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发现
作品名称:大道人生 作者:李维奇 发布时间:2020-03-27 07:59:35 字数:4018
但有一个情况有时崔建就老请示田川,报纸印刷其实是印两遍,套红那一遍是先印,然后正文再印一遍,报头是永远套红的,如果在一版开了栏目,栏目语也套红,报社为了提前印报时间总是打电话问崔建,问套红有没有改变,如果没有改变他们就先把套红印了,崔建接了印刷厂的电话就请示田川,问套红有没有改变,田川也总是说没改变了,党代会专栏开了一个多月了,每一次套红都是先印,每一次崔建都是请示田川。
田川有一个习惯,就是在报样看完了以后他就把报样放在桌面上,他不一定什么时候就用眼睛把报样重新扫视一遍,尤其是标题,每一期报纸他都把标题扫视好几遍,他生怕标题出了问题,因为标题出了问题是最容易被人发现的。
下午上班的时候章楚涵过来了,这也是她的习惯,不管有事没事,她有时间都要过来呆一会,哪怕只是停留一分钟,她也觉得这是不能忽略的。
“我有一个事很犹豫。”
他说。
“什么事?”
她看着他,十分关切的样子。
“你说党代会都开上了,报社这个迎党代会的专栏还开吗?”
他用征询地口气说。
“那就不应该开了,迎是在开会之前,都开上了还迎啥呀。”
她觉得他也一定是这个意思,所以她说得很坚决。
“我也是这么想,但最近我给人家改的东西太多了,有点不好意思了。所以这个没有改,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象多少有点为难的样子。
“那我要是不来呢?”
她直盯盯地看着他,其实她有时看他与说话没有多大的关系,说话只是看的一个理由,不说话她也不好意思总是看着他。
“那我还要最后决断一下,不过这个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因为会议也是在进行当中,如果会议闭幕了再开这个专栏那肯定是错误了。但既然你也这么说就把这个专栏撤了吧。”
他象下着决心似的说。
他给崔建打电话,说要把一版的专栏语撤了,文章没有改变,只是版面要重新调整一下。崔建答应的很含混。过了一会崔建来了,他说,报纸已经印上了,套红那一遍已经印完了。
“是你通知他印的吗?”田川说。
“是。他来电话问套红有没有变化,我寻思每期都没有变化这期也不会有变化,所以就没给你打电话,就同意他印了。”
“你看咋办?”
田川问章楚涵。
“那就别改了,改了就白印了,一千多块就没了,以后要注意,没有田川的命令是不能印报纸的,这不是和你说过吗?”
章楚涵严肃地说。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以后绝对不能这么干了。”
崔建平时不怎么说话,但今天态度非常诚恳,因为他知道是自己错了。
“报纸是应该重印的,但重印要有一千块钱的损失,这个损失恐怕李总编要你负责,因为这确实是你的责任,因为你没有权利通知印刷厂印报纸,但考虑你也很不容易,一个临时工也没挣多少钱,关键这是一个事故,我不想叫你在报社领导面前承担这个事故,所以就只能这样了,如果有人问起报纸的问题由宣传部负责解释吧。”
章楚涵还是那样严肃的面空,这样的面孔,田川也不多见,因为在他面前她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面孔,好象她是一个不会严肃的人。
“谢谢章部长,谢谢田哥。”崔建不住地点头。
崔建回去了,田川说:“这事也只能这么做了,如果重印,崔建恐怕要担责任,以后和宣传部的关系就紧张了。他是跑版员,如果他消极怠工了,工作上也会有很大的麻烦。”
“看来把关工作有很多先天不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问题会越来越显露出来,我们还得动脑筋怎样才能解决这些问题。”
章楚涵若有所思地说。
“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他觉得还是应该检讨一下,尽管章楚涵没有怪罪他,但毕竟报纸是出了问题。
“你有什么责任啊?”她看着他,有点后悔说那句话了,她本来想说报纸把关有点问题,就是怕他往心里去才说先天不足的,可他还是做了检讨,这叫她心里很难受。
“是我强调不够,没有引起崔建的重视。”他也不是很自责的样子,他知道章楚涵没有怪罪他,他也怕她有心里负担,所以微笑着说。
“那么说责任都在我——”
她也微笑着说,她不想叫他觉得这个事有多么重要。
“具体事不在你。在我。”他客气地说。
“你叫我好受一点不行啊?”她嗔怪地说,用眼睛看着他。
他不说了,他知道她的意思,是他太自责了,她不好受。
过了两天,田川又把报样拿过来,她说:“今天我先看看,然后你再说。”
田川乐了,什么也没说,就把报样交给了章楚涵,他心里明白,这么长时间了,可能是章楚涵自己要亲自操刀了。她是一个非常要强的人,她自己也不会甘心老叫别人帮助她。
只要章楚涵在家,田川是从来不在报样上落笔的,他都是拿原样给章楚涵看,而不是自己改动了以后给章楚涵看,严格地说,报纸把关是章楚涵把关而不是别人把关,因为章楚涵是县委常委,就连别的部长都没资格给报纸把关,更何况田川只是一个借调人员呢?田川给报纸把关是在为章楚涵做工作,是章楚涵的授权,而在章楚涵在家的情况下,他怎么能先把报样改了再让章楚涵看呢?那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也就几分钟的工夫,章楚涵看完了。她说:“我也是只看了标题和大致的内容,我发现了两个毛病。第一,一版二题《人民医院在腾飞》这篇文章的标题不行,人民医院是国有医院,它的宗旨不是追求经济效益,而是保障人民身体健康,如果这个目标实现了,就是赔点钱也没关系,为什么要腾飞呀,另外县城也不是你一家医院,和你同等规模的还有两家,你腾飞谁不腾飞呀,这种标题既不准确,也影响同行的相互关系。第二,一版三题《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也不行,村支部书记算不上什么官,一个百十户的村子也称不上是一方土地。”
