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星期一早晨，崔雪带着两辆车停在沙默家楼下。一辆是沙默奥迪专车，另一辆是台三菱旅行车。崔雪听柳淑彦说东西不少，便安排这辆三菱旅行。崔雪领着两个司机上到三楼，把几个箱子、包裹抬下楼塞进旅行车。过一会儿，高美美和韦伟妻子孟姝也推门进来。
　　沙默问孟姝：“你还要上班，怎么也过来了？”
　　孟姝红着脸说：“我请了假，过去帮助布置布置！”
　　沙默没再说什么，他猜测，一定是韦伟让孟姝去的。沙默猜的没错。昨天孟姝回家后对韦伟谈起沙默将去省城的事，问韦伟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送一下，韦伟说应该去，这还用问吗。孟姝是个腼腆内向的女子，对于男人之间和官场上的来往向来生疏，便说我哪里明白，要不怎么问你呢。韦伟知道妻子疏于人情世故，便说一定要去，人家帮过我们，你又和那几个女人熟稔，不去不好的，而且，以后沙主任不常回来，你没事也和嫂子多亲近，她蛮喜欢你的。孟姝说，我也觉得应该去，就是拿不准主意，怕给人家添麻烦。所以，她就和单位请了假，约了高美美一同赶过来。
　　收拾停当，来到楼下，沙默打量一番三菱车后说：“我坐这辆车，你们随意。”
　　他想借这次行程，了解一下黄喆的驾驶技术。对于这个蔡芳的亲外甥，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他还是比较满意的。小伙子一脸英气，朴实沉稳，尤其是有着与自己相仿的身高和壮实。他把自己对男人和女人身高的比例标准，也转移到工作中来，有些先入为主，至少在心理上更愿意接纳形态气质接近自己的男人。
　　“那好，我坐奥迪！”柳淑彦明白沙默的用意，拉开奥迪车门。
　　崔雪说：“我陪嫂子！”
　　柳淑彦笑了说：“得，你可是他的办公室主任呦，这样吧，这车小，我看静宜陪我就行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柳淑彦知道崔雪和高美美都性格开朗，喜欢在沙默身边转，说说笑笑，如鱼得水，倒是孟姝性情腼腆安静，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孟姝。
　　“行，美美和崔雪上这辆车，没有你们两个在旁边说话，我这一路上可要郁闷至极了！”
　　沙默摆摆手，兀自先钻进三菱车。崔雪和高美美相视吐吐舌头，得意地一前一后上了车。孟姝也乖巧地随着柳淑彦钻进奥迪，坐在柳淑彦身边。三菱在前，奥迪在后，两辆车鱼贯驶上宽阔的街道。
　　车上胜利大道，车速略微加快。初春时节，路旁已然有桃花开放，虽然浅浅淡淡，但在阳春三月却无比鲜艳，让人陡觉春来，心旷神怡。沙默有种莫名的惬意。蓦然想起唐朝孟郊的那首《登科后》，不禁在心里默吟：“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嗳，这个蓝天使真厉害，又办什么美容学校了……”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崔雪忽然叫了起来。
　　沙默向另一侧窗外看去，见蓝天使美容美发中心旁，又耸立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上书：“热烈祝贺蓝天使美容美发培训机构成立！”
　　坐在沙默后排的高美美说：“它家好高档呢，我都没进去过！”
　　“这好办，哪天我带美美过去，那家老板我认识！”崔雪轻描淡写地说。
　　沙默想，这个叫芸的年轻女人倒是办事麻利爽快，自己前几天刚刚让下属给她办理了社会办学许可，她这边就大张旗鼓宣传开来，可谓争分夺秒，有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又想起，芸在电话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居然兴奋地说“沙主任，你真是办事的男人，我跟定你了”。这让沙默窘迫尴尬了好一会儿，虽然女人并没有别的意思，但这种率直与坦诚，还是让沙默有些难为情，觉得这个女人看起来似乎有些圆滑世故，其实情急之下口无遮拦，还是蛮带孩子气的，不乏率真与淳朴。换了欧阳若岫，无论任何情境之中，也说不出这种话来。所以两个女人比较起来，芸似乎活得更为轻松率性，而欧阳若岫则辛苦多了。
