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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峰耀的弓箭和河潭

作品名称:星满天月满楼      作者:青艾      发布时间:2020-03-27 10:32:16      字数:3290

  “粒淑儿,走,我们去射鱼去!”峰耀手里拿着一副自制的弓箭。
  把杨树枝弯成半圆,然后,在两头栓一根棉线连起来,找一根又直又硬的棍子,削个尖,就做成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弓箭。家里的日子很拮据,哪里有钱去买钓鱼竿。峰耀就充分发挥了他的能干,做成一个个新鲜的小玩意儿。只要峰耀做成一个新玩意儿,总会引得其他孩子竞相模仿。不过今天的弓箭,其他孩子们还没有见。因为峰耀一做好,就拿着来找粒淑了。
  来到小河边,峰耀蹑手蹑脚,怕惊动水中的鱼儿。晌午时分,大人们都要睡一个长长的午觉。可是,孩子们哪有那么多的瞌睡要睡?
  小孩子们自有他们的午间游戏?更何况夏日的晌午,那么长,知了还在长一声短一声地,没完没了地叫着,让人心烦!
  粒淑家对面的河水较深,村里人叫它河潭。每到夏日的中午,村里的男孩子们便脱了光肚儿(方言,光着身子的意思),在河潭里扎猛子。他们比谁能在水里憋气憋得时间长,比谁在潭里游得快!往潭里扎猛子的时候,他们从潭边的皮渣石(方言,岩石的意思)上,猛得跳起来,头朝下,向下俯冲。
  村里的人谁也说不清,这个潭到底有多深?有人家里害怕自己的孩子出事,就吓唬说里面有白胡子老妖怪。还有鲶鱼精,光吃人。
  小孩子们往往半信半疑,只要有人结伴去玩,便会把家人的警告,忘得一干二净!
  晌午时候,趁了家里大人睡觉的时候,偷偷溜出家门,早早来占住这个全村最深的河潭。这里挨着村口,从坡上下来的人会一眼看见河潭,所以女孩子们不太喜欢这里。
  女孩子们会找另外一片水域比较平缓的地方,在村子靠近上游的地方,位置也比较隐蔽。女孩子们会穿着内衣裤游。玩够了,趁着没人,把各色各样的花裤衩,搭在岸边的岩石上,趁着中午的毒太阳,赶快晾干。在大人们上地干活之前,穿好衣服回家,做回一个小女生。那时候粒淑她们穿的内裤,就是妈妈们从街上扯了布,回来做给孩子们穿。粒淑的母亲会裁剪,所以穿的衣服总很合体。可其他女孩子的花裤衩,就不是那么体面了。可不管怎么样,这花花的衣服晾在岩石上,人藏在河里,也算是宣誓了主权。其他人会自动绕过去。
  峰耀早几天就发现了一个绝妙的地方,里面有沙丁鱼,沙丁鱼的肉质非常鲜美。去年就逮住过几条,峰耀兴奋地拿回家,但峰耀妈不太会做鱼,峰耀就把鱼拿给粒淑的母亲。粒淑母亲立马就开始洗鱼,鱼身上的小鱼鳞被刮得干干净净。然后撒上盐和花椒粉腌上。这边把油锅坐上,等油热了,再裹点面,放油锅里炸一炸,六条美味的小沙丁鱼就做好了。
  粒淑兄妹三个,加上峰耀和他的两个哥哥,一人一条。那次的沙丁鱼成了那个夏天让许多孩子羡慕的美味!
  粒淑和峰耀绕过那些游泳的区域,来到了小河的最上游。小河水很清,从水面上就可以看到河底的沙石。河边长了几棵歪脖子柳树,长长的枝条柔柔地垂到小河里,枝条上芊芊的杨柳叶,宛如少女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探下去,透着女儿对母亲般的依恋。粒淑想,河里如果有小精灵的话,或许会想要拉着这些枝条荡秋千吧!
  晌午的阳光把柳树的影子铺到河底的沙石上,小鱼小虾悄悄游过来乘凉。旁边就是粒淑家的桐树园,桐花已经落完,树枝上长满了青绿的叶子。
  “快看!一条沙丁鱼!”粒淑用手往河里指着。
  “嘘,别说话!光把鱼吓跑!”峰耀轻声示意粒淑往后退。
  峰耀拉起他自制的弓箭,瞄准河里的小鱼,斜着射了出去。
  “嗖!”峰耀瞄得很准,一下子就射中了。峰耀赶紧下水,抓住了这条被射中的沙丁鱼。
  “真大呀!峰耀哥!”粒淑太兴奋了,抓着峰耀的手晃着。
  粒淑的手柔柔的,软软的,峰耀怔住了。
  “你咋了?峰耀哥!赶紧把鱼放在小桶里呀!”粒淑说着,就拿起峰耀手里的沙丁鱼,放在了小桶里。
  “前面还有,俺刚才还看见呢!有一群哩!”粒淑把那个用树枝做的箭拿给峰耀。
  峰耀不说话,默默地接过来,装好,瞄着水里。
  “过来了,游过来了!峰耀哥!”
  “快!”粒淑拉拉峰耀的衣角。
  “嗖!”峰耀这次没有射中。
  “哎,咋没射中哩!”粒淑轻轻地说,像是要问峰耀,又像是自言自语。
  “不射鱼了,咱们走吧!”峰耀扭头前边走了。
  从小到大,峰耀都是粒淑的英雄。没有峰耀不会做的事,这次不知怎么了,明明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就射偏了呢?
