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祖祠之乱(一)
作品名称:《守望者》上卷《内斗》 作者:司马青衫 发布时间:2020-03-20 14:57:29 字数:3362
旺顺赶忙把他拉到一边,冲熊进拱了拱手:
“今天是我们贺氏族人的大日子,望各位行个方便!今日且回,我和贺老爷说一声,有什么事改日请大家再议!”
长得圆头圆脑胖胖乎乎的奔牛从熊进身后抢上一步,眯缝着眼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缝里往外蹦:
“总保,我们念你的面子,先礼后兵,请你们赶紧去把贺老爷请来!否则……”
“否则什么!想玩横的是吧?”没等他说完,大龙“哇啦”一嗓子就把他给打断,圆睁虎目狠狠瞪着奔牛:“看谁敢在贺家祖祠前撒野,我把他脑袋拧下来!”
钉头碰上了铁头,也是个暴脾气的奔牛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看便要爆发。
旺顺赶紧给两人打圆场:“诸位,都是一个村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莫要伤了和气。”
奔牛:“我们不想伤和气,我们就是想和贺老爷说个事,你看他嚣张成个什么样!”
旺顺:“不是不让,贺老爷今天真不方便,还请见谅!”
熊进插话道:“你们不去请就算了,就请各位让一让,我们自己进去请!”
“慢着!”大龙腾地跨出一步挡到旺顺前面拦住熊进:“贺家祖祠,是你们想进就进的么?”
奔牛:“你们不去请,又不让我们自己请,明摆着就是想找事么?”
人群里面宋山狗、赵小辫几个便开始起哄:
“跟他们扯什么,直接闯进去!”
旺顺这边的人里面大虎、大彪还有贺尽忠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呲牙咧嘴摩拳擦掌吵吵着:
“在姓贺的地头上,还能叫他们给踩扁了!不服就收拾!”
旺顺伸开两个手拼命拦在他们前面:“你们都给我住嘴,没我的话谁也不能动!”
两伙人这么推来扯去,眼看就要守不住局面。
这时有个人凑到旺顺的耳边道:
“总保,祖祠是决不能让他们进,他们也必定不肯走,要不还是请贺老爷出来吧,这样闹下去里面很快也知道了。”
说话的是猎户贺贵,这个人年岁比其他人都要大些,做事还算老到,而且他也是倭瓜滩贺氏族人中唯一一个从小练过些拳脚棍棒的,不像大龙他们,纯粹仗着身高力大下手狠。
旺顺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你进去跟贺老爷说,让他先准备准备,想好怎么应付再出来,我们在这边先给挡一挡。”
贺贵就抽身进到大院里去。里面的戏正到高潮,大家又是酒酣耳热,居然没有人察觉外面有事发生。
贺贵找到秀才把事情跟他一说,秀才只说了句:“丢人都丢到先祖跟前来了!”便欲起身往外走。
贺贵犹豫了一下:“老爷您不思量思量再出去?总保说他们在外面先给您挡一挡。”
秀才一拂袖子:“无需思量,走!”
同桌的几位老爷子一看这情形,也纷纷跟着要走。
秀才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对他弟弟季常道:
“季常,你留在里面,不要惊动大家,让大家继续看戏!”
贺贵跟着几个老爷子走出去的时候又多了个心眼,到席位里面又喊了石头他们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起出去。
秀才来到了外面,纷乱的人群方才平静下来。
秀才看了一眼情形,神色自如地吩咐贺贵:
“把大门关上,你们给守住了!”
两扇黝黑沉重的大门一关,门里门外便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秀才迈着方步缓缓踱到人前,一手倒背,一手捻须,依旧是那幅不紧不慢的样子:
“你们找我,何事?”
旺顺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这秀才真不愧是读过书的世家子弟,临危不乱,还是那样风度翩翩的,和他们那些乡里人一比,好一派大家风范!
熊进、奔牛他们其实也没怎么跟秀才打过照面,一下子倒被秀才这气势给唬住了,傻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
大龙回头看了看,见自己的阵营里又多出不少人来,立马底气更足了,粗声大气地咋呼:
“贺老爷来了,你们倒哑了,有屁倒是放啊!”
贺氏这边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熊进和奔牛两个人面面相觑,还是熊进壮起胆子来答话,先拱手向秀才做了个揖:
“熊进给贺老爷问好。”
“嗯,何事找我?”秀才点点头。
熊进:“熊进粗人一个,不会说话,请贺老爷见谅!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们这些租贺老爷地的佃户,闻听老爷要涨地租,不知真假,特来讨教!”
“没错,确有此事!”秀才毫不避言。
熊进本以为秀才不会这样干脆利落,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大龙又在一旁讪笑:“好了,得着确信了,这下可以走了吧?”
熊进:“贺老爷,我们今天来,还有一事。”
秀才:“既然来了,请说吧。”
熊进:“老爷,倭瓜滩的情况您是清楚的,我们这些佃户这么些年种点地糊口都成问题,饥一顿饱一顿,好不容易盼来一个百年难遇的丰年,还不知道是不是呢!您就要给我们涨租子!我们想恳请您老人家开开恩,今年就不要涨租了,高抬贵手放我们吃几顿饱饭!”