　　上了高速公路，车速明显快了许多，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沙默从后面注视黄喆背影，观察着他驾驶的动作，觉得很谙练。尤其他的表情，严肃而机敏，视线总是在前方、左右视镜以及后视镜之间逡巡，没有半点懈怠和溜号，这让沙默感到满意。而且，虽然车速很快，但行进很稳，没有飘忽的感觉。即使在转弯之处，乘车人左右摆动的幅度也很微小，没有那种强烈的离心力。
　　“小黄，你这车开的好啊！”崔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赞许说。尽管她不会开车，但坐车却很专业，对于司机的驾驶技术也颇有发言权。
　　“是呀，真让人羡慕，我什么时候也能达到这个水平！”高美美也称赞说。
　　她不时也鼓捣鼓捣车，有时也会跑到教委说要去办事，蹭那辆切诺基出去开一阵子。沙默也很娇惯她，有求必应，那辆车他很少借人，但只要高美美张嘴，他就头也不抬把钥匙丢过去。高美美也谨慎，从未出过什么事故，身在交警支队，近水楼台，现在，C本驾驶证也揣在兜里，所以，对开车格外迷恋。
　　黄喆听了，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抿抿嘴，但没有接话。
　　沙默笑了说：“美美啊，最近练的怎么样，有没有魄力在高速上施展一下？”
　　“那可不行，我倒是敢，就怕你不敢坐！我得对您老宝贵的身体和生命负责呀！”高美美摆摆手说。
　　“是嘛，我那辆切诺基都快成你的实习车了，现在连高速都上不得，你这学习成绩令人失望呦……”沙默望着窗外说。
　　“说啥呢！”高美美难为情低声说，还在后面用手指俏皮戳戳沙默的肩膀。
　　沙默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他不是笑高美美的害羞，而是笑她的动作。这种小动作对他来说何其熟悉和亲切。在外面的时候，欧阳若岫常常喜欢用这种小动作来提醒他，动作虽然轻微细腻，但却极富内涵，他每每能够从她指尖之中感受到一种涓细的爱意涌动。而高美美在这点上又与欧阳若岫极其相似，自然令他颇为陶醉和自得。他想，倘若欧阳若岫也在这辆车上该有多好。他又想起她那只烫伤的小手，心里不免牵挂起来，也不知她是否按时换药，乃至于现在是否愈合……
　　崔雪接过话说：“美美在女孩子中就算挺厉害了，就我这傻大胆，也不敢开车呢……”
　　“哦……不过，我看你还是接触一下车有好处，毕竟年纪小，还负责办公室工作，可以学学嘛！要不，我把切诺基暂时留给你和美美练习？”沙默说。
　　“我可不碰这东西！我要学，教委现成的车和师傅……”崔雪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腹部，漫不经心回头跟沙默说，却瞥见高美美冲自己挤挤眼睛，马上明白了高美美的意思，便又说，“要不，你就留给美美呗，她也可以好好练练手……”
　　“哦……她呀，我可不放心，一辆车倒无所谓，可我要对她年轻宝贵的身体和生命负责啊！”
　　话音一落，车里人都笑了，尤其高美美埋下头去掩着脸，好长时间不好意思抬起头来。羞恼之中，还没忘伸手又戳了沙默肩膀两下。笑声落尽，她才抬起头来说：“沙叔，你就不能让着我点！”
　　崔雪爱热闹，便煽风点火说：“可不是嘛，不过啊，美美，你不了解你沙叔，他那报复心可强着呢，在宣传部那多半年，我可没少让他奚落，我说一句，人家有一百句等着我呢……”
　　高美美说：“是吗？不至于吧，有那么苛刻，沙叔可是宽容豪爽的男人，怎么会那样……”
　　“那得看是谁！你还不信，我可是多有领教啊！”说到这里，崔雪又想起了欧阳若岫，心里一股妒气陡然升起。
　　沙默自然清楚崔雪此番话的弦外之音，怕引起她更多的牢骚，便安抚说：“看你像个孩子似的扒小肠，还说别人报复心强，我看倒是你什么事都记着，有点睚眦必报的意思，局长太太就这胸襟啊……”
　　崔雪扑哧笑了。她借着沙默的话头一想也是，自己现在确实今非昔比，出人头地，那股妒气马上烟消云散，不知去向。便侧身朝沙默扭扭脖子，一脸得意。
　　高美美冰雪聪明，见两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虽然一头雾水，不明就里，但知道其中必有故事。不过她并不关心那些与她不相干的旧事，现在，她只关心那辆切诺基。
