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众里寻她千百度

　　唐依云！没错，就是她。尽管岁月的风霜夺去了她青春的容颜，时间的刻刀在她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迹。但是，那脸型，尤其是那双眼睛和那眼神，却始终不会改变。
　　老太太慈祥地爱抚着扑过来撒娇的央金，笑着打趣她：“都快五十了，还学小姑娘撒娇，不嫌害臊哇？”
　　央金：“我才不害臊呢，我就是八十了，您也是我阿妈。”
　　次仁和余志刚笑嘻嘻地扶着老太太，向她逐一介绍了陆宁他们几个。当介绍到艾米的时候，老太太拉住艾米仔细端详了半天，语气有些激动地问：“孩子，你从哪里来，你叫什么名字？”
　　艾米：“我的中文名字叫唐依云。奶奶我看您这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您呢？”
　　能不面熟吗，艾米长得跟唐依云一模一样，不客气地说，艾米就是年轻时的唐依云。祖孙俩虽然从没见过面，但是每天都是照镜子的，对自己长得什么样还是很清楚的。
　　唐依云：“那你爷爷叫什么？”
　　艾米：“我爷爷叫唐继礼，我二爷爷叫唐继廉。奶奶，您认识我爷爷吗？”
　　唐依云一把把艾米搂进怀里，她老泪纵横断断续续地说：“你爷爷是我大哥，唐继廉是我二哥，我是你的姑奶奶，我原来的名字也叫唐依云。”
　　不用多说了，所有的人都明白了，所有的人也都是惊喜万分，大家费尽心思寻找的人原来就在身边。老人家搂着艾米一边哭一边看，看一眼、哭一会，亲一口、又流泪。
　　艾米已经哭得说不出整句的话，她抱着唐依云断断续续说：“姑奶奶，我爷爷和二爷爷都想你，我爷爷现在躺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就喊你的名字，他想你呀。我们大家都在找你，可是一直找不到你，姑奶奶，呜呜呜。”
　　“宝贝，奶奶也想你们，想你们呀。”
　　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老这么哭可不是办法，陆宁捅捅身边哭的梨花带雨的韩梓桐。俩人赶紧走上前把老人家扶到椅子上坐下，次仁和央金也赶紧过来安慰阿妈。唐依云拉着艾米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艾米紧紧抱着唐依云，扎进她的怀里片刻也不想离开。
　　等到祖孙的情绪都平静下来以后，陆宁挨着唐依云身边坐下。
　　“唐奶奶，我叫陆宁，我想给您看一张照片，有个人一直在想着您，也一直在找您。”
　　说完，陆宁拿出那张唐依云和宋伟的合影双手递给了她。唐依云接过照片，这张照片是经过项辉翻拍的，经过仔细处理之后，画面更加清晰，照片上两人的音容笑貌，展现在唐依云的眼前。唐依云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宋伟，一丝红晕飞上面颊。
　　她的动作是那样轻柔，她的眼光是那样温存。在那一刻，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回到了那个充满战火硝烟的地方，他们定情的地方。
　　唐依云：“是他让你们来找我的吗？”
　　陆宁：“是的。宋爷爷和于定国爷爷在一起，宋爷爷一直在思念您。这么多年宋爷爷一直在寻找您，他非常想和你再见一面。”
　　唐依云：“他还好吗？”
　　陆宁：“唐奶奶，宋爷爷好与不好我说了不算，既然我们已经找到您了，我想您还是自己去看看他，好不好？您不会是还在怨宋爷爷吧？”
　　唐依云抬起头看着陆宁，她摸着陆宁的脸说：“好孩子，我从来没怨过他，只要他好好的我比什么都高兴。你说得对，我是应该去看看他了。孩子，你现在能联系到他吗？”
　　陆宁：“能，肯定能，必须能。我马上联系宋爷爷，您稍微等一会。”
　　不用陆宁吩咐，王文江立刻拨通了留守的通信员的电话。
　　王文江：“喂，小赵，宋老在吗？”
　　小赵：“主任，宋老这会不在，宋老心脏病复发，已经送进医院了，我现在就在重症病房的外面。”
　　王文江：“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小赵：“就是昨晚，现在正在抢救，正在抢救。喂喂，主任，主任你在听吗？”
　　王文江呆呆地拿着电话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对唐依云说。一边的韩梓桐早就听清楚电话里小赵说的情况，她哇的一声扎进陆宁的怀里哭了起来。
　　此时的唐依云却很镇定，她走过来轻轻地问王文江：“是不是老宋的情况不好？”
　　王文江：“首长昨晚心脏病复发，现在正在抢救。对不起，我们没有照顾好他。”
　　王文江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唐依云：“我要去见他，哪怕是最后一面我也要去见他，就陪着他、看着他和他说说话，如果上天真的不给我们再见面的机会，那就让我送送他吧。”
　　王文江：“是，我这就去安排。”
