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个人的精彩

　　桃源。
　　今天是个大“洗”的日子。
　　早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昨晚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枕巾枕套、床单被罩全部撤掉，连同积攒了几天的脏衣服一起塞进了洗衣机，“隆隆隆——”的声音响起。
　　耿洁开始准备早餐，填饱肚子后，衣服洗好了，取出来漂洗干净，可是个力气活，费时费力。
　　搞定后，已经是中午了，升起的“万国国旗”遮挡了正午的热烈阳光。
　　累得腰酸背疼、脚底发软，可她还不能歇息。操起抹布、拖把开始擦窗户、蹭地板，彻底将小屋收拾得窗明几净、亮亮堂堂。
　　还没完呢，已经下午了，要准备晚饭了。淘米进锅，洗好两个西红柿，切好葱花，取出连个鸡蛋，洗干净炒锅，摁亮电饭煲开关。
　　接下来，拎上浴筐，出门了。家里打扫干净了，就剩下“人”了。到澡堂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狠狠“秃噜”一遍，大功告成！
　　洗完澡出来，估计也就下午三四点钟吧，天色却是暗沉沉的，夏季的白天很长的，坏了，要下雨了。
　　耳边风声呼呼，街上行人急急奔走，似有两三点液体坠落到脸上。
　　真的要下雨了，赶紧啊！
　　耿洁一路小跑，但愿能跑赢这场雨，她可不想连洗两次澡，还是冷热交替的。
　　云层越来越厚，沉沉地压下来，眼看要支撑不住了。
　　头一次，耿洁觉得回家的路好远好长，走不到头。
　　眼前越来越朦胧、看不分明，天降液体似乎更密集了。耿洁加快脚步，家就在眼前了。近了、更近了，终于，到家了。
　　打开房门，一阵饭香迎面而来。身后正是雷声大作，暴雨即将倾盆而下，只差一点点，没成落汤鸡。
　　放下澡具，耿洁开始做晚饭，饱饱吃了一顿。
　　铺上洗的干干净净的床品，干干净净的人躺上去，好舒服啊。
　　豆大的雨点拍打着玻璃，耿洁心疼自己花费半个小时的劳动成果，白挨累了。一个惊天炸雷响起，敲击声如擂战鼓。透过窗户往下看，黑幕中，隐约几个人影在蠕动，两道昏黄的光带来了短暂的光明，驶过后，恢复了黑沉。
　　耿洁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好温暖。打开手机，点开听书软件，沉浸在主播富有磁性的声音中……
　　正听着，慕文文来电话了：“喂，在家呢？下午你说去洗澡，去了吗？——没被‘拍’了吧？”
　　“就差一步。”
　　“那就好，吃饭了吗？”
　　“吃过了，你忙着吧，我正听书呢。”
　　“我听说有个杀人犯来桃源了，你晚上注意点。”
　　“放心，我要是能碰上，就像你似的买彩票了，保准中头奖。”
　　“小心驶得万年船，凡事还是注意点吧。”
　　“行，我记住了。”
　　挂断，接着听书。
　　能够在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境况下，窝在自己的小屋里风雨不侵，她很知足。
　　她的小屋很小，才二十多平米，说是胶囊旅店一点不为过。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张双人床占据了小屋的大半面积，床上立着的一张小折叠桌是她的“办公室”。上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二手的，文文有了“新欢”淘汰的“旧爱”。还有书本文具和一个小闹钟，她现在主要经济来源就指望小小的它了。
　　唯一的一扇窗户兼作厨房，卫生间小了点，不能洗澡。听文文说，她家虽然安装了热水器，可也只是用来冲凉而已，要想洗的干净彻底还得去澡堂子，洗完就走，不用收拾，方便省事。
　　虽然居住的空间有限，好在她一个人，个人物品不多，所以足够了。
　　她很满足，真的很满足。
　　她和文文一样，年纪都不小了，没有结婚。不一样的是，文文心气高，一般人入不了她的法眼，宁肯单着一辈子不结婚也不将就。文文对她说，网上经常有键盘侠往死里“抨击”她或她们的这种想法，恶毒侮辱的语言无所不用其极，掘了他家祖坟也没见他们如此义愤填膺、无比仇恨。刚开始她还和他们辩驳、理论，后来懒得理他们了，这些人也就在网上欺负女的行，回到现实没准被人扇了脸都得配笑脸了，权当笑话看了。
　　她没有文文的资本，不嫁的原因多方面，其中很大一部分来自原生家庭对她的影响。她父母的婚姻并不幸福，典型的为结婚而结婚，而她不过是传宗接代的产物，过去人的婚姻大多如此吧。
　　十年的婚姻没有天翻地覆的大吵大闹、大打出手，偶尔小来小去的磕磕绊绊少不了；更多的是平淡，太平淡了，甚至可以说是冷漠。两人在一起除了必须要说的话外，几乎没有交流，下班回家各自为政。老妈和好友赵姨诉苦，经常挂在嘴边的几句话是：当初要不是年岁到了，爹妈逼得紧，我会和他结婚？数落完老爸的种种“罪行”后，接着是她的奶奶、婶子、姑姑等一众亲戚；最后老妈总不忘重复一句话：重来一次，我绝不结婚。不知是气话还是出于真心。
