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欲与君绝(第四节)
作品名称:至尊儿女情 作者:辜小松 发布时间:2020-05-13 21:28:36 字数:3344
无伤、若男、嵇腾升有黑雕引路,也不怕钟晓等人走丢,远远地跟着三人,随他们住店打尖、露营歇宿。于路只相距一两里,只怕一有动静,便倾力相助,再不能让晓晓等人有何闪失。一路遇山吃山、遇水吃水,若男烹饪煮饭的手艺又高,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山间跑的,但凡能吃的东西都被她变着法儿做来吃。出门在外,只要能填饱肚子,哪里顾得上明教许多规矩?嵇腾升也对她做的美食赞不绝口,走了十来日,已行至荆湖路境内。
这日正午,黑雕去了许久不归,原本还杲日当空,杳见天色陡转,乌云密布,想来必有一场大雨将至。三人四处搜寻客店、农家,皆是刻期不遇。想这荒郊山岭的,哪儿来的人烟?只盼寻着一处山坳避雨也便是好。行路间,突闻雷声隆隆,眼见大雨顷刻将至。若男见岳阳方向天气亮敞,长岭连绵,说道:“无伤哥哥,夏季阵雨繁多,却只是局部有雨,我们快往前走,或许赶过那片长岭,便没雨了。”
岂料盛夏之季,大雨说来便来,顶上乌云恰好飘过,众人走了一两里路,未及上山,豆大雨点便已洒将下来。见嵇腾升披肩长大,翻过身来盖着头顶,无伤也除下外衫要与若男遮雨,若男笑道:“倾盆似的大雨,即便遮得片刻,也是湿了。”他微微一笑,还是将衣衫挡在她的头顶,三人疾步而行。若男道:“这大雨看是避不过了,不如等雨停了再走。”无伤极目一眺,见前方长岭脚下郁郁葱葱,说道:“若男,嵇大哥,何不去前边山脚下找找看,或许能寻着避雨之处。”三人在大雨中漫步,走得近了,果见一处天然洞口,众人衣履尽湿,皆忙赶去洞里避雨,只盼着升一团火,将湿衣服烤干。那洞口宽敞,借着洞外微微的亮光,四面倒是隐约得见。沿光扫去,突见一红衣女子,倦躺在洞内中央,那不是晓晓是谁?二人心下一凝,急忙凑上前去相问,岂料“嗖嗖”两下疾出,二人骤不及防,皆被她点中穴道,一时动弹不得。
无伤道:“晓晓,为何将我俩定住?”钟晓也不理会,径直挡在嵇腾身跟前说道:“嵇大哥,晓晓从小到大,除了爹爹,便是和你最好,为何你倒帮着旁人与我为难?”
嵇腾升道:“晓晓,快解了宋左使穴道,跟我们走。大伙见不着你,心急如焚,都盼着你回去。”钟晓微微一笑说道:“嵇大哥,以往晓晓做什么,你都会依我的,是么?”嵇腾升道:“晓晓,大哥当然会依你,只是这次跟往次不同,你孤身一人去探君山,岂非儿戏?”
钟晓道:“谁说只有我一人,这不还有常长老与杨公子么。”说罢拉着他行至洞内东角,暗色中只见四颗眼珠子骨碌直转,仔细看来,果是常日兴与杨怀仪二人,仿似也被她点了穴道,不能动弹。嵇腾升道:“你为何点了他二人穴道?”
钟晓道:“早知你们要跟来,我不愿见宋公子他们,又怕他二人不依,这才点了他们穴道。”她又笑道,“这下好了,常长老、杨公子,宋公子他武功高强,不出所料,半个时辰之内他们穴道便可自解。大哥,你愿不愿跟我们同去?”嵇腾升冷冷一笑道:“就凭他们两个,还受了伤?”钟晓急道:“常长老与宋公子虽受了伤,却是义薄云天的真豪杰,哪像有些人,好端端的,武功也好,却像个缩头乌龟。”
钟晓兀自怕他不依,拔剑出鞘,横在项上说道:“嵇大哥,要么你放我们走,要么跟我们同去,不然,晓晓宁愿死在你面前。”突闻杨怀仪急道:“钟姑娘,不可如此,好端端的为何寻死。”嵇腾升心下一震,只觉晓晓自小性格刚烈,言出必践。此去君山,若遇厄难,但凡我有一口气在,定要护她周全则了。
不觉长叹一声道:“大哥依你便是。”钟晓抿嘴一笑,遂解开常、杨二人穴道。杨怀仪心如石坠,听得若男道:“常长老、杨师兄,快帮我们解开穴道。”常日兴长叹一声,默不作声,连连摇头。杨怀仪道:“宋师弟,钟姑娘她心里难过,不愿见你们,怀仪也是迫不得已。”说罢拱手道辞。二人眼睁睁看着众人离去,无伤朗声喊道:“晓晓,你忍心舍你爹爹而去?”见她一时伫足,却又紧紧握过杨怀仪右手,出洞疾奔去了。
二人催功自解穴道,钟晓四人早已去得远了。若男撮口唤那雕儿,过了半晌亦无回应,心道:那黑雕定是被钟姑娘唤去了。也难怪,这扁毛畜生本就是她家之物,我如何唤得来?撇了撇嘴说道:“无伤哥哥,钟姑娘他们定会绕道而行,没了黑雕引路,不如先赶去岳州,再作打算。”