　　沉默片刻，沙默说：“也好，这辆车暂时就由美美替我保管……”
　　“谢谢沙叔！保证完成任务！”高美美马上表态。倘若在沙默前面，她一定会给沙默一个标准的敬礼。
　　“先别急着谢，我这还有要求呢……”沙默说，“第一，保证安全，不能出事，第二，除了练车，不能开车出去玩，第三，必须有个师傅带带你！怎么样？”
　　“哦，前两项没问题，第三项嘛……也没问题，我让谭嫣姐教我，行吗？”高美美仰脖想了想回答。
　　“行，这个主意好，就让谭嫣教你，回头我给她挂个电话！”
　　谭嫣开始并不知道沙默为何如此关注高美美，当得知高美美的男朋友是省委组织部长的秘书时，大吃一惊。尤其是听崔雪说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基本确定，春节在江中蛟家聚餐高美美也露了面，便顿生敬意，对高美美更加关照，亲如姊妹。颇具官场敏感的谭嫣，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既可以笼络沙默，靠得更近，又可以通过培养感情交下高美美，埋下一条通往高层关系的伏线，对丈夫卞江的继续升迁可谓大有裨益。尽管卞江在廖广德的提携下有所进步，但也仅限于莲城这个层面和公安系统，超出这个范围，廖广德便心有余而力不逮。而沙默和孔力则不然，都有着广阔的上升空间，将来都有大权在握的可能。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放弃这个天赐良机。后来卞江发展的关键时刻，果然得到了沙默的襄助，证明谭嫣不愧为一个颇有远见的女流。
　　“对了，沙叔，”高美美忽然想起一件事，“昨晚我和谭嫣姐请假时，她本也想要过来送你，但今天有个关于女警中队正式纳入编制的会议，所以她让我告诉你一声，说以后去省里时再看你！”
　　“哦，好的，我知道了！”
　　“咦，沙叔，你说我能不能进入正式编制？听说第一批只有几个人呀！”高美美问。
　　“你说呢？”沙默反问。
　　高美美有些忧虑地摇摇头。
　　“我想啊，只要有一个名额，也是你高美美！那么没自信！”沙默给她吃了一粒定心丸。
　　“我猜也是的！”
　　“那你还问我！”
　　“你说了，我才心里有底嘛！”她得意摇摇脖颈。
　　沙默觉得奇怪，高美美的这种姿态与欧阳若岫格外相像。而高美美的母亲却从来没有过这种让他怦然心动姿态，甚至可以说一点这种迹象也没有。高美美的母亲是一个呆板而端庄的女人，虽然也常常笑，且不乏亲切，但却毫不妩媚和俏皮。或许，这就是那个时代女青年的普遍社会特征。沙默想，倘若那个时候她也会如女儿一样朝他这样歪着脖颈笑，他肯定会追求她，即使她大他好几岁，即使她瞧不起他这个有些古怪的矮个子的下乡青年，他也会去追。爱，会让一个男人勇敢。雨果《巴黎圣母院》中那个丑陋的卡西莫多，不就是那么苦苦暗恋爱丝梅拉达吗？这没有错！
　　沙默不仅给高美美安排了工作，还给她介绍了一个前途无量的优秀年轻干部，这让他的这位老同学大姐姐欣喜若狂，她多次对沙默说，你是我女儿的贵人。沙默淡然一笑。其实，他并不赞同这个说法。他觉得，能够赢得这个世界的青睐，本质上不是来自于其他人的眷顾，而是源于自己本身。严谨说，是高美美自己赢得了这种机遇。倘若高美美是另外一个女孩，具有另一种气质和风格，或许，这一切就都不复存在，故事的情节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说心里话，是高美美那种颇具欧阳式的美丽，让沙默给了她这一切。生命是一种偶然，人生却不乏必然。
　　这时，沙默的手机嘟嘟叫了起来。来电话的是余海波，他兴奋地说他见了邱书记，谈的也很好，邱书记让他安心工作，耐心等待。沙默说那就好，基本上内什么问题，你就按照他的要求踏实工作吧。余海波说我给他表示一下，他也没收，这该怎么办。沙默说实在不收你就留着吧，以后有机会再表示。放下电话，车也拐下了高速公路，进入省城郊外。
　　到了省教委，省教委办公室主任已经等在楼前，带了俩车在前面引路，很快就来到省政府干部住宅小区，停在三号楼前。前些年，省政府盖了这片住宅楼，用以解决省政府机关干部住房问题。为了应付一些干部临时住房情况，省政府办公厅留下十几套房没有分配，统一进行了装修，沙默的住房就是中一套。
　　司机和几个女人开始往楼上搬东西，办公室主任借这个机会向沙默汇报，他指着他带来的那辆奥迪200轿车说：“沙主任，这是给您配的车，属于中级轿车，排量２.２Ｌ，虽然不是新车，但总体车况和性能都不错。