　　十年后，他们离婚了，没有出轨、赌博、家暴，也不是因为婆媳矛盾、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离婚的起因是因为看电视。
　　当天吃过晚饭，两人为看电视争了起来。老爸要看国际新闻，老妈想看家庭剧，老妈一直由着老爸。可是那天不知怎的，老妈不想让了，非要看电视剧不可，老爸也不退让，两人由小争执升级为大吵闹。
　　老妈说：“看、看、看，自己家的事都理不清，整天关心国际大事，和你有屁关系，好像你能帮上啥忙似的？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自己饭都吃不上还管人家，看也白看。”
　　老爸也不退让：“我看新闻没用，你看那破电视剧就管用了？里面的人和你又有啥关系，看它就能吃上饭了？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一点好的地方没学到，看电视剧，都看到哪儿去了？”
　　“你要这么说，我今天还非看不可了！嫌我不好是不是，你去找好的呀！你看谁好，人家拿正眼看你吗？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性，半点本事都没有，一天到晚就知道穷装！”
　　“我什么德性，你又什么德性？你好别找我啊，上电视剧里找去啊。我这德性找你就不错了，真当自己是七仙女啊。你非看不可，我也是！”
　　……
　　两人最终爆发了结婚以来唯一的一次大吵，也是最后一次，两人都将堆积七百年的谷、八百年的糠倒了个干净、痛快。吵完了、吵累了，两人提了离婚。
　　结婚平淡，离婚也异常平静，解脱的不仅是他们，还有她。要强坚韧的老妈把她带在了身边。没过几年，父母分别再婚并各自有了孩子，她多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和同母异父的妹妹。
　　再婚后的他们生活也很平淡平静，但她看得出：他们很幸福，平淡的幸福。
　　她渐渐长大了，有过暗恋、初恋，处过一个男朋友，但都没有开花结果。当她在为结婚伴侣苦苦寻觅时，她身边的发小、同事、朋友们的婚姻或多或少地出现了问题，有三对离婚了。
　　年纪一天天地增长，她也走上了相亲的道路，可是，这天路走得很不顺。相亲本就没有感情基础，一见钟情进而相守一生的更是奇迹，更谈不上精神交流、灵魂对话了。相亲“相”的都是外在那点东西，有嫌弃她年龄比男方大的，有嫌弃她家庭成分复杂的，还有的嫌弃她不够礼貌、不懂人情世故的……弄得她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够礼貌，又从哪里看出她不懂人情世故了，难道自己真的有病、是个异类？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她卸下了“教师”的光环，相亲更难了。上班族、事业单位有编制的嫌她没有正式工作；没有正式工作的大多早早结婚，单身的要么二婚要么离婚；同龄、没有婚史的，说实话，都是歪瓜裂枣，特“次”的女的都不嫁，她会嫁？再说了，市井小民、底层民众大多没什么文化，和她没有共同语言，说不到一起去，她也看不上。
　　年龄一天天拖大了，婚事始终没结果。她的父母倒不像文文父母那样没完没了地催婚，可能是不想重蹈他们的覆辙吧。
　　对于他的终身大事，老爸从来不说不提。老妈很开明，暗示她不要因为年龄而委屈将就，最终苦的是自己。
　　年纪大了，对婚姻渐渐没了兴致。结婚生了孩子又怎样，一楼的高奶奶倒是生了五个子女，晚年陪在她身边的却是一只猫和一只狗。她曾对文文说：“将来等我们老了，我们就在一起互相照顾、相依为命，在日本已经出现这种养老方式了。”
　　文文回答她的却是三个“呸、呸、呸”：“咒我是吧？你打算单身一辈子，我还要嫁高富富帅呢。你要是再敢说，我撕烂你的嘴。”
　　“可我怎么办啊？你嫁高富帅了，我呢？没工作、没养老金、没钱、没老公孩子，我怎么办？”
　　“放心吧，有我一碗饭，绝不会让你饿着。”
　　她和文文的友谊长达二十年，说过很多话，唯独这一句她印象深刻，铭记一辈子。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看看表，距离饭后一个小时了。
　　耿洁下床，从床下取出一个物件，在地上展开，一个微型折叠式走步机，健身的时间到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独身的准备，但不代表她放弃了自己。人，还是要不断提升、不断进步的。如果有幸遇见有缘人，还是要结婚的。
　　她大踏步地走着，全身的血液越来越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