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漫游蓟门观花灯
作品名称:孟浩然新传 作者:李叔德 发布时间:2020-04-16 07:25:04 字数:4210
孟浩然与告八骑着两匹老马朝北方奔去时,北方正酝酿着一场战争,他们要找的张说张大将军,也正面临着一个特殊考验。
开元年间,唐朝统一强盛,而周边诸民族分散孱弱,力量对比悬殊。玄宗皇帝既无边界之忧,常怀宽大之心,对北方各族实行安抚怀柔政策。当是时,三纲顺正,百姓满足,四夷八蛮,翕然向化,要荒之外,畏威怀惠,天下归心,何其盛矣!各国进贡的礼品五花八门。有一年,西北小国汉康居的国王来朝,其携带的贡品有锁子甲、水晶杯、玛瑙瓶、鸵鸟卵等,俱为天下珍品。
当然,各部首领向唐朝表示臣服的最好方式就是以晚辈自居,恳请娶唐朝公主为妻,争当唐朝皇帝的东床快婿。唐朝皇帝为走和平捷径,也乐于此道。不过,哪一位也不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许配到异国他乡,而是在皇亲国戚或大臣中选一女,先赐封为公主,然后隆重嫁出。这种以婚姻方式示好的外交,称为和蕃,始于汉朝。仅在开元年间,唐皇室就以此种方式嫁出去多位公主。计有:开元三年,赐封大臣史怀道之女为金河公主,嫁与突骑施首领苏禄;开元三年,赐封皇亲女辛氏为固安公主,嫁与奚国首领大辅;开元四年,赐封宗室外甥女杨氏为永乐公主,嫁与契丹首领李失活;开元八年,赐封皇亲女韦氏为东光公主,嫁与奚国首领鲁苏;开元十年,赐封皇亲女为燕郡公主,嫁与契丹首领郁于;开元十三年,赐封皇亲女陈氏为东华公主,嫁与契丹首领邵固等。
另一方面,在广袤的边疆地区,唐朝与诸胡的局部战争或武装冲突从来没有停止过。起因不外两种,一种是某一少数民族部落空前强大,野心勃起,寻求扩张。一种是唐朝边防将军或地方官员以天国自居,妄自尊大,引发争端。
当时西北边境最为强大的少数民族部落是突厥,其可汗名为小杀。小杀十分钟情于汉族姑娘,特别想迎娶一位来自中原的皇室公主。奇怪的是,突厥可汗三番五次请求与唐朝通婚,却总是遭到不礼貌的拒绝。
玄宗皇帝在与突厥通婚的事上的确不通情理,好像在与谁赌气一样。当年,他的父亲睿宗皇帝已经答应把宋王成器的女儿封为金山公主嫁给当时的突厥可汗默啜,但玄宗登位后立刻反悔,一点也不给太上皇面子。
后来只要有人提起与突厥通婚,玄宗皇帝就大发雷霆。两国遂成敌对状态,边境战事不断。
开元八年,御史大夫王睃调任为朔方大总管,统率西北一带的边防军务。此人生性好战,此前在与吐幕的战斗中大获全胜。到朔方上任伊始,便欲再立边功,决心调动所有力量,一举歼灭突厥的武装力量。他以中央政府的名义,在西面征召归顺的回纥拔悉密部,在东面调拨称臣的累、契丹两器,唐军居中,组成三路讨伐大军,声势滔滔。
王睃还不满足,又通过皇帝诏书,令专防北边强敌的幽州大都督张说率其所属部队配合作战。
两位统帅的第次见面就很不愉快。
按道理张说比王睃的资格老得多。张说当过正三品的中书令,王睃的御史大夫不过是个从四品。至于跟皇帝的关系渊源,两人更不能同日而语。不过,王睃仗着皇帝近期支持自己的强硬边防政策,加上傲慢的个人性格,便把张说不十分放在眼里。这次约见,不但让张说在客帐中等了足足半个多时辰,及至见面后,言语也多不敬。开口就是命令式,似乎是在向部下训戒。
两人相向而坐,对比鲜明。王睃是个大个子,肌肉发达,皮肤黝黑,满口带脏字的北方话。张说则身材适中,丰满白哲,说话轻声慢语,极有涵养。这位前太子太傅满腹经纶,态肆汪洋,自然不会跟对方般见识。眼见话不投机,从容不迫哈哈笑过,礼貌告辞。但驱马出营后,张说一路走来总嫌有些憋气。
回到驻地,侍童报告说,襄阳布衣孟浩然持姚崇老大人的书信求见。张说早闻孟浩然诗名,一扫刚才的不愉快,大喜过望,令快快请进。
两位已负盛名的文人初次见面,相谈甚欢。但差距也显而易见。张说比孟浩然足足大三十多岁,位居高官,手握重权,富丽堂皇,作为军事统帅,举手投足间威仪自现;孟浩然则衣衫寒酸,底气不足,言辞缓慢,举止拘束。但他生得瘦削,线条修长,谈吐自如,学问渊博,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气。
孟浩然奉上姚崇书札。张说接过细细看了道:姚大人对你推崇备至。不过,孟兄的诗赋文采天下闻名。何劳别人介绍?”