　　沙默点头。
　　然后，又随办公室主任上三楼，进房间看了看，也很满意点点头。办公室主任见安排妥当，又告诉沙默办公室也安排妥当，并说有事随时找他，之后告辞。幸亏柳淑彦想得周到，床单被罩等等房间用品带的一应俱全，很快布置完毕，房间里焕然一新，很有家的感觉。柳淑彦认真巡视一下房间，蹙着眉头想还应该添置哪些东西。
　　“嗳，我说，这就挺好了，临时住宅而已，没必要搞得太正规了！”沙默坐在沙发上说。
　　“那也要像个样子的，住起来舒服不说，还方便，一个人也是居家过日子，什么也少不得的！”柳淑彦说。
　　“我看，嫂子也应该调到省城来，不然沙主任离了你，还真不行！”崔雪说。
　　“什么意思？是说我没有独立生活能力吧，错了，告诉你们，上山下乡当知青还有念大学，我都是独立生活，这可难不倒我。”沙默不以为然。
　　“别提你那光彩事了，三天两头背个挎包往家跑，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呀……还好意思说呢……”柳淑彦一撇嘴。
　　“姨，装的什么呀？”高美美感兴趣地问。
　　“你问他吧！”柳淑彦笑了说。
　　“你这丫头，什么都感兴趣，赶快去办你自己的事，”沙默岔开话题，“小黄，你现在送美美去省委，我这边马上给孔力挂电话，让他通知门卫出一下，不然你们进不去……另外，中午前回来，在这附件找一家饭店，我们一起吃一顿省城饭，下午赶回去。”
　　“崔姐、姝姐，你们俩谁陪我去？”高美美多少还有些不好意思。
　　孟姝没说话，崔雪摆摆手说：“你自己去吧，这种事情谁陪你，这里都是过来人，没人愿意去当灯泡。”
　　高美美撅撅嘴，扭着身子，兀自跟着黄喆下楼去了。
　　孔力接了沙默的电话，看看上午没事，就和省委组织部办公室主任打了声招呼，说莲城来了几个人，他出去见见，就来到省委门前。恰好，黄喆也开车及时赶到。两个人见面，都有些不好意思。孔力见高美美贲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爱意涌动，不知说什么好。高美美说在机关里太憋屈，建议出去逛一逛，孔力点头。高美美就告诉黄喆他们要随便走一走。黄喆点点头，可看着两个人沿着街道走去的背影心里犯了难，不知该回去还是在原地等待，他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想了想，便给沙默挂电话汇报。沙默笑了说，难得有时间见面，让这对小情侣单独玩玩是好事。就告诉黄喆先回来，等到吃午饭时再去接他们。
　　高美美和孔力沿着梧桐树下的人行道散步，虽然两人关系基本确定，但孔力还有些腼腆，与高美美并肩而行，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高美美见他有些窘迫的样子，心想，这哪是男女朋友啊，倒像是大学男女生之间那种不即不离的尴尬状态，便萌生一个调皮的想法。她朝孔力身边靠了靠，孔力下意识的躲了躲，恢复原有的距离。高美美不高兴了，一撅嘴在站原地不动。孔力也停住脚步茫然看着她，不知所措。高美美朝前面一对搂脖抱腰的年轻男女瞥了一眼，孔力并不木讷，自然明白高美美的意思，只是在领导身边养成言行举止谨慎的习惯，拘于身份不好意思过于亲密。他想了想，腼腆笑了，靠近高美美一些。高美美还是没有动，倒是把手臂略微抬起，孔力这才悄悄拉住高美美的一只手，还不好意思咧咧嘴。两人牵手走了几步，高美美又巧妙地挎住孔力的臂弯。
　　孔力忐忑起来，四下里瞄了瞄。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和女朋友如此亲密走在大街上，而且还是省委大院的墙外。但这个举动也让他顿觉幸福和自豪，自然也不会放弃。高美美瞥了孔力一眼，得意地抿嘴笑了，孔力霎时红了脸。
　　“干嘛总躲着我？”高美美一边昂首前行，一边问。她穿着浅灰色半长风衣，一袭咖啡色长裙，走起路来，长发飘逸，窈窕娉婷，十分引人注目。
　　“哦……没有啊……”孔力挺了挺胸脯说。
　　“说谎！”高美美略微侧脸说。
　　孔力的局促让她格外快乐。她喜欢腼腆的男人，而讨厌自大与张扬的男人，这与欧阳若岫极为相似。其实她心里明白，孔力的局促和尴尬来自于她的身高。今天她穿着高跟鞋，自然更加高出孔力一些，而在孔力的衬托下，身材显得更加苗条修长，风姿绰约。但她没有丝毫的尴尬感，倒是满怀自豪。不仅为孔力，更是为自己。她骄傲地逡巡街上人流想，走在我身边这位帅气而矮小的男生是最优秀的男人，
