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宿北战役练就铁脚板

　　全面内战爆发后，蒋介石对自己的军事实力十分自信，他坚信依靠全副美式装备的国民党军绝对能够打败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武装，用武力统一中国。
　　为此，他从后方抽调大量兵力围攻我各解放区，其中进攻的重点仍然是包括父亲所在山东野战军和华中野战军所在的华东战场，投入的兵力是全国各个战场最多的。
　　按照蒋介石制定的迅速结束苏北战事的计划，在徐州绥靖公署主任薛岳指挥下，敌军集中了十二个整编师二十八个旅的兵力，从东台、淮阴、宿迁和枣庄、峄县分四路向我山东和苏北、苏中解放区大举进攻，企图切断我两大野战军之间的联系，吃掉我华中野战军主力，将我军压至陇海路以北地区。
　　当时华中野战军粟裕司令员指挥的主力部队集结在苏北盐城、涟水一带，而陈老总带领父亲他们山东野战军主力仍在山东境内的鲁南地区。
　　从山东峄县到江苏东台的一千多公里的战线上，几十万国民党军从三个方面大兵压进，对我山东和华中野战军主力形成了半包围态势。就双方在兵力和态势上的对比来看，国民党军队占据优势，而我山野和华野处于劣势，形势对我军不利。
　　针对这种情况，陈粟首长沉着冷静地分析研究了当前敌情，决定根据敌军多路向北进犯、间隙较大，应援不便，其中宿迁的敌整编六十九师一路孤立突出，对苏北解放区威胁最大的特点，集中山野第一纵队等共二十四个团的兵力，首先歼灭由宿迁进犯的整编六十九师。
　　一九四六年十二月十五日黄昏，山东野战军第一纵队和第八师率先向进至晓店子、嶂山镇地区的整编六十九师发起突然攻击，从而打响了宿北战役第一枪，到十八日拂晓，我军对敌军发起总攻，激战至十九日凌晨，将其全歼。敌中将师长戴之奇自杀，副师长饶少伟被俘。此次战役历时四昼夜，全歼国民党整编第六十九师三个半旅及工兵第五团等部共二万余人。
　　宿北战役是自在解放战争开始后，由山东野战军司令员陈毅和华中野战军司令员粟裕第一次共同指挥的一次大规模的歼灭战，也是山东野战军和华中野战军会师后的第一个胜仗，通过这次战役，我军初步取得了大兵团协同作战的经验，因此，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
　　宿北战役开创了解放战争以来，我军一次作战歼敌最多的纪录、我军一次作战歼敌一个整师的先例。
　　战役开始前，父亲他们特务团随山东野战军机关到达江苏省沭阳县阴平乡以西叶圩庄，这里将是即将开始的宿北战役我军的前线指挥部。根据团里的警戒分工，一营一连随野司指挥部一起进驻叶圩庄，担任警卫任务，而父亲他们其他连队则以叶圩庄为中心，向四周布置警戒任务。
　　这叶圩庄，位于潼阳镇西几公里，村内居住二十多户人家，由于村里人大多以叶姓为主，所以叫叶圩庄，也叫叶庄。父亲他三们连在布防时，曾路过叶庄，记得村外四周有防护沟，这个村庄四周不靠村，显得很孤单。村里有一道圩门，还设有临时吊桥，村外还有一条通往新沂火车站的大路。
　　战役打响后，父亲他们特务团除一营一连驻扎在叶庄，担任警卫前指任务外，其他部队随山东野战军司直机关一起行动，首要的任务是担任司直机关的警卫任务，其次是为了迷惑和牵制敌人，不让我前线指挥部被敌人发现。
　　按照陈粟首长的指示，父亲他们特务团不仅要迷惑和牵制敌人，而且要在运动中寻找有利战机，在运动中歼灭敌人。
　　为此，父亲他们不停地转移和移动，时而傍晚出发，一路急行军，拂晓天亮时分宿营；时而改为白天、夜晚都行军；有时一整天都在行进中度过，吃饭只能是边走边吃。夜间也经常行军，睡眠严重不足，有时人实在困极了，但部队仍要行军，于是有的同志发明了行军中后面的人拉住前面人背包带闭着眼行走的绝招，结果在部队中悄悄传开，首长们尽管不赞成这样，认为这样会放松警惕，但战士们有的是办法，大家采取每支队伍在排首、中间和排尾都有人轮流值班，保持清醒和警惕，其他人则拉着前人的背包带闭眼休息，过一段时间轮换。
　　也许看到战士们实在太累了，首长们不忍心再反对，只好对干部提要求，让各级干部多牺牲些，多担任执勤任务。而一些老兵和党员看到干部们经常夹在队伍中间担任执勤时，便主动要求加入执勤，最后老兵、党员的行动又带动了更多的人加入到执勤行列，成为一段感人的佳话，广为流传。