　　几个人忙着各自通知那些一直关注着这件事的人，简单吃了饭，收拾好行装之后，王文江已经落实了交通工具。西藏军区的领导们特意安排了一架专机等着他们，次仁和央金实在不放心自己的阿妈，也决定跟着唐依云一起去青山市。
　　军用机场上，一架“运七”军用运输机已经停在跑道上。几个人在王文江的带领下通过守卫森严的警戒线，在机场上简单地和当地军区的同志进行了交接。最后决定唐依云、次仁、央金、陆宁、韩梓桐、艾米、项辉和王文江八个人乘专机赶往青山市，其他人乘车返回。
　　专机轰鸣着冲向天空，机场上的人们不停向着远去的飞机挥手，心中不断地祈祷着，祈祷着这对分别几十年的恋人能够再次相会，能够再次享受他们本该享受的幸福。
　　不仅是他们，那些一直关注这件事的人们，也都在各地默默祈祷着。在那一刻，所有人都深刻体会到，幸福是多么来之不易。
　　青山市第一医院重症监护室内，宋伟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就像刚刚取得了一场战斗胜利之后在休息一样，安静的监护室内只有各种仪器发出的单调的滴滴声。
　　监护室外，于定国紧张地询问主治大夫关于宋伟的情况。
　　于定国：“大夫，他的情况怎么样，能不能醒过来？”
　　大夫叹了一口气：“病情来的猛烈也突然，我们请来了专家，尽力抢救，目前的情况还不容乐观，三天之内不能醒过来的话，后果就……”
　　于定国：“好了我知道了，谢谢大夫。”
　　于定国焦躁地在监护室外走来走去，小赵悄悄走过来说：“首长，刚才王主任来电话了，他们已经找到了唐依云，也知道了首长病重的情况，正在乘专机返回，专机大概要在凌晨到达。上级命令我立刻去机场等候，首长，您还有什么指示？”
　　于定国：“找到依云嫂子了？太好了！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辛苦你了。”
　　小赵敬礼之后转身走出病房。于定国来到玻璃门前，他手扶玻璃门泪水长流。
　　“哥啊，孩子们找到唐依云了，找到嫂子了。嫂子正在赶来，你要坚持住哇，一定要等着嫂子来呀。老天爷呀，你就不能让我哥和我嫂子好好见上一面吗，就见一面说说话也好哇。”
　　这位面对枪林弹雨尸山血海都不曾流泪的硬汉，现在手扶着玻璃门默默地哭泣，那身影显得那么无助，旁边的小护士走过来轻声地劝慰着于定国。
　　凌晨两点，青山市机场。运七呼啸着降落在跑道上，小赵直接把车子开到了飞机旁边。陆宁他们搀扶着唐依云快速坐上车，王文江果断地一挥手。
　　“出发，市医院，快！”
　　车子快速而平稳地驶出机场，向着市医院奔去。在飞机上陆宁已经把宋伟这些年是怎么寻找唐依云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唐依云现在什么话都不说，大家都知道她是想尽快见到宋伟，一路上大家都不说话。只在心里默默地催促，快点，再快点。
　　于定国靠在沙发上打了个盹，睡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丹东车站上，他仿佛看见宋伟拿着唐依云的挎包在跟她说着悄悄话。
　　“哥、嫂子，你们又见面啦，你们怎么不理我呀，你们跟我说话呀。哥、嫂子。”
　　于定国被自己的声音喊醒了，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一张温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他一抬头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于定国紧绷的心瞬间放松了，他看见了唐依云，时隔几十年不见，他依然记得嫂子的脸。
　　“嫂子……嫂子……你可回来了，可回来了。”
　　于定国拉着唐依云的手，哭得像个找到亲人的孩子。
　　“定国……你还在，真好。这么多年你替嫂子照顾你哥，嫂子谢谢你。”
　　小护士赶忙搬过椅子让唐依云坐下，随后立刻给于定国量血压。于定国年纪也不小了，小护士担心他过于激动而发生意外。
　　唐依云：“小陆，麻烦你去找主治大夫，我先跟他沟通一下。艾米留下陪我，其他人暂时先到外面休息。”
　　唐依云毕竟是学医的，面临这种时刻依然能够保持镇静。陆宁转身去找主治大夫，韩梓桐和项辉留下来记录这个时刻。
　　主治医生来了，唐依云简单和主治医生交流了一下，医生为难地看了一眼于定国。
　　于定国果断说：“一切都听我嫂子的安排。”
　　医生点点头，叫来着值班护士和几个大夫守候在玻璃门边，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的情况。项辉悄悄打开摄像机，陆宁拉着韩梓桐的手站在玻璃门外忐忑不安地看着病床上的宋伟，还有慢慢走近他的唐依云。
　　唐依云慢慢来到床边，俯下身仔细打量着宋伟。几十年没见了，那个魁梧英俊的青年军官，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紧闭的双眼遮住他那双明亮炙热的眼睛，眼角深深的皱纹和几点老年斑清楚地告诉唐依云，这个她一生不能忘却的人，这个夺走她的心和情的人，这个她一生中唯一的恋人，已经老了。老的快要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她了。