　　她本来对孔力的身高虽然略觉遗憾，但还是可以欣然接受。当然，这其中除了她自己的择偶观之外，还有来自其他方面因素的影响。她目前最为信赖的女人有两个，一个是母亲，一个是谭嫣。让她觉得有意思的是，母亲和谭嫣都拿沙默作为典型事例来说服她。她们都说女人靠气质夺人，男人凭才气立世，身高只是一项自然指标，不足以说明什么本质问题。沙默可谓个子不高，但却具备一个男人应有的特征和才气，能够给女人带来庇护和幸福，这才是本质问题。
　　见母亲如此推崇沙默，高美美曾笑着问她：“既然沙叔那么好，你当初怎么没嫁了他？”
　　母亲拍了她一巴掌，嗔怪说：“坏丫头，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不过，话说回来，那时不仅有年龄、身高的差距，还有思想和政治上的差距，你沙叔那时候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呢，根本谈不到这方面的，‘当时只道是寻常’呀，谁也想不到他会有今天的发展，那么多优秀的男生，个个踌躇满志，跃跃欲试，可唯独他出类拔萃，一飞冲天，这就叫经验，也是人生阅历，所以啊，妈才有这番感悟的……”
　　“听妈的意思，好像是男人只有当官才是最有出息呗！”高美美心服口不服。
　　“也可以这么说，要不古人怎么说‘治国平天下’呢，那是男人的责任，也是一种人才的最高境界，可现在呢，女人追求男人都是一些表面的东西，什么个头啊、长相啊、钱财啊……恰恰忽略了男人最本质的东西……妈说这些东西，你不烦啊？”
　　“还行吧，我是你女儿，继承了你的个头、气质，还有一些思想吧，我明白你的意思，知道该怎么做……”
　　高美美从母亲的话里也听出一种淡淡的遗憾和忧伤，知道母亲也曾是一个有理想的知性女人，父亲是个普通人，这可能让母亲的人生黯然失色。所以，她只能把自己的人生梦想寄托在自己女儿身上，通过女儿婚姻的成功和幸福来弥补自己的人生缺憾。尽管在认识问题上，她们母女之间存在代沟，但这不等于高美美不理解母亲。而且，母亲多年来潜移默化的教育和熏陶，也让高美美具有与母亲并不相悖的人生认识。一定意义上说，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身高和气质，似乎也继承了母亲的人生理想。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对孔力满意。尽管孔力身材并不伟岸，可她觉得格外魁梧。
　　两个人走进繁华喧闹的市中心，有说有笑，边走边聊各自工作情况。孔力渐渐不再那么拘谨，很自然地牵着高美美的手，而且即使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也那么牢固牵着，没有松开的意思。还不时悄悄打量高美美，觉得她有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街上来来往往的其他女孩都变得乏味。直到逛街游玩之后，看见黄喆开着那辆奥迪车来接他们，两人才恋恋不舍分开一些。
　　看见高美美和孔力脸色绯红并肩走进饭店，沙默淡淡笑了。
　　他此行带高美美过来，就是为了让两个人聚聚。毕竟，由于工作缘故，他们不能像其他年轻人那样有更多的时间粘腻在一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沙默是性情中人，自然深谙这个道理。由此，他也萌生一个想法，思考将来两个人结婚后，争取把高美美调到省城来工作。
　　他把孔力拉到身边坐下，对高美美说：“把孔力借我说说话，怎么样？”
　　“沙叔，说什么呢？”高美美两腮霎时飞上两朵绯红。
　　“看你脸红的，像个小新娘子，啥时结婚啊？我送你入洞房！”崔雪自告奋勇，快乐叫起来。东北婚礼民俗在入洞房程序上，嫂子是很重要的角色，穿针引线，有点引导、启迪新娘步入婚姻生活的意味。
　　服务员忙着上菜，女人们围着高美美嘻嘻哈哈说笑起来
　　沙默则和孔力低声说话，了解他近期工作以及耿中华一些情况。沙默意识到，从今天开始，不仅身在省城，思维和观念也要迅速转移到省城方面来。
　　这是一个新的更为辽阔的人生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