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小说】追太阳(十八)
作品名称:追太阳 作者:夏日雨荷 发布时间:2012-08-02 10:20:07 字数:4888
第十九章:颓废的生活
迪厅,镭射灯缤纷的光影里,那些红男绿女们,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都在近乎疯狂地摇摆着身体。那一张张汗津津的脸上,闪烁着彷徨,迷茫之情。
然后,方健跟雨歌走了进来,两个人神色焦急地寻找着,最后在迪厅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容清秀细腻。就是瘦,出奇地瘦,用骨瘦如柴形容一点都不过分。此刻,他正闭着眼睛,无所顾忌地摇摆着身体。脸上浮漾着虚幻、飘渺的陶醉表情。
雨歌走过去,伸手揪住他的耳朵,一边大叫着:“你这个死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啊?”
但她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音乐声里。
不过,被人揪着耳朵的感觉是很不爽的。所以,那个大男孩终于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两个人,他的眼神里,掠过一抹短暂的无措,但很快就恢复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无所谓,说:“干嘛?干嘛揪我的耳朵?很痛的!”
“你还知道痛啊?”雨歌大叫。
方健伸出自己的大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连拖带拽地将他领出迪厅。
三个人,来到门口,方健才放开手。
雨歌眼里满含着痛惜说:“儿子,你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这刚刚从戒毒所出来,又来到这个乌七八糟的地方?”
“妈,这是迪厅啊,哪里乌七八糟了?”
雨歌望了里面一眼,说:“这就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你干嘛总要来这里啊?”
“这儿哪里不好了?你看那些人,在这儿尽情地释放自己,生命的本身,只有在这一刻才没有束缚,是自由的。”
“你说什么呢?家里那点不舒服了,哪里束缚你了?你说,你说啊?”雨歌的眼睛湿润了,她推搡着儿子,情绪激动地说。
方健轻轻拍了拍雨歌的肩膀,然后把手放到儿子的肩膀上,声音沉缓地说:“文栋,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好吧!”
艾文栋看着父亲的眼神,脖子梗了梗,却没有说出反对的话来,顺从地跟着父亲上了车。
虽然夜已深沉,但路两旁闪烁的霓虹,缤纷而灿烂,宛如白昼。只是稀少的路人,和偶尔匆匆疾驰而过的汽车,让人稍许能够感觉到夜的沉重。
汽车里三个人,仿佛是为了回应这深沉的夜色,谁都不说话。
只有雨歌轻轻的啜泣,像是静寂里一声声无奈的叹息,在小小的安静的空间里回旋。
而面对母亲的哭泣,艾文栋显出了几分无奈,他皱紧了眉头,仰躺在靠背椅上,闭上了眼睛……
文栋是属于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幸运儿。
小时候,他常听雨歌念叨,为了他,父亲可谓望穿秋水。那时候,文栋很喜欢听妈妈讲他小时候的故事。在听故事的时候,他会觉得有一种娇宠溺爱的眼神在包围着他,他喜欢这种感觉。
可是,上学之后,这种感觉就变了。尤其是他读了初中以后,已经有同学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他隐约听见有同学用讥笑的口吻,八卦着他的家事,隐约听见同学们说妈妈是见不得光的二奶。
而事实正是如此。
文栋在上小学时,就知道自己的家庭是不正常的。
爸爸一个星期,总有两三天,是不住在家里的。而每逢年节,家里肯定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人。爸爸一定是不在的。开始,母亲说爸爸是去出差了。
可是,后来渐渐长大的文栋,发现爸爸的离开的日子是固定的,到了那些个日子,爸爸一定会“出差”。而爸爸不在的日子,妈妈的情绪就特别低落。
文栋感觉到好好奇,他弄不明白这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奥妙。
然而,成长是一件很迅速的事。很快地,文栋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无论从法律的角度,还是世俗的眼光看,他都只能是个私生子。
这个特殊的身份,让他曾经高傲的心,一下子跌落到谷底。
在学校里,面对同学们背后的指指点点,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耻辱与自卑。这份情绪,让他再也坐不住板凳。
他开始尝试着逃学,到网吧、迪厅等一些休闲娱乐的场所里消磨光阴,反正他的口袋里有足够的钞票,供他消费。等到了放学的时间,他会背着书包,按时回家。
那时候,雨歌没有工作,全部的心思放在儿子的身上,每天必做的事,就是督促儿子的学业。
可一提学习的事,文栋的精神头就打蔫了。雨歌搞不懂这孩子是怎么回事,这么优裕的生活环境,搞不好学习,这怎么行呢?于是,督促的更紧,而文栋的叛逆也更强烈了,逃学成了公然行动。
在那些公共场所,他认识了许多社会青年。口袋里的大把钞票,让那些人对他趋之若鹜。大家都亲热地称呼他:栋少!