　　唐依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双手轻柔地抚摸着宋伟的脸。他瘦了，嘴角还起了干皮，他一定是渴了，那个曾经端着搪瓷缸子喝酒跟喝水一样的铁血男儿，如今却连一只小小的玻璃杯都端不起来。
　　唐依云心疼得用棉签沾着水杯里的水，仔细地轻轻地擦着宋伟干渴的嘴唇，那动作轻的就像母亲在照顾熟睡的孩子。
　　“伟，我来了，你的依云来了。别怕，我陪着你呢。小陆告诉我你一直在找我，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我知道你放不下我。当年我怕连累你，到了拉萨就改了名字。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宋念伟吗？因为，我也忘不了你。在过去、在我们老家，嫁出去的姑娘都随夫家的姓，所以我就跟了你的姓，在我心里，我就是你的妻子，是你媳妇。所以我要姓你的姓。”
　　唐依云的声音很轻柔，但却一字不拉地送进每个人的心里。韩梓桐转过身把脸贴在陆宁的胸前，陆宁紧紧抱住韩梓桐，眼泪一滴滴地落在韩梓桐的秀发里。
　　“伟，我一辈子没结婚，我在守着你，等着你。我收养了两个孩子，她们都长大了，也都成家了。儿子叫次仁，汉文名字叫宋晓伟。女儿叫央金，汉文名字叫宋晓云。他们都是好孩子，他们小的时候总是问我，爸爸是谁？我就告诉他们，你们的爸爸叫宋伟，是个大英雄，他们听了可开心了。儿子如今在公安局工作，女儿在歌舞团，可漂亮了。他们今天也来了，等你好了，叫儿子女儿好好孝敬你。”
　　“伟，别睡了。我都回来了，你的依云回来了，你为什么还不睁开眼睛看看我，过去你一回家就搂着我看个没完。我问你还没看够呀？你就说，看不够，一辈子也看不够。现在我就在你身边，我知道你很累，你想我想了一辈子，能不累吗。但是，你过去可不是这样的，只要你想干的，你一定会干成的。这辈子，我没要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要求你了。就这一次，我要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
　　宋伟紧闭的双眼中流出了眼泪，和唐依云滴在他脸上的眼泪混合在一起。唐依云慢慢地把自己的脸贴在宋伟的脸颊上，嘴里仍旧轻柔地说着两个人在一起时的甜蜜。
　　“嘟”监测仪上出现了一个明显的跳跃曲线，宋伟的手指动了一下。
　　艾米：“奶奶，爷爷动了，爷爷动了，奶奶继续。”
　　医生们涌进监护室紧张地注视着仪器上各项指标。
　　“伟，是你回来了吗？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依云啊，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再也不离开你了，你看看我呀。”
　　唐依云轻轻捧起宋伟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脸上。开始是一个手指，逐渐的五个指头都在慢慢动。
　　在人们的注视下，宋伟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他的眼神起初还有些迷茫，但当他看到唐依云的时候，他的双眼立刻变明亮起来，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唐依云再也不曾挪开片刻。
　　“依云，依云，你回来了，你怎么变老了？”
　　唐依云破涕为笑：“是啊，我老了，你不也满头白发了吗？嫌我不如当年漂亮了吧？”
　　“依云，在我心里，你就是最美的那个，谁也比不上。”
　　医生正在紧张地替宋伟做着检查，唐依云知道这时候不应该干扰医生们的工作。她刚要站起身，宋伟却拉着她的手不松开。
　　“依云，别走，别走。”
　　“好，我不走，我就陪着你，陪着你。”
　　监护室外的人们热烈地拥抱着，若不是这里不能大声喧哗早就欢呼起来了。艾米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她虽然流着泪，但脸上却满是欢笑。
　　韩梓桐和陆宁紧紧拥抱在一起，忘情的时刻，两双唇紧紧贴在一起，全然不知道笑眯眯的项辉已经把这一幕全都录下来了。
　　消息通过网络发表出去，那些一直关注着这件事的人们也和陆宁他们一样守候在电脑跟前。当他们知道宋伟和唐依云终于见面的时候，欢笑和泪水在人们的脸上肆意地流淌着。
　　什么是真爱，什么是幸福，这就是了。在那一刻，很多人想明白了很多道理，他们拿起电话或是以各种方式把这辛福的时刻传向更远的地方，传向更多的人。
　　遇见的时候，我们相爱了。但是遇见了相爱了，不一定就真的懂得爱。只有经历了挫折以后，还依然坚守着这份爱，那才是真的懂得了爱，那才是真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