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天上的星星流泪

　　小浩醒了，嘴里有气无力地喊着妈妈，韩容天在前面对刘珠宝吼着:“快上车呀，快上车。”林夏也扶着奶奶一起上了车。
　　韩沉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弟弟，哭泣着，怀中的小浩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声音微弱地喊着:“妈，妈妈，妈妈别走，妈妈别走。”刘珠宝在一旁握着儿子的手，颤颤巍巍地抽泣着:“妈妈在，妈妈在这，小浩乖，妈妈不走，不走。”
　　韩沉依偎着自己的亲弟弟:“小浩歇一会儿，别说话了，歇一会儿吧！”
　　小浩咳了两下，慢慢抬眼看着姐姐:“姐姐，姐姐，我看到好多星星啊，还有好多，好多虫儿在飞。我好想，好想睡觉，奶奶，奶奶……”
　　老人红着眼睛，赶紧挪过身去:“小浩，小浩嘞，别睡，快起来跟奶奶玩……啊……”
　　车子在一阵颠簸中，飞速地行驶着，可小浩再没有开口说过话……
　　终于到了医院，韩容天飞快地向前跑着，亲自把孩子交到医生与护士手里，并说了当时的情况。
　　所有人都等在急诊科室外。
　　刘珠宝一直在门口抽泣着、两眼无神，头发早已乱了多时，韩容天对她喊着:“哭哭哭，就他妈知道哭。你是怎么开车的，啊！你他妈会倒车嘛，你是傻子嘛，看不到小浩在后面嘛，你他妈怎么开车的！”韩容天用手指着刘珠宝，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奶奶坐在椅子上拍了几下腿:“作孽呀，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吵，咳咳……”
　　林夏就像个局外人似的，确实他本来就是个局外人。这种时候，他只有静静地沉默着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因为任何话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是往奶奶身边靠了靠，用手在奶奶后背轻轻拍了拍。
　　而韩沉则一直站着，趴在急诊室的门上，看着里面，一句话也没有说。那种痛苦、愧疚，又无能为力的神情，深深地刻在了林夏的心里，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时韩沉的奶奶才有时间跟林夏说句话:“孩子，你是哪家的孩子？”
　　林夏只是小声地回答着:“奶奶，我是韩沉的同学，韩沉的自行车坏在路上了，我就先带她回来了。”
　　在林夏说话的瞬间，急诊室的门被推开了，走出了刚才进去的医生与护士。韩沉抓着医生的衣服喊着:“我弟弟怎么样了，我弟弟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的那一瞬间，林夏就感觉到大事不妙。医生脸上面无表情，或许带有点点的歉意与司空见惯，就那么停顿了几秒钟:“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孩子本身就有心脏病，又被这么剧烈的撞击，头部受到的震荡是最严重的。”
　　听到医生的回答，韩容天一家人像疯了一样，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刘珠宝彻底瘫在了地上。韩沉不相信，摇着医生:“你们骗我的是不是，我的弟弟怎么会，我不相信。医生，求求你，求求你再去救救他吧，他才9岁啊！”韩沉一直抓着医生的衣服不放，医生也没有立马走，只是很无奈地看着地面，看着这位哭泣中的姑娘。
　　还是韩容天过来拉起了韩沉，才让医生得以解脱。刘珠宝爬着进了急诊室的门，爬到那个床边，那上面有她挚爱的儿子。韩沉走进去一把