这让文栋很是受用,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生长的土壤。在这里没人对他指指点点,这里的人都对他恭敬有加,让他的心里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惬意、舒服与满足。
然后,有一天,一位哥们给了他一罐特殊的饮料。他喝下去之后,没什么特殊的感觉。那哥们很神秘地告诉他,明天你还来,我再给你一罐。
好奇心,驱使着艾文栋第二天如约而至。一来二去,文栋喜欢上了喝完饮料后的那种感觉,那是一种飘飘欲仙‘从心里一直舒服到脚尖的感觉。
在这种欲飞欲仙的感觉里,文栋忘记了自己尴尬的身份,忘记了学业的压迫,忘记了妈妈的絮叨……就这么不知不觉间,他成了一位瘾君子了。
文栋在车上闭目养神的当口,几乎要朦胧睡去。忽听一声刹车,睁眼看到已经到家了。他带着一股慵懒的劲头,松松垮垮地下了车,上楼,打开房门往屋子里走去。
雨歌随着儿子,走进房间,把手里的包包挂在在墙壁的挂钩上,一边换鞋一边生气地絮叨说:“我就不明白,我们这个家,哪里亏欠你了,你为什么正路不走,偏要往邪路上奔呢?”
方文栋不等妈妈絮叨完,便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然后重重地关上门,将雨歌的埋怨关在了门外。
雨歌一下子愣住了,然后眼泪唰地一下,汹涌而出。
方健把车子存进车库,随后上楼,进得屋来,看见雨歌正在流泪。一双水淋淋的眸子,饱含着又气又无奈的委屈,不觉走过去,安抚般轻轻地拍了拍雨歌的肩膀。雨歌伏进他的怀里,轻轻啜泣起来。
方健轻声说:“雨歌,你先别急,让我来跟他谈谈啊!”说着,他来到儿子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说:“文栋啊,你把门开开,我们谈谈好不好?”
里面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
“文栋!”方健笃定地又敲了敲门。
文栋打开房门,眼神里充满戒备地望着父亲,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问:“您要跟我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说着,来到客厅,坐到沙发上,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方健坐到儿子的身边,眼神恳挚地望着儿子说:“文栋,你这么年轻,正是大有作为的时候,不该这么混日子的。应该找点什么正经事,男人嘛,总要有自己的事业的。”
艾文栋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你们有的是钱,连我儿子的儿子都花销不了,我犯得上去拼命吗?”
“可是,即使有的是钱,你也不该去沾毒啊!”雨歌实在忍不住,插言道。
“切!”文栋不在意地扭过脸,说:“沾毒怎么了,我想玩就玩玩,不想了就去戒毒所嘛!您们干吗这么大惊小怪的。”
“你才出来几天啊,现在又去碰这个东西。知不知道,沾上这个就是万劫不复啊!”雨歌痛心疾首,忍不住又啜泣起来。
方健体恤地拍拍儿子的肩膀说:“文栋,你妈妈说得对,那东西真的碰不得。你看看这样行不行,爸爸的公司里,你喜欢哪个部门,或是哪个工作,随你挑。你这么大了,也该工作了。要不,你就出国去留学吧,学点知识,开阔一下视野也不错的,过几年我老了,你再回来接手我的公司好不好?”
文栋仰起脸来,无所谓地说:“爸,反正咱家有钱,你要我工作干吗?出国就更不靠谱了,国外那么乱,万一我遭遇了不幸怎么办?我现在就对那东西感兴趣。吃下一点,人就成了神仙了。爸,妈,你们不了解的,那真的是好东西。虽说贵点,可咱们家不缺钱啊?您们干嘛要限制我呀?”
“你个死孩子!怎么这么不争气啊,那是什么呀,那是毒药,你在慢性自杀,知道吗?”雨歌又气又急又心痛地说。
“那又怎么样?反正活着也没多大意思嘛!”
“儿子,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方健眼里含着痛惜的光芒,望着文栋说:“你知道我跟你妈妈对你给予了多大的希望吗?还有啊,从小到大,我们家的生活条件一直都是很优裕的,没有让你受到一丝丝的苦楚,你怎么反倒觉得活着没意思了呢?”
“爸,您也太浅薄了吧?”文栋嘲讽地望着父亲说:“您以为,物质生活富裕,人就会活得充实吗?”