孟浩然恭敬道:“张将军任集贤大学士十余年,提携了数不清的晚生后进,在下是以求见,请将军不吝赐教。”
张说问道:“关于我,你在民间都听见了些什么?”
孟浩然道:“您通览百家之言,逐一评点。比如您对前代文人评价说:‘李峤、崔融、薛稷、宋之间之文,如孤峰绝岸,壁立万仞,浓云郁兴,震雷俱发,诚可畏也。'”
张说见对方脱口便说出自己的言论,喜道:“看来你虽然身居江湖之远,却并不孤陋寡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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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浩然又道:“您又比拟当代文人说‘韩休之文,雅
,如大羹旨酒,有典则,而薄于滋味。许景先之文,如丰肌腻理,虽浓华可爱,少风骨。张九龄之文,如轻缣素练,实济时用,而微窘边幅。王翰之文,如琼怀玉斗,用烂然可珍,而多有玷缺。”
张说谈兴大发,接口道:“其实你盂浩然的诗章我也略知一=,清幽高远,天然野味,而稍觉寒蹇。”
孟浩然拜谢道:“大人点评,可谓一针见血。”
张说道:“你还年轻,前程未可限量。不知你到我这里如何打算?”
孟浩然道:"张大人,晚辈三旬已过,书剑两无成。总怀不羁之志,常思报圍之
门。”
张说沉吟道:"孟兄既有志于此,可先在我处,参与国学诸史的修撰补充。顺带熟悉边防军务。若有机会立得一个半个功劳,再加上你的文章诗词,其他发展就顺理成章了。”
孟浩然谢道:"大人关照,学生没齿不忘。”
在部队营地安顿下来之后,孟浩然和告八各领到一件御寒的羊皮大衣。夜间,两人挤在一张行军床上相互取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其他原因,孟浩然怎么也睡不着觉,听着隔壁士兵们鼾声如雷,好生羡慕。第二天两人起床后去拜访张说,却被告之正在处理公务。晚上,孟浩然带着告八闲逛幽州大街。
幽州当时已经发展成为边防大镇,条条街道笔直整齐,显然便于车马调动。边境各民族之间的贸易也在此进行,所以各类铺面装饰五花八门,一眼望去,也算繁华。孟浩然和告八--出大门,凛冽北风挟着冰粒劈面袭来,如利刀-般,冰凉刺骨,疼痛难耐。这时不远处突然响起鞭炮声,他们才恍然大悟,眼下竟是岁末了。两人用羊皮袍将身子裹紧,走出巷子口,来到空旷处,只见满城都是烟花炮竹。有些特大的炮竹喷上天之后,五彩缤纷,而且形成各种盘旋飞舞的图案,相互交织,久久不散,美不胜收。
孟浩然想起千里之外的家乡亲人,苦中作乐,不禁信口吟道:
异俗非乡俗,新年改旧年。蓟门看火树,疑是烛龙燃。
朔方大总管王睃各路传令,围剿大军呈包抄之势,不日将至。消息传来,突厥部兜顿有插翅难飞之感。
小杀可汗惶惶然召集文武大臣商讨退兵之计。他的左边坐着左贤王阙得勤,右;坐着老军师暾欲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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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得勤长得高大威武,彪悍勇猛,是小杀的胞弟。当年小来当年小杀兄弟搞政变阙得勤是主力。老可汗默啜临死时立自己的儿子为王。但默吸之子尚小,无法统帅其余强得的立自己的哥哥小部落。阙得勤乘机发奇兵灭掉默眼可汗的亲信,最后截杀默曝之子,J汗相差无几。此时杀为王。其实这个可汗位置是湖得勤让与小杀的所以其权威跟可阙得勤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可怕的。”