章楚涵有点怯懦地说。
“对。完全正确,我也觉得这两个标题不行。”田川肯定地说。
“还有别的问题吗?”章楚涵问。
“别的问题不能说没有,但我们不能管得太多,政治上不跑偏,不造成坏的影响,文字上没有明显的毛病就行了。”田川用商量的口吻说。
“那好,你叫他们把版样拿回去,然后你再回到我屋,我还有点事。”
这基本形成她的习惯了,往往是看完了报样以后,她叫他再回来一次,因为她有很多话要和他说,而借看报样的机会,她就不用到他的办公室找他了,她经常找他,她也怕别人说闲话,说他俩的关系太密切了。
报社的人把报样拿回去了,田川又回到了章楚涵的办公室。
“还有什么事请指示。”
他笑着说,也不用她让就坐到了沙发上,他知道她每一次和他谈话都不是三八两句话,所以他要坐着和她谈,同样她也会坐到沙发上,他也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哪有指示,我是有点事不明白想问一问你。”
她笑了,好象是对自己的无知自嘲了一下,因为她要向他请教问题。
“什么事?”他也笑了,他觉得应该以同样的心情来对待她,她高兴他则高兴,她悲伤他也悲伤。
“那天我和李总编上段书记的办公室请示连载的事,他正写书法呢,他写的两句话叫‘开张天高峰,奇逸人中龙。’我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当时也没好意思问。回来以后我就从网上查,网上有一句话叫‘开张天岸马,奇逸人中龙’,说是宋朝陈抟老祖写的,那么段书记为什么要写成开张天高峰呢?”章楚涵不解的样子。
“‘开张天高峰’肯定是错的,没有这句话,至于他为什么这样写——”田川一时也回答不上来。
“那么他是不是就可以这么写呢,可不可以把古人的句子改了呢?”
她请教似地说。
“不可以。他写的是古人的对联,而不是借用古人的对联自己创造了一句话,一幅对联一共十个字他给改俩字就算他的了,他自己也不能这样认为,别人也不能这样认为,另外,‘开张天岸马’有解释,如果是天高峰怎么解释呢?语句不通啊。”他肯定地说。
“那他为什么这样写呢?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这句话啊,那么他这句‘天高峰’是哪来的呢?”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哪来的?”他重复着她的话,他也不知道是哪来的。
“是啊,是他自己创造的吗?”她在为段书记设计答案。
“也不象是自己创造,因为这句话很不好解释啊,是什么意思啊?”他否定了这个答案。
“那他为什么这样写呢?为什么不写‘天岸马’呢?”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田川也觉得实在找不到答案。
“段书记前一阵子出门没出门啊?”呆了一会,他说,他似乎找到了一点线索。
“出门了,是和几个党委书记走的。”他痛快地说,好象这句话也对破解对联之谜有帮助。
“上哪去了?”他接着问。
“河南,说是招商引资。”
对于书记的行踪,她还是比较了解的。
“那不纯粹是旅游吗,河南比咱还困难呢,谁来投资啊?”
他笑着说。有一种无奈的表情,心想,这些当官的想着法到处溜达,而溜达的理由不是考察就是招商,把老百姓虎得一楞一楞的。
“是。打着招商的幌子呗。”她也赞同地说。
“段书记出过两本诗集,都是他在全国各地的所观所感,写的不怎么样,有的地方还有错,其实他不应该发表这些东西,自己写一写也就完了,你一个县委副书记走遍了全国各地,周游了二十多个国家,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老百姓不会佩服你有多大见识,他们会问你的钱都是哪来的,你的工作是不是真的需要走这些地方,其实纪检委完全可以拿着他的诗集来调查他,只不过现在这个事就是民不举官不究了。”田川感慨地说。
“是啊,他这么做影响不好,但他自己好象不觉得。”
章楚涵也顺着说,因为破解不了对联之谜,他俩就只能想什么说什么了。
“他去了河南,那么他就有可能去了洛阳,去看了龙门石窟。”他好象找到一点线索了。
“去龙门石窟怎么样呢?与这件事有关系吗?”她还是不解。
“这句话是刻在龙门石窟的崖壁上。也许是段书记在游览龙门石窟的时候看到了这句话,但是他没有看准,而把‘岸马’看成了‘高峰’。因为在书法习惯里边,高峰的峰是写成上下结构,这样就非常象繁体字的马。”田川继续说。
“那‘岸马’能看成是‘高峰’吗?它俩象吗?”她来了兴致,继续问。
“咱写写看啊。”
田川说着,起身到写字台前,章楚涵也起身跟他来到写字台前。田川拿起了笔,在稿纸上写上了‘岸马’和‘高峰’两组字。
他端详了老半天,说:“把‘岸马’看成‘高峰’很难,但是如果反过来念,把‘马岸’看成‘高峰’很容易,因为‘峰’在在书法里可以写成上下结构,这样就可以看成是‘岸’字,而‘马’字在石刻上写的是繁体字,也容易看成是‘高’,但是他也不能反过来念啊。”田川笑着说。
“那可哪有准啊,他老眼昏花的。”她也笑了,笑得一点忧愁都没有了。
“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解释了。”他非常无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