钟晓四人行至岳州城郊,算来正当六月初八,明日一过便是信函上丐帮君山大会的日子,于路让钟晓逼着嵇腾升与常日兴疗伤,他又服下两粒“百草创灵丹”,功力自恢复了八成。杨怀仪伤口也渐愈合,虽提不得剑,其余皆是无碍。正值午间时牌,问明了路径,也不进城,就在郊外择了一家村店暂歇,四人点了些饭菜。杨怀仪生长于江南一带,只觉湖南菜味辛辣,吃了少许,便不再吃了。倒是常日兴功力已复,心情大好,要酒要肉,正要下箸,忽闻客店里间传来一阵吟词之声:“雁过秋空夜未央,隔窗烟月锁莲塘。往事岂堪容易想,惆怅,故人迢递在潇湘。”常日兴听罢,眉间微蹙,沉吟道:“故人迢递在潇湘……”忆及当年洪、黄两代帮主统领群雄之际,丐帮是何等兴旺!那时自己还是帮中一名四袋弟子,兀自豪气填膺;可如今物是人非,帮内分崩离析,已找不回昔日的荣光,可不是“故人迢递在潇湘”,不禁触情生叹。
钟晓道:“杨公子,这是何意?常长老为何闷闷不乐的样子。”杨怀仪道:“这首《定风波》是唐末词人李珣所著,岳州濒临洞庭湖畔,又有岳阳楼在侧,乃天下之大观。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留迹于此,其中不乏范文正公、李珣这些大词人。”他又将这词意大致说了遍,想来常长老定是因词触情,故而叹息。
钟晓只觉怀仪他博学多知,透过窗阁望了望里间的酒客,见东首一方桌上坐着一乞丐,满头灰发,身材瘦削,衣衫褴褛,补缀甚多;腰间系着布袋,因是背身而坐,识不清他身系几袋。正自纳闷,桌上已不见其人,见那人晃出阁间,朗声说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丐帮不幸,受奸人当道,常长老身为污衣派九袋长老之首,不思重振丐帮,因何在此叹息啊?”
常日新只觉此音耳熟,抬头一看,心中微微一怔,展眉说道:“茅老弟,真的是你。”钟晓数了数那老丐胸口上的布袋,三个一叠,不多不少,正好九个。那老丐笑道:“常长老,别来无恙。”常日兴十分激动,与他挽臂相交,说道:“茅长老,两年多不曾有你的消息,江南一带的污衣派弟子近况如何?”那老丐微微一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常长老既然来到岳州,我二人何不至岳阳楼一聚?当年洪老帮主每逢君山大会,都会登楼畅饮一番。”
常日兴道:“两年前君山大会之上,污净两派闹得不欢而散,此后再无老弟消息;此后污衣派弟子不少死于非命,都因许千踪那狗贼勾结朝廷,暗中所为,我以为老弟你也……”说着长叹一声。那茅姓老丐微微一笑说道:“我污衣派弟子,岂是他许千踪杀得绝的?”
常日兴道:“老丐探得许千踪那狗贼纠结了一帮人,重开君山大会,意在谋取帮主之位。茅老弟可有耳闻?”茅姓长老道:“老弟来此正是要与常长老商议,此间不便,到了岳阳楼与你细细说来。同来的朋友,一起请吧。”
说罢拉着常日兴便行。钟晓见那老丐面生,看他衣着虽是污衣派行头,略有疑惑,给常日兴使了个眼色。闻他说道:“钟姑娘,这位便是我污衣派九袋长老茅石贵老先生,在几位长老之中,最是经纶满腹。”污净两派素来交恶,见茅石贵一脸和气,这才抛下疑虑,跟着二人出了客店,径直前往岳阳楼去。登上高楼,茅石贵叫了酒菜,见天晴气爽,四人观看洞庭风光。
见湖面波光粼粼,闪耀碧空,接连绵起拱列之巍巍雄峰,甚是壮观巉秀。杨怀仪想起范文正公的岳阳楼记,一时诗兴由来,不觉轻声吟道:“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钟晓听闻,只觉方才茅长老也吟过此句,于是央他相问。杨怀仪于是将范仲淹的词意与她说了一番,又道:“范文正公因小时家贫,一碗薄粥分而食之,直到做了大官,亦是为官清廉简朴,关心百姓疾忧,事事为民着想。”
钟晓道:“这样的好官若是常有,大宋也不至沦亡于蒙古人骑下。杨公子,想不到你武功不怎么样,却知道这么多,钟晓可是远远不及你了。”杨怀仪笑道:“人各有其长,钟姑娘过奖了。”
二人正谈论间,菜已上至,杨怀仪低声吟道:“高楼休独倚,酒入惆怅,化作相思泪。”钟晓道:“这也是范仲淹的词么?”杨怀仪脸上微微一红道:“也是,是人都会有思念的人吧。”
说至此,忽闻茅石贵笑道:“范文正先天下之忧而忧,过了明日,我等众位英雄便上君山,搅了许千踪的好梦,寻回打狗棒,重振丐帮。在下先谢过各位前来相助,来来来,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