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圈窑

　　峰耀家里，这段时间也忙得很。
　　峰耀的大哥，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可是由于家里穷，条件太差，不好找对象。眼看着村里其他同龄的孩子都娶了媳妇，峰耀的母亲着实着急了。
　　“香兰，你说，俺光耀咋办呢？”峰耀帮着粒淑母亲在河里铲沙。
　　前几天刚发过河涨（读，shang）,河里头淤积了很多的泥沙。天一放晴，村里勤快点儿的人都抢着要铲一些回家，备着盖房子用。
　　“我说珍儿，你别整天太着急了。老大立那儿也是一表人才，怕啥哩！”粒淑母亲停下手中的铁锨，擦了擦汗，
　　“香兰，说是这样说，你看咱村里，像光耀一样大的，都娶了媳妇，就俺还光着哩！”峰耀母亲拉着粒淑母亲的铁锨说。
　　“你别耽误我干活，我边干边跟你说，”粒淑母亲嗔怪道，
　　“珍儿，你和他光耀大（爸）商量商量，不行的话，也回你娘家看看，给光耀物色一个。你们那地方穷，或许人家女方不会太在意你家的条件，。”
　　“香兰，不满你说，俺们都回去说了，可人家闺女一听俺家的条件，就都没音了。”峰耀母亲又拉着粒淑母亲的手。
　　“哎，你们家这条件也是，谁家愿意自己的闺女嫁过来受罪，屎坑挪尿坑！”
　　听完粒淑母亲的话，峰耀母亲便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粒淑母亲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她。
　　“珍儿，你家不也方了宅基地吗？”粒淑母亲看峰耀母亲脸色变了，知道自己刚才说话太重了，连忙打圆场说。
　　“方是方了，可哪有钱盖呀？俺家不像你们两口子，都有工资，干啥都有个活便钱。”峰耀母亲说着，又禁不住两眼通红。
　　“那你别再给我挖了，珍儿。我跟你说，你自己挖一堆儿，攒着以后你盖房子。要不，”粒淑母亲停下手里的铁锨。
　　“你先在你家宅基地的岩头下面，先挖个窑洞，用砖圈圈，不也可以当新房吗？”粒淑母亲重新拿起铁锨，
　　“你回家跟恁当家哩说说，这样不是用不了多少砖头吗？”粒淑母亲说完，又接着开始挖沙。
　　“你说的倒也是个办法，俺家有俩大劳力，峰耀长得也壮实，再加上我，就是挖窑洞哩时候，会苦点，累点。”峰耀母亲眼里闪着亮光。
　　“苦点，累点，算啥！只要不受窝囊气，干这点活算啥！”粒淑母亲说着，又用力往河里挖去。
　　自从决定要盖房子，粒淑母亲浑身充满了劲！瞅着哪里有沙子，就赶紧挖出来，堆成一堆，然后喊来峰耀大哥帮忙，把沙子抬到宅基地里去。可也不能老喊人家帮忙，于是自己一箩筐一箩筐得往家里挎（方言，读，kuai,三声）。
　　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星子，扎着人的眼，欢快地跳跃着，仿佛在合着这勤劳的节奏，谱写一曲动人的劳动之歌！
　　宅基地那边，粒淑的父亲已经买了好几方石头。专等着跟单位请好假，得空的时候，找人挑根子。
　　不得不说，粒淑的父亲是个非常能干的人。他厂里领着工资，还和好友在上沃村的后山上，开了一个铝矿。矿里的形式不错，国家正在搞建设，铝的需求量很大。
　　“你跟谁商量了，你咋敢投那么多钱，要赔了，明年可咋盖房子？”粒淑父亲刚一开口，粒淑母亲便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
　　“我跟你说啊，你赶紧把钱给我要回来！不经我商量的事，我坚决不同意！”
　　“你知道啥！这矿石我已经拿去化验过了。纯度非常高，也叫几个朋友来看过了铝矿的开采量，量很大。今年年里就会赚一笔钱，明年一伙（方言，一下子的意思）把房子就盖起了。”粒淑父亲说完，坐下喝口水。
　　“那也不行，上次你不吭气儿，瞒着我给咱粒淑认了个老干大（方言，干爸的意思），我还都没说你事儿呢，你可又弄这不着调的事！”粒淑母亲拿着擀面杖指着粒淑父亲说。
　　“你把那擀面杖拿开！给咱粒淑认个老干大咋了？人家老周对咱粒淑那么好，家里俩儿子，不是老稀罕闺女吗？”粒淑父亲说完，从包里又掏出一件呢子小大衣，
　　“你看，这人家老周去北京出差，专门给咱粒淑带的呢子大衣！咱这小地方哪有？”
