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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鸾凤和鸣

作品名称:梦逝乾元      作者:文字生存录      发布时间:2020-04-06 10:31:42      字数:5874

  早春天气多变,寒风夹着雨丝迎面扑来,令人感觉又回到了冬季,刚刚孕育的花芽新蕊不胜骤寒,有些开始变黄。少郡晨起在花园里走了一圈,感慨春天来的真是不易,这严冬是不会轻易退却的。
  婉婷亲自撑了一把油伞遮在少郡头上,埋怨道:“这雨不大,也禁不住你长时间在外面走的,淋病了看你明日怎么上朝。”少郡笑道:“哪这么容易生病,一会儿我还要练剑呢。经过这一次我才知道,无论多少侍卫,也挡不住出其不意的第一剑。”
  她的眼睛被眼前的这把伞吸引,粉红色已经不那么艳丽,却是很熟悉,不禁道:“夫人怎想起这把伞来了,几年前的旧物还是这样齐整。”婉婷道:“这把旧伞兰湮拿它当宝贝,舍不得让人仍,没进雨季手边也没准备,就顺手拿了它。”
  “夫人不知道,这把伞的来历还有个故事呢,三年前……”少郡接过伞,与婉婷并肩向花园的侧门走去,一面缓缓讲述着买伞时的那段经历。
  在花园侧门里有两间不大却很整齐明亮的厅房,原是秦府二少小时候用来读书的花园小书房,如今少郡安排做了顾君眉主仆的临时住房。那位妇人正在收拾厅外门廊下的两架旧鸟笼,见少郡过来,施了一礼。
  少郡道:“这些东西叫他们收拾好了,你们是客,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就是。”
  “大人说的客气了,我做惯了事也怕闲着,既要在府里住一阵,我想回去拿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常用的东西。”
  “行,你若还缺什么就对兰管家说,他会给你备齐。”
  少郡回头见到站在门口的君眉,还是那副看似冷漠,眼里却掩饰不住单纯的神色。毕竟是被道林宠大的女孩儿,一向简单的环境突然变得让她无法接受的复杂,过去未来一团乱麻,理清这些爱恨还需要时间。
  少郡对她笑道:“顾小姐,本官在这种机缘下结识你,也是三生有幸了。我曾说过,若小姐有兴趣,本官可陪你过过剑招,我会言出必践的。”
  “你不怕我出剑杀你了?”君眉的话里没有敌意,真的是出于不解的惊讶。
  少郡笑笑不置可否道:“我们可以试试呀。现在我去给岳祖父请安,一会儿你在临凤厅前等我。”
  路上婉婷唠叨不断,少郡知她是担心,说道:“放心,这孩子的身手我见过,也是学了皮毛,怕是道林不愿让她学武行走江湖所以没请高手传教。是像我一样学着玩的,否则那天她也不会一剑不中掉头就跑。她性子傲,不是单凭讲些道理就服。再说,她已不是当日的冲动,府中侍卫众多,就是伤了我她也逃不掉。何况还有那位老妈妈,虽是仆人,却是一手把她带大,不会扔下她不管的。我说夫人,你夫君不是莽夫,把心放到肚里去吧。
  临凤厅前,少郡换了一身短衣,腰腹束得紧紧的,又刻意把胸部束了一下,挺拔玉立,手中持剑。这把剑是她从家中带出,狭长秀气,剑鞘上镶有玉石,雕刻着凌风二字。这把凌风剑还是在她小时,常在赫连府跟着子玉姐弟练剑,赫连晟见她聪颖好学十分喜爱,才特制了这把剑送给她。为此,两家夫人还开过玩笑,说这可是下的聘礼了,连子媗也赶着叫了好一阵小媳妇。不管这把剑的来历是什么,却是跟她到处辗转随至今日。
  君眉的剑略短,也是轻巧秀气,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她瞅瞅少郡的剑,像是暗暗纳闷,这位霍大人怎么也用这种剑?
  少郡见她一直拿着把剑望着自己瞅来瞅去,像是不相信自己会比试,就抽出剑道:“怎么,你不敢了,就是那天没有护卫,你也未必赢我。”
  “哼。”君眉只吐出一个字,脸上神色凝重起来。
  少郡脸上一直是微微笑着,挺剑伫立,说道:“来吧。”
  她的几套剑法练的已是纯熟,只是除了九岁前与子玉常练对打,多年来还未与别人对过招,今日一是她有意,二是兴起,倒想一试了。
  两人举剑格斗,一来一往,一进一迎,双剑劈来挡去。少郡感到君眉的锐气十足,力量却不大,她就用了套柔韧的剑招,专挫她的锐气。果然,打来打去君眉的劲头渐弱,火气却大了,急躁地没了章法,剑剑都是直逼少郡,却漏了不少破绽让少郡可乘。
  少郡暗笑,这人真是孩子,才这么一会儿就没了脑子,还想刺杀,送命差不多。
  谁也没注意此时萧小来到这里,见了那日的刺客,不由分说用刀一挡,就把君眉甩了个趔趄。她站定后,嚷道:“你,你干嘛?”