  粒淑不想回去,她蹲在河边,玩弄着河边的柳条。
  峰耀走了几步,回头看粒淑没有跟上来,只好又折回去。
  “粒淑儿!”
  粒淑抬起头,眼里有一团朦朦的雾气。看到峰耀拐回来,粒淑站起来,开心地笑了。峰耀认真地看着粒淑的眼睛,觉得好像星星一下子落在了她的眼睛里,亮亮圆圆的,让她的眼睛显得更加好看。顿了一下,峰耀说,
  “粒淑儿,这个箭的尖儿不尖了,等俺回去削削再用。你过来,俺再摸几只螃蟹给你!”峰耀说着,就开始在水草边的淤泥里摸。
  螃蟹最喜欢藏在河边的水草的淤泥里,那是它们的老巢。
  “抓到了!”峰耀举着一只大螃蟹,冲着粒淑兴奋地叫起来。
  “快叫俺看看!”粒淑赶紧跑过去,抓着峰耀的手。
  “别动!粒淑儿,太脏了,都是泥!”峰耀把螃蟹和自己的手在水里涮了好几遍,确定洗干净了,才拿上来。
  “快叫俺拿着!”粒淑着急要拿。
  “哎呀!”还没拿好,就被螃蟹的大钳子夹了一下。
  “叫你夹人!”峰耀说着,咔咔两下,把螃蟹的大钳子掰断,扔进了桶里。
  “还疼不?叫俺看看!”峰耀拿起粒淑的手,上边有一个红印。粒淑的手搁在手里,峰耀又觉得魔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没事,没事,后半晌(方言,下午的意思)就好了!”峰耀赶忙甩开粒淑的手。
  她不知道,今天他的峰耀哥,怎么老是怪怪的!
  晌午头顶上的毒日头,还有那聒噪的知了,这会儿也让粒淑觉得难受。
  “快来人啊!救命啊!”
  “大(部分回族对爸的称呼),耀林进潭里出不来了!”是峰耀的大哥在喊。
  河潭边响起一阵躁动,哭喊声把村里的大人们从午睡中惊醒。不一会儿,潭边就聚集了一大群人,水性好的大人们,赶紧跳入潭里去捞人。
  耀林是峰耀的二哥,从小水性好,喜欢泡在水里,每到夏天,他都要和一帮孩子们,霸住村子里最深的河潭泡澡。等他泡够玩够,就光肚儿在皮渣石上晒。等到夏天过去,整个人都被晒成黑泥鳅。
  大人们憋一口气,潜下去,然后再上来吸一口气。潭边的大人小孩也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大声出气。只有峰耀的妈拉着粒淑的母亲在不住地说,
  “咋办?这可咋办?”
  “不让恁搁(方言,在的意思)这玩儿,非不听,老犟!”永刚妈用手指戳着他的头说。
  “是耀林,他非要从皮渣石最上面,冲到潭里扎猛子!”永刚说。
  “抓住了!”粒淑大舅爷家的老二,怀义大(回族对叔叔的称呼)抓着耀林的胳膊把他拖了出来。
  “头冲下,卡在石头缝里啦!”怀义大(叔)大声对耀林父亲说。
  其他人赶紧上来帮忙,把嘴里的污泥扣出来,又压着耀林的肚子往外排水。粒淑远远地站着,不敢往跟前儿去。
  “耀林妈,人不中了!”怀义大(叔)说。
  “哎--俺哩耀林呀!你咋还没长成人哩,就没命了呀!哎--俺哩耀林呀--”耀林妈听到这话,一屁股蹲在地上,呼天抢地地哭起来!
  耀林的父亲,蹲在河潭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儿子耀林就直挺挺地躺在边上。没有钱买不起烟,峰耀大(爸)就用峰耀的旧作业本,卷上烟末,抽上半天,过过瘾。这个老实的农民,不善言辞,有天大的痛苦,也只能垂着头,使劲得抽着烟,仿佛要把心中的痛苦都随着这烟给它吐掉。
  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出了意外。大人们常说,意外就像一个魔鬼,无论贫穷或者富有都无法阻止。
  “大家把孩子抬到寺里吧!”阿訇吩咐旁边的人。
  大家合力把耀林抬走了。清真寺是每个回回村民最后的归宿,在这里受洗,也在这里归去。脱去所有的衣物,只留白布裹身。阿訇会请求真主宽恕耀林所犯的罪过,还他后世清净的灵魂。
  “耀林有什么罪过吗?”粒淑在耀林出事后,经常这样想。
  由于耀林没有成年,不能被埋入祖坟。就由阿訇安排了一个地方,埋了耀林。大人们对此守口如瓶,小孩子们都不知道到底耀林被埋在了哪里?
  峰耀常常在野外游荡,拿着棍子甩来甩去。有时候又发疯似的,在坡上跑。粒淑撵不上她的峰耀哥,他跑得实在太快了!
  粒淑只好在家里等着峰耀,可是她的峰耀哥却老是趁她不注意,从后院的土墙上翻过去,直接回家,躺在炕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和活力!
  峰耀知道粒淑有时候从他家门缝往里看,可是,他不想去迎接这份关心。峰耀此时的难过,击倒了他。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不愿让粒淑跟着他一起难过!粒淑难过,比他自己的难过,还要让他难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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