　　粒淑母亲看着这件小大衣，着实喜欢。红色的呢子半大大衣，再配上毛绒绒的领子，连扣子上都装饰着动物的图案。
　　“咱粒淑这么大了，人家干妈还背着上街赶集，回家煮鸡蛋就不断！那不是人家两口子老稀罕咱粒淑吗？”粒淑父亲咽口水，继续说，
　　“放心吧，不会出岔子的！明年咱盖完三间上房，我还要再一起儿（方言，一块儿的意思）把咱的三间厦子也起了，连院子和大门楼也一并盖起来。”
　　“你就喷（方言，吹牛的意思）吧，起（方言，盖的意思）起来再说。赶紧吃饭吧！”粒淑母亲心里高兴，嘴上却不肯服软。
　　“明儿个咱们就喊大家过来挑跟子吧，我已经请好假了。”粒淑父亲说完，端起碗吃起了面条。
　　“要不咱养养（方言，请人帮忙的意思）珍儿她们家人吧！眼看着她家老大光耀该娶媳妇了，可家里穷得叮当响，谁家闺女肯嫁过来受罪！咱也棒棒她家吧！”粒淑母亲说。
　　“咋帮？”粒淑父亲停下筷子问道，
　　“要不这样吧，咱总是（方言，读zuo,一声）得找人干活儿，就多让光耀他们干点儿！”粒淑母亲替峰耀家打算着，
　　“这样多少积攒点儿，他们手里有了钱，可以去拉点儿砖，圈一箍窑，等开春儿也娶个媳妇儿，免得那孩子整天看着愁人！”
　　“这几个钱哪儿够？你去跟珍儿说，咱们矿上过几天开始采石头了，看她家光耀愿不愿意去？只要不怕吃苦，今年年里也能挣点钱，开春就可以买砖圈窑了！”粒淑父亲说完，又低头继续吃饭。
　　“中，我这就去跟珍儿说。”粒淑母亲把脚就去峰耀家。
　　峰耀家的光景实在是艰难，年前峰耀的几个姑姑凑了点钱，给峰耀家里买了一头小牛犊，想着慢慢喂着，能再抱（方言，读bo,二声，生的意思）个牛犊，好卖钱。全家最值钱的就是这头牛了，眼看着再过两个月就要跑羔儿（方言，交配的意思）。可眼下为了圈窑的钱，只好把这头牛卖掉。可是卖了牛，就断了生钱的门路，一家人因此愁得吃不下饭。
　　“耀林他大（爸），不行，就卖掉吧，再咋着，（方言，怎么着的意思）咱光耀娶媳妇儿要紧啊！”峰耀母亲看着蹲在墙角的光耀说，
　　“你说和咱光耀一般大的，都娶了媳妇，就咱光耀到现在还打着光棍！”
　　光耀蹲在墙角，一声不吭，只拿着手指头在地上画圈儿。
　　光耀的父亲抽着旱烟，两眼茫然的看着屋外，也不答话。
　　“珍儿，珍儿，在屋吧！”粒淑母亲来到屋里，
　　“你咋来了，香兰？”峰耀母亲招呼粒淑母亲坐下。
　　“我来给你说个好事，你得感谢我！”粒淑母亲刚一坐定，就把刚才和粒淑父亲合计的事儿，给峰耀母亲说了，
　　“恩祥哥，我说，你看这事行吗？”
　　“香兰啊，你可帮我们家大忙了呀！俺刚才还想着要实在没门儿的话，就把这头牛给卖了，换两钱儿买砖给光耀圈口窑。你这一说，俺这牛就不用卖了！”峰耀母亲高兴得去拉峰耀父亲，
　　“他大，你说中不？”
　　“香兰，你回去跟正辉说说，看我去收不收？要中的话，我也去矿上干。这头牛平时就让峰耀和他妈招呼（管）着。”峰耀父亲把手里的旱烟掐灭，使劲得踩在脚底下。
　　“这个，恩祥哥，你身体不咋好，搁不住那样盘腾（方言，折腾的意思）！”粒淑母亲说完，扭头看着墙角蹲的光耀，就又改口说，
　　“恩祥哥，你去矿上这个事儿，俺做主给你应承下了，不用问正辉！”
　　“那就太好了，香兰，留着儿吃饭吧！你看，光顾着愁，饭也没做呢！”峰耀母亲说着赶紧往锅里添水。
　　“不用，不用，我已经做好了。欸，咋不见峰耀呢？”粒淑母亲说着就往外走。
　　“这孩子，天天在村口瞎跑着玩儿，不叫他回来吃饭，就见不着影儿！”峰耀母亲从面缸里挖出一红薯面，再掺上白面，准备擀面条。
　　等粒淑母亲走远，峰耀母亲就开始数落光耀，
　　“光耀，恁大想着你聪明，满心劲供你上学，谁着你不好好上，天天藏到窑洞里，还哄着恁大俺俩说上学了。现在好了，学某上好，你连娶个媳妇儿都娶不上。”
　　光耀是他们班里学习最好的学生，可是邻近高三的前半期，整个人不知咋的，就突然魔怔了。每天按时去上学，下学，可谁知是天天藏到上学路上的一个破窑洞里，看小说。等被光耀大（爸）发现后，好一顿挨。但不管咋说，咋劝，咋挨，就是再也不去学了。
　　家人看实在是没法，就只好由着他。
　　“别提他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以后上矿上出力再敢给我偷懒，你这媳妇儿都甭娶了！我把窑圈好也不让你住，直接留给峰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