  “你说干嘛,我还没问你呢,那天的刺客是你不是?”
  少郡说道:“萧小别闹,我们是比剑哪,她是我远亲,那天是误会。”
  萧小道:“误会?可刚才那几剑像是误会吗,”他又一看君眉道,“想比试,那我们来比。”
  “比就比。”君眉嘴里不让,却原地没动,这位身穿戎装的小兵那天两下就把自己的剑碰飞了,咋比?
  少郡笑道:“顾小姐,今天就比到这儿吧,算是平手,改天再说。”
  又是一声哼,顾君眉转身去了。
  听少郡唤他顾小姐,萧小才注意到君眉的头发是束起来的,身上却穿的女子衣裙,那双脚走的轻巧灵变,又没女孩儿的扭捏,奇道:“是女的?也不太像。”
  少郡拍他头一下道:“打了一年仗,没见过你们军中的女兵吗,你以为女人就该扭扭捏捏呆在家里?小小年纪就学了这些成见,谁教你的,你师父?”萧小摇头,讪笑道:“不是,师父一家没这规矩,是萧小和她们待得久了,忘了她们是女的,还以为别的女人应该和她们不一样呢。”
  少郡见萧小说着话不住打量自己,问道:“你看什么,不认识大人了。”
  “是大人这身打扮没见过,也不知大人会剑术,看着新鲜,比平时更好看了,大人这把剑也漂亮。”
  少郡心里一惊,害怕他说给子玉,便把剑往身后一递扔给了兰湮,随即道:“你师父这么忙,你怎么有空闲跑这儿来混闹。”
  “嗨”,萧小一拍后脑勺,说道:“我忘了,师父让我带来两个人保护大人,”说着把身后的两人拉过来道,“这个叫鹿昭,那个叫丁时昌,他们都是东征军秘密小队的兵士,武功特好,连睡觉都是睁一只眼的,做你的贴身侍卫跟着大人,师父就放心了。”
  这事还是被萧小弄到子玉那儿了,以他的谨慎也是必然的。想了想,这金元和樊冰是宫里来的,算不得自己人。朝廷大臣被刺,宿卫指挥使派人加强护卫理所应当,歪打正着倒多了两个心腹。她便痛快应道:“大将军的好意本官领了,回去让他兵部入册,这两人我用了。”
  萧小喜出望外,临来时,师父还有些担心霍大人怪他多事,怕他不允,不想如此痛快。
  少郡看着鹿昭两人均是二十上下,身材同样匀称干练,只是鹿昭比丁时昌略清瘦,脸庞五官很标致,丁时昌却是白白净净有些秀气。少郡暗笑,子玉为了讨好自己,大概也是挑了挑外貌吧。她温和说道:“你们以后就作我的贴身侍卫直接受我安排。不过,日常我有丫鬟夫人服侍,你们就在绣英楼下面的厢房里住宿,如今不是战时,这里也没什么危险,睡觉是可以闭眼的。”
  少郡的话说的几个人一笑,两人顿时也不那么拘束了。
  寒流一过,气温骤然暖和,早已万事具备的御史大婚之日到了。
  茹修平是寒儒出身,父亲早亡,如今只有寡母在堂。他虽官居殿中侍御史有监督百官的权力,却是兢兢业业从不骄横。又处世公正廉洁,平日孤洁不羁的性格,让那些阿谀奉承拉关系的人望而却步,所以,不大的茹府一直保持着朴素守正的风格。大婚在即,为修平一力操办的霍少郡,叫人把简朴的茹府临时装扮的雍容大气、焕然一新,嫣红的地毯一直铺到大门外。
  修平站在少郡身边,悄悄对她道:“明谕大婚时,我只是个宾客,如今我大婚,却让明谕如此操劳,惭愧,惭愧。”少郡看着忙碌的下人,也悄声道:“我说仁兄,你可是娶的我义妹,你可以不拘俗规,我可是要点面子的。”
  午时过后,贺婚的宾客陆续到府,修平与母亲盛装出迎,少郡看着换上新郎装的茹修平,端得也是位儒雅翩翩的清秀公子,不由替金兰高兴。