“起码比那些每日为了温饱的日子,而整日匆匆忙忙忙碌的人们要强吧!”
“错了,一个人要活得充实,尊严才是最重要的。”
“也许你说得对。可是难道你活得没有尊严吗?”方健不解地问。
“我有吗?您们说我有吗?我妈是什么人?她只是您包养的一个二奶,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她生养的孩子会有尊严吗?”文栋情绪有些激烈起来:“无论怎么说,我都只是一个私生子,一个野种!我甚至无权姓方,我只能跟妈妈姓,姓艾。爸,您说,我活得有尊严吗?既然不能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家庭,您们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文栋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嘶吼着说。
啪地一声,一个耳光掴在他的脸上。文栋错愕地望着母亲,眼里迅速涌出泪雾,伤心、委屈、悲愤,让他的变得有些结巴起来说:“干嘛,干嘛要打我!明明是您们做错了,为什么要反过来打我?就因为您们是老子吗?”
雨歌的眼泪在脸上肆意横流着,一边哭一边说:“你,你个小白眼狼!早知道你这么不省心,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说着,她想起了艾拉,想起这些年自己对艾拉那份牵心扯肺的牵挂,越发委屈的哽咽难言。
方健没想到,雨歌会动手打儿子,赶紧站起身,将文栋推回到他的房间里说:“儿子,你妈动手打你是不对的。但你的话,也太伤你妈的心了。你也是成年人了,有些话有些事要前思思后想想,才能去做去说。今天太晚了,咱们休息,都冷静一下,看看这事该怎么解决,好不好?”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我的人生就是毁在你的手里的。吃着碗里,瞅着锅里,我鄙视你!”文栋说着眼里迸出了泪花。而他的话,一字字,一句句,都像是一枚枚飞刀,刀刀都钉在方健的心坎上,剧烈的疼痛和隐隐的愧疚,像一波一波的海浪,击打着岸边的礁石,让他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雨歌激怒地扑过来,再次举起了手掌。方健一下子拦住了她。她在方健的怀里挣扎着,一边哭,一边骂:“你个小混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二十多年了,你的一衣一饭都是你爸爸给的。你倒说自己活得没尊严?尊严是什么东西,尊严能吃饱还是能穿暖?嗯?你要尊严,干嘛不去自己奋斗。”雨歌说着,眼前就浮漾这艾拉那张娇美却执著的面孔,心里对儿子更加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叹息了。
“是!”文栋含泪的眸子忽然现出一抹笑意,那笑意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无奈,哀戚与悲凉,说:“是,妈,您说的太对了,尊严算什么东西,尊严既不能吃饱,也不能穿暖。所以,我早就把尊严扔进厕所里了。我爸不就是有钱吗,我现在就在享受生活,怎么舒服我就怎么做。反正我爸有钱嘛!”
“小混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雨歌流泪说道。“是我造孽了,老天在罚我吗?”
方健脸色铁青,却还是心疼地拥着雨歌,向卧室走,一边回头对儿子说:“不早了,你也睡吧,有事我们明天再说!”
夜色深沉,清凉的夜气,正在缓缓地洗去白天的暑热。可是,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回到房间里,雨歌想到吸毒的儿子,这么的让人不省心。自己如此苦口婆心地劝诫,他非但听不进去,反而还说出了一套一套的歪理。眼前明明是万丈深渊,他却心定如注,义无反顾地要跳下去……不由就想起了艾拉,艾拉的勤勉,艾拉的上进,艾拉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跟儿子比起来,就越发显得难能可贵。又想到,当初为了盼望这个儿子自己真的是望眼欲穿,甚至连亲生的女儿都舍弃了,可是现在……雨歌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愧疚,不禁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方健看着雨歌泪落如雨的模样,禁不住怜惜地将她揽在怀里。刚刚儿子的一番话,仿佛是醍醐灌顶,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这么多年里,他一直在两个女人的身边周旋,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每在河东狮吼之后,来到雨歌的身边,更能体会出雨歌那份如水的温柔。
对于家里的那位母老虎,他虽说很是讨厌她的蛮横与跋扈,但毕竟已经生活了几十年了。况且,怎么说她也是快近半百的人,娘家早就没人,又没生出个一子半女,自己真的跟她离了,她该怎么办?相反的,雨歌跟着自己虽没有什么名分,但自己爱她,这不就够了吗?现实生活里,像自己这样的男人,不是有很多很多吗?
可是,今晚听了儿子的一番话,他才了解到,这样畸形的婚恋生活,给儿子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啊!就在今天晚上,就在这一刻,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他觉得,为了儿子,也为了自己,他都应该做一个新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