老谋臣暾欲谷须发皆白,曾是老可汗默啜最亲近的助手之一,对默喂家庭忠心耿耿。只因将女儿嫁给了小杀,才侥幸被搞政变的阙得勤留下了-条性命。他在部族中享有很高的威信。他分析道“左贤王之言极是,大王不必惊慌。据臣看来,艘的围剿计划其实不值一谈,仅是个小儿的笑话而已。”
小杀面貌和善,虽无大才干,却能倾听不同意见。听着这一文一武两位大臣的言论,他大惑不解,但表面上从容道:“你等说说这其中的道理。”
暾欲谷分析道:。拔悉密部远在北庭,而奚和丹契却在东面。两地相隔千里之遇,何来合围之势?王睃的兵马,估计也不能按时抵达。因为他与分管的朝廷大臣张嘉贞关系不好,奏请往往不大畅通,调动军马不大灵活。就算他能按时抵达目的地,我们避其锋芒,躲藏数日,唐兵粮尽,自然去矣。又听说幽州大都督张说跟王睃的意见也不一致。而且拔悉密部轻率好动,闻命必欲抢个头功,肯定先期到达。我们正好分而破之。”
小杀和阙得勤都赞同老军师的分析。
后来的战事果然都按着敬欲谷的预料进行。
开元九年秋,突厥部队大破拔悉密于北庭。其首领阿思布宰残部千余人丢盔卸甲,狼狈逃窜,受突厥各路军马围则,走投无路,只好投弃到王睃的大军中来。王睃于是派副将请张说过去商量,怎样处置这批异族残兵败将。
不这么想。宾主分别落座后张说不知王睃是何用意,按说不存在什么问题。既是同里军来投,当然要妥善接待,,道:“送些酒肉过去,叫他们暂时,,他对张说道:。张都督你看如何处雪时就近安身扎寨。等春暖加以抚慰。但是王睃这些胡兵?”
花开时草原复苏时,再令他们回老老家去。”
求亲。你猜太宗怎么说的?”王我却不接险,按自己思路道“昔日太宗时,有吐基首领率二十万番兵来降,并
张说不语。
王睃自顾道:"太宗说,
尽杀他们,却有一百年的太平时光。”人学特物了他们,并许以表事,可有三十年的和平。如果我张说冷冷道:太宗最后怎么做的?”王睃道:“太宗与他们结
了亲。不过,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时我朝尚没有这么
强大,而诸胡正处于鼎盛时期,不可妄动。而今则不同了。”
张说道:“阿布思率拔悉密部来助唐军,其忠可嘉;我若背信弃义,乘人之危,实属反复小人。此举有损天朝神威。”
王睃摇头道:“张大人此言差矣。胡人乃豺狼之辈,对待他们不能用平常之法,宜用非常之举。”
张说见王睃真的动了杀心,苦心劝道:”虽是胡人,却是天赐给他们山川土地居住,又让他们驯养牛羊为生。这种上天赐予的权力,不应该被人为地剥夺。”
王骏坚持道:”胡人虽为人,却鲁性未改,反复无常。若不翦除,终为其害。”
张说只好拿利害关系来说服对方,道:“这拔悉密早已归属于九姓部落。如果杀了阿布思,九姓必然震动。他们现广泛分布于幽、赵之地,一旦有变,形势对我朝极为险恶。你这岂不是自拆藩篱逼友为敌吗?”
王睃无言以对,只好搬出最后一着:“皇上委我以边务大权,并授予机密。张大人如果不服,可以径直找皇上询问。”
张说却不吃这一套:"皇上也曾给我诏书。”
王睃板起脸道:“西北边务,我是统帅。无论什么后果,我自会向皇上交代。”遂起身送客,对所议之事不置可否。
张说回营后闷闷不乐,明知王睃不对,却又无计可施。他便召来孟浩然,论诗对词排遣郁闷,作彻夜谈。
他们先讲魏晋竹林七贤,再谈唐初四杰,又讲到陈子昂由蜀入秦时的故事。最后讲到诗体的演变。
张说问:”孟兄只善五言?”
孟浩然做然道:"诗之好坏不在言之长短。然七言有何难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