  因为这位茹大人平日不与官员拉帮结派收受贿赂,这大婚之日倒是一机会了,所以朝中官员对这桩婚事虽议论纷纷,却也来的齐整。不过,修平早就发了话,贺礼贵重一律不收。这些人带的礼品也就很普通了,即是这样,修平也让手下把礼品悄悄打开,谁若夹带了银两或银票,如数退还。
  忙碌中,宫里内侍下旨来了,修平一愣,自己大婚连皇上也惊动了?少郡催他接旨道:“兄长快接旨,这是好事。”修平疑惑地看他一眼,与厅里众人齐齐跪了听宣,皇上先赞了茹修平的人品功绩,又夸金兰是巾帼才艺双绝,诰封婕淑人。
  皇上对女子的封号是随手拈来,完全是夫贵妻荣,可放在这时,却与众不同。修平猜到是少郡的主意,他知道少郡对女子的尊重和同情,也不屑于这些徒有的虚名,可这些却能堵住悠悠众口。御史中丞赫英和一帮御史台的同僚来的最早,目睹皇帝的圣旨,许多人喟叹不已。赫英也为修平夫妇高兴,他走近少郡,说道:“大人的义妹有此殊荣,就不会有人议论了。”
  少郡道:“这些人以门户之见俗不可耐,只能如此。以义妹的人品,何用这些虚设之衔,赫兄看着,好戏还在后面呢,我也让那些迂腐之人见识一下我们的真性情。”随着婚礼临近,赫连父子、魏东亭父女、还有宗霖、黄敬杰等许多军中将领也都陆续来了。
  吉时已到,修平在赫英的陪同下,带着迎亲的花轿执事、茹府的卫兵,在吹吹打打中奔霍府去了。府内的众位宾客也被少郡安置妥当,还宣布今日喜宴别开生面与众位来宾为新郎新娘献上一份特殊的厚礼。
  众人纷纷议论,不知少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迎亲的花轿被金元樊冰的霍府卫队护送着快进门时,魏东亭、黄敬杰、子玉等一拨人离席,像变戏法似的,把各种吹打乐器搬了出来。随着迎亲队伍进门,一路上吹打的乐曲停了,魏东亭的鼓锤一落,笛笙响起,引出唢呐声声,欢快的旋律伴着新娘走过殷红的地毯。
  子玉宗霖的双笛,黄敬杰和罗军的唢呐,魏东亭击鼓,红鸾、赫连晟外行就拿着锣钹凑点,两位吹笙的也是子玉找来的军中士兵。让少郡感动的是一向持重的老将赫连晟也被怂恿来了。不管他们是为婚礼贺喜,还是给少郡捧场,总之,两位王爷,一位候爷,外加两位伯爵和几位军功大将亲自下场,打破俗规,把这民间艺人的技艺献给了今日的新婚夫妇。
  这首曲子是少郡写信给山东剿匪的金彪,金彪再三婉拒不果才选了这首大得胜的曲子,说是送给妹妹的乡音贺礼,这首曲子被这些旷达的军人演奏的红红火火,很有气势。在乐曲声中一对新人交拜天地、母亲、媒人,送入洞房。不同的是,新娘被新郎挑去盖头后,并未按俗规坐床,随着新郎出来了。
  一身凤冠霞帔的金兰与修平并排着为宾客们敬酒,略略带着一丝羞涩。这位妩媚动人、举止豪爽大方的新娘,也让不少曾嗤之以鼻的人耳目一新,甚至有了些许的妒忌。
  修平夫妇来到演奏完毕的众人面前,挨个敬酒表示谢意。子玉道:“这首大得胜是金彪兄选的,送给妹妹做贺礼,我们不过是尽了点绵薄之力,借此恭祝两位新人琴瑟和睦,白头偕老。”
  其实这种新颖的形式最能引起共鸣的还是几位蒙古官员,赫英这才明白少郡的用意。当新人为他敬酒时,他端起酒杯起身出席,说道:“这场婚礼不同于汉族的习俗,倒有些我们蒙族人的畅快。今日我也献上一支歌,以歌做贺礼。”他与新郎同饮后,便唱起浑厚浓郁的蒙族民谣,纯熟的汉语,满大厅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高山不落,你是草原的鹰,蓝天飞来的白云,带来最美的新娘,晶莹的玉杯盛满香醇的酒,献给今天的新人,把美好的祝词编成花冠,为他们祈福!