　　作为特务团的警卫战士，父亲他们比其他战士更辛苦，每当到了宿营地，其他战士就可以休息了，而父亲他们还要分里、中、外三层进行站岗放哨，确保司直机关的安全。而其他休息的战士也主动帮父亲他们警卫战士向老乡借门板、稻草，铺好床铺，还帮他们烧好热腾腾的洗脚水，等他们下岗后，好用热水烫烫脚。
　　一次在行军中，父亲的脚起了泡，想到不少战士的脚也都起了泡，而父亲他们又是特务团战士，任务重。因此，父亲一直咬牙坚持着，可时间一长，血泡破了，脚一着地就钻心疼，根本不敢用力。由于很多战士的脚都和父亲一样破了，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连首长只好让党员和骨干多辛苦些，来回搀扶父亲他们。
　　班长张道义尽管自己的脚也有血泡，但他和两位副班长仍一路照顾父亲他们年纪小的战士。晚上，到了宿营地后，班长让父亲他们几名小战士先用热水泡脚，早点休息。可等他们执勤下岗后，却发现父亲他们都还没有洗脚。班长火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泡脚？”
　　说完，班长就走到父亲的面前，蹲下把父亲的脚抱起，用手准备帮父亲脱袜子。父亲一着急大声喊道：“班长，别脱。”
　　父亲的喊声惊动了一屋人，还是副班长陈宝清心较细，他从班长手里接过父亲的脚，抬起看了看，结果发现，父亲的袜子早已被血泡染红了，加上长时间的行军，脚上的皮已经和袜子黏在了一起，根本无法脱下。
　　班长一脸羞愧地对父亲说：“你怎么不早说啊？疼吗？”父亲强忍着眼泪摇头道：“不疼，我能克服。”
　　这时，排长拿了把剪刀进来说：“来来来，我已经弄了好几个了，有经验，我来帮你。”说完排长用剪刀慢慢帮父亲剪开袜子，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团棉球，撕下一小块，沾些热水，轻轻擦着父亲的血泡，边擦还边用嘴轻轻吹着。
　　看着眼前的一切，父亲再也忍不住了，热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排长抬头对父亲说：“怎么啦，像个大姑娘似的，疼吗？”
　　父亲使劲地摇了摇头，擦干了眼泪。
　　排长见班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就调侃道：“你们知道吗。这叫什么？”
　　全班人相互看了看，摇了摇头。
　　排长神秘地对父亲他们说：“这叫放炮！”说完哈哈大笑，拍了拍父亲的肩，又蹲到战士张士俊身边，帮他剪袜，挑血泡。
　　尽管往事早已过去半个多世纪了，然而，在当时那种极其艰苦的条件下，人民军队的这种官兵一致，亲密无间的战友之情一直牢牢印刻在父亲的心间，每当想起排长帮他挑血泡时情景，总是感慨万千，激动不已，而这也正是我军能够战胜敌人的重要法宝之一。
　　战役开始后第三天，父亲他们接到团首长的紧急命令，让他们一营二连、三连立即赶到靠近主战场的司吾山五华顶一带，去接应即将转移到这里的前线指挥部。
　　父亲他们火速赶到了指定地点，以五华顶指挥部为中心，对周围进行严密警戒。开始，父亲他们有些弄不明白，怎么突然提高了戒备的等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父亲他们才听连首长讲：昨天下午，野司指挥部驻地叶圩庄外曾来了一个自称是小贩的陌生人转了一圈，后来证实此人是国民党特务。在此人走之后不久就来了几架国民党飞机，向庄内投下了十几枚炸弹，当场炸死两名警卫战士，其中最近的一颗炸弹离陈毅司令员居住和办公的村大户人家叶家仅有20多米，幸好之前特务的可疑行为已经引起了警卫部队的警觉，立即将陈老总等首长转移走了。随后，指挥部决定立即转移到司吾山五华顶。因有了前面的教训，司令部决定调父亲他们特务团一营剩余两个连回来加强对野司指挥部的警卫任务，确保指挥部机关和各位首长的安全。
　　宿北战役不仅是我军在解放战争中的一次反敌人包围的胜利，而且我军广大官兵在长距离的运动战中，硬是靠两双脚赛过了敌人的汽车轮子，父亲他们这些人民子弟兵在运动中练就了一双铁脚板，靠的是顽强的意志和吃苦精神，凭的是为了解放新中国的坚定信念，而这种精神和信念对父亲这些来自人民的军队来讲是至关重要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