，天空中一块云彩都不见，这是全年度最热最潮湿的季节，吸上一口空气，总觉得氧气含量不够。不时能看到趴在公路边的野狗，吐着鲜红的舌头，游丝一般地呼吸。树叶无精打采，耷拉着像严霜打过的茄子。不知怎么，这些年的夏天貌似越来越热了。
　　这个炎热的季节，那些建筑工地上劳动的农民工以及在农田里伺候庄稼的农民让人惊叹为什么对高温的耐力那么强。
　　50分钟的车程，王爱民率领众人到达了霸都机场。偌大的候机大厅开着冷气，凉爽得很，从室外灼热的空气中走进冷气十足的环境中，王爱民打了一个冷战。
　　周开马上走上前，将自己的衣服披在了老板的身上：“老板，要保护好你的龙体呀，别感冒了。”
　　这样的殷勤，王翔是做不出来的，不是他不想做，而是伺候老板的情商周开明显高出一截。
　　“王翔和周开相比，做事情前需要得到我的提示才能做好；周开则不需要。一个‘提示’分清楚了两个人的档次。”王爱民在心里说，他已习惯了在心里总拿这两个手下比较，三个人以外的人若不仔细观察和品味，很难察觉周开和王翔在王书记那里的细微差别。
　　
　　等待了半个小时左右，姜部长和陈东所乘坐的航班降落了。
　　“做好准备！”王爱民尽管知道周开会来事儿，但还是提醒了一句。
　　不一会儿，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英俊的姜部长进入了王爱民的视界。两个人很熟悉，10多年来，开会、出差碰面的机会很多。与姜部长并排而行的是一个高高大大的人50岁左右的人，穿着并不十分考究，宽脸大额，走路生风。想必这就是新来的陈东总经理了。
　　果然，姜部长在和王爱民热情地握完手打过招呼之后，向王爱民介绍道：“这就是即将和你搭班子的陈总，你们两位老哥身上的担子重呀，A省的天然气事业全交给你们二位了。”
　　“哪里哪里，有姜部长的关心，我们哥俩一定配合好，离开你的支持，那是万万不行的。我俩一定团结共图大业，不辜负总部领导对我们的期望。”王爱民对这种官场的套话驾轻就熟。
　　与王爱民滔滔不绝形成对比的是，陈东却始终没说几句话，他始终在默默地观察着这个搭档的一言一行，努力地想从王爱民的言谈举止中读懂一些东西。
　　“咱们到公司机关吧，很多人在期待着姜部长指导工作和新的总经理陈总的到来呢！”王爱民一边让着客人，一边微笑着说。
　　
　　车子里，王爱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向姜部长和陈东介绍着巍巍燃气A省分公司的基本情况，姜部长和陈东作洗耳恭听的样子，不时地回答着“哦”“这样啊”之类的话。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车行出机场约十几公里的时候，一头农村养的老母猪领着六七个小猪仔横穿高速路，司机下意识地打方向盘躲闪。在时速120脉车的速度下极短的时间内划了一个S弯——司机的驾驶水平很不错，否则，可能的结果是猪死人亡。可是，猪算是躲过去了，除了陈东和王爱民，其他的人只是虚惊一场，毫发无损。陈东的头部左侧磕在后排窗户上，王爱民的右脸磕在副驾驶的窗户上，顿时两人的皮肉开裂，血流如注……
　　周开用卫生纸捂着陈东的创口，王翔用卫生纸捂着王爱民的创口，催促着司机快点开。
　　救人要紧！在就近的出口下高速，找一家诊所或专业医院进行包扎先止住血再说。
　　
　　待姜部长、陈东在王爱民及其率领的一干人等到达会场上时，会场里的人们早已成为了一锅粥。这锅粥已经炖了三个小时，糊了。
　　有人说“这啥领导？开个会让我们提前三个小时来等他们，太官僚了吧”。
　　有人说“我们还没吃饭呢，饿着等领导，不知道领导们咋想的”。
　　还有人沉默不语，这部分人大多心机重，“话到嘴边留半句”是他们的做人准则之一，他们不想逞一时之快得罪人。
　　在这个只能容下六十人的会场上，谁都不知道谁和谁关系铁。巍巍燃气公司所属省公司遍布除港澳台的全国所有省、自治区，80万员工总量，社会关系太复杂了，以至于你往往评论某人或某事的一句话，就可能得罪人。最明哲保身的处事方法是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能缄默不语，一个字都不说。这样做的效果是起码说话不会得罪人。
　　领导们陆续在主席台坐定，会场才渐渐恢复了秩序，全场鸦雀无声。
　　主席台上正上方是一个写着“A省分公司干部大会”的红色条幅。主位置是姜部长，姜部长右边是王爱民，左边是陈东；再两边分别是A省分公司的其他班子成员：主管安全的安全总监张伟昌，主管运行的王明，主管工程的夏志杰，纪委副书记吴志红、主管财务的财务总监林晓琳（43岁，女的）。
　　主席台下参会的干部群众此时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左脸贴着纱布的陈东、右脸贴着纱布的王爱民身上。画面很滑稽，大家强憋着笑，却谁也不敢笑出来。
　　姜部长眼光一扫，就看穿了大家的心理，为了避免尴尬和“笑场”，急忙救火般地对大家解释说：“今天，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王书记、陈总为了节省大家时间，叫司机开快了点，为了躲避一只鸟，受了点轻伤……现在开会。”
　　在政府或国企，干部任命的有关干部会议都有固定的程序，以今天A省分公司任命陈东为总经理的干部会议为例，大概有以下几个步骤：
　　第一项， 由姜部长宣读北京总部关于干部任命的决定文件，核心及主要内容是任命陈东为A省分公司总经理；
　　第二项， 由王爱民代表党委表态发言；
　　第三项， 陈东进行表态发言；
　　第四项， 姜部长代表北京总部对新班子提出要求。
　　
　　这种会议一般最多20分钟，简单明了。当然，发言的这些人说的也是程式化的东西，无非就是团结同志、表表决心的话，这里不再赘述。
　　
　　在干部大会之后，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变天了！
　　新的领导将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会采取什么样的管理方式？谁和新领导的关系好？自己能不能明哲保身“免受荼毒”？每个人都有打着自己心里的小九九。
　　心里没谱的，七上八下，心里有谱的，志在满满。大家都明白，新的领导必将与旧的很多做法划清界限，以证明领地的权威性，以证明自己是一把手，以在以后的工作者按照自己的思路行事。
　　王爱民可不是想这个，他想的是接下来在千千阙歌的欢迎宴会，以及如何试探陈东、俘虏陈东的妙计良方。像A省分公司实行的是总经理负责制，也就是说，陈东是一把手，他王爱民尽管与陈东是平级，但确是事实上的二把手。
　　王爱民想成为名义上的二把手、事实上的一把手。各位看官，您别不相信，王爱民接下来的行动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王爱民信心满满，他认为，凭自己的情商和他布置的周开、王翔接下来的不光彩手段“拿下”陈东，易如反掌。
　　细思极恐！
　　由此，刚来A省的陈东总经理的灵魂和肉体正不知不觉地向党委书记王爱民精心设下的陷阱大踏步地、无知无畏地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