  歌声未落,查尔钦和一位蒙族青年过来道:“光唱不跳,也不尽兴,赫兄不妨再放开一点。”三人正拉扯着,外面有人说道:“要知这么热闹,我早就该来了。”
  院里的人回头看见太子驾到,呼啦跪了。
  少郡道:“不知太子要来,下官失礼。”鲍硕两手一抬道:“我今日是贺喜来的不想兴师动众,大家起来吧,我还带来了太子妃的贺礼。”
  身后的铁季、莫格把装着玉如意的锦盒和太子妃亲手书写的鸾凤和鸣四字匾额交给一对新人。修平接过交给仆人,与金兰一起叩谢。
  鲍硕望着他们,笑道:“你们的婚礼不落俗套,刚才我都看见了。”他看看子玉他们,又对赫英三人道,“这歌舞是我们与生俱来,怎么不献上这份贺礼,来吧,让我来助兴。”
  太子这话一出口,连少郡都一怔,别人是喝了几杯酒,这太子可应是清醒的?修平道:“太子殿下不可,下官担不得的。”
  “有什么不可,你们汉人不是有三天不分大小的习俗吗,我今日难得不受拘束,过了这一刻你就没这面子了。正好也替太子妃报了你的一字之恩,明谕,你这主婚人答不答应?”
  少郡见太子十分随性,便道:“好,那下官就先敬太子一杯助兴。”她端着酒杯来到鲍硕跟前。鲍硕一口饮尽,抓住少郡的胳膊道:“平日我们同堂议事,难得见到我们蒙人的真性情,今日我可放松一下了。”他扔下酒杯,对赫英三人使个眼色,轻抬手臂,脚下一顿,一个返身旋到场子中间去了。赫英三人互看一下,也甩开手臂,屈身摆腿,随在鲍硕身边。他们大概是因与太子共舞有所收敛,却也是收放自如。踏着节拍旋转着,时而如鸿雁高飞,时而像骏马奔腾,他们身体每一个部位的摆扭拧转,甩绕不僵,斜而不倾。
  少郡还是第一次见鲍硕如此放松,像蒙族所有青年男子那样舒展豪迈,想起当今皇上,也许这位太子以后难得再有这样的松弛。受他们感染,她用手轻轻在桌上随他们的节拍敲击着。一阵笛声混合进来,随着舞动的节奏,一会婉转跳跃,一会明快奔放,竟也把握住了舞蹈的节拍。是子玉看的兴奋,情不自禁吹起横笛试探着附和,不一会儿,竟也能相得益彰。
  少郡心里一种莫名感动,要不是因这个种族最初的无节制屠杀,汉人也不会有这么大的隔阂抵触。大元有它的长处也有弱处,倘若蒙汉关系就像这笛声与歌舞一样融合一起,也许会开创一个千秋万代的盛元之治。
  少郡野马行空遐想时,舞蹈停了,笛声也戛然而止。
  鲍硕兴奋的像喝多了酒,拍着子玉的肩头,高兴地赞道:“兄弟,你的笛子吹得好,能跟上我们的节奏,只知道你会打仗,不想还有这天赋。我早说过,何时咱兄弟俩一起喝酒聊天尽一日的兴,今日如何?”
  子玉也很兴奋,不过他清醒道:“太子大哥,今日不行,我还有军务在身,不能饮酒。”
  “什么不能,交给他们就行,”鲍硕看了宗霖一眼,又道,“你姐从进了宫,你就没去看过她一次,她真的很想你。”
  想起姐姐,子玉也是惦念,可……子玉道:“殿下原谅,子玉确实太忙,再说子玉执掌兵权,毕竟是外戚,也不宜与后宫过密,以免落下口舌。”
  “就知你是这样想,你们已经比当年的刘家谨慎多了,后宫也并非是无情之地,明日我就召你进宫。”
  子玉见鲍硕这样说了,急忙谢恩,心里实在是想见姐姐一面。
  修平和金兰双双捧杯为太子敬酒,这种感激是发自内心,一向不羁的他,也想不到今日会有如此荣幸。金兰流落风尘多年,不想一日嫁得心中所爱,又得到高朋贵戚的真情尊重,早已数次感动的热泪盈眶,就为这感动,他们会对太子倾力辅佐,不惜生命。
  少郡见到金兰被泪渍浸花的粉妆,叫茹府新买的丫鬟翠儿把她拉到侧门外,让她补妆。不想修平跟着过来,说道:“我刚才就想说,挺好的人干嘛抹成那样,翠儿,你带夫人去洗洗,就这么干干净净回来就行。”
  望着义妹的后影,少郡笑他道:“这洞房还没进,你就原形毕露了,天然去雕琢的讲法,亏是金兰天生一副粉雕玉琢的肤色,换个人就不灵了。”
  修平被他说的不好意思,加上喝多了酒,脸有些发红,蓦然想起鸾凤和鸣四个字脸越发红起来,他失口说了句,在下还要感谢大人,然后迈步向大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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