秀才微闭双眼,半晌没开言
熊进再次冲他抱拳施礼:“念在大家这么多年的情份上,恳请老爷开恩!”
秀才突然睁开眼直视熊进:“那你们,便是这样来恳请我!”
熊进被那目光刺得差点没一哆嗦,顿时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旺顺和那一众老人心里不禁再挑大拇哥,好个秀才,言如刀枪、势如长虹!仅仅三言两语,未战已赢三分,我等自愧不如啊!
看熊进无话可说,奔牛便插了上来,也拱了一拱手道:
“倘如贺老爷答应我们的请求,兄弟们即刻就散了伙各自回家!”
秀才摇摇头,叹道:
“看看,还说什么恳求!你们这分明就是在逼宫啊!”
奔牛也不接茬,继续追问:“贺老爷,那您看能不能网开一面放我们这一马?”
贺秀才也不搭他的茬,自顾自道:
“我这东家和你们佃户,就是一个你情我愿的买卖,田地是我的,卖与不卖、卖多少价,在我,对吧?买与不买,愿花多少钱买,在你,对吧?那么最后成与不成,在我们,我愿卖,你愿买,这个买卖就成了!你们说对不对?”
熊进和奔牛等人听得一头雾水,细想想又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就这么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不知该做何定论。
秀才继续说他的道理:“如果主与客之间的价钱谈不拢,那么这个买卖可以不成,谁也没必要强迫谁,对不对?”
……
“那么现在我要涨租子,你们要是不能接受,你们可以不租,我不会强迫你们接受,但是你们也不能强迫我不涨价,你们说对与不对?”
闹了半天是用些歪理邪说愣把我们给绕进去了!熊进和奔牛这才恍然大悟,说道理我们哪能说得过你这个识文断字的,看来求情说软话是不顶用了!
奔牛是越想越窝火,一张圆脸憋成了酱紫色跟个茄子一般,他抬起手颤抖着指了指大院里边,又指指他们自己,咬牙切齿道:
“看看里边!你们这些姓贺的,乐乐哈哈,喝酒吃肉,还看着大戏!再看看我们,成天吃糠咽菜,有了上顿没下顿,连口饱饭都混不着!贺老爷你!你的心肠,怎么就那么硬呢?”
“可不是么!许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就不能让我们吃几顿饱饭吗!”
后面一群人七嘴八舌地附和。
“哼,我心肠硬?”秀才冷笑一声:“你们仔细算一算,你们租我的田多少年了?我涨过你们一个租子没有?我的那些田地,不是大风刮来的,也是我祖辈几代人省吃俭用、一寸一缕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你们吃不饱饭能怨我吗?是我不让你们吃么?要怪你们得怪老天,怪你们的先祖没有庇佑!”
“那么说到底,租子这个事情就是没得商量喽?”
面对奔牛的咄咄逼人,秀才拂袖转身,不再说话。
“那行!那我们今天就不走了!”奔牛发狠道。
众人齐声附和:“对!不答应我们决不走!”
秀才不愿再做理会,抬脚便往回走。
“站住!你不能走!”奔牛大喝一声。
秀才回过身厉色道:“你们不愿走,那就我走!”
奔牛不甘示弱:“这事没谈明白,你也不能走!”
旺顺此时也怒上心头来,一指奔牛道:“奔牛,你不要蛮不讲理!”
“今天哪怕是到你们姓贺的先祖面前,也得把这个事说个明白,叫你们先祖给评评这个理!”奔牛不依不饶。
“你说的什么话!”旺顺气得须发倒立:“你们别忘了,倭瓜滩说到底还是姓贺的!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作威作福!”
秀才拍了拍旺顺:“不要跟他们再多说了,我们进去,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硬往里闯!”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径直往大院而去。贺贵几个赶紧一溜小跑到前面去把门打开。等几个老爷子进去,旺顺示意其他人也进去。
所有人都进了院,大门关上落了闩,旺顺安排大龙和贺贵等人在此把守,再三叮嘱他们一定不能让那些人闯进来。
大龙拍着胸脯保证:“爷正愁酒劲没处使呢!除非他们从我身上踏过去!”
旺顺回到自己座位,发现秀才依然神色自若地坐着看戏,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旺顺心里有些忐忑,迟疑着跟秀才道:
“秀常兄,您看我们要不要做些准备?毕竟这是咱们祖祠,那帮愣小子若是真的闯进来的话……”
“他们没有那个胆子,你就尽管放心看戏!”秀才平静地回答。
大龙那些人到处踅摸,找了些凳子椅子什么的抄在手里,在那门背后严阵以待。等了半天也没见什么动静,但围墙外那火光似乎还没散去,便扒着门缝往外观看,隐隐约约可以见那一群人正在门外嘀嘀咕咕的商议着,似乎还在激烈争吵,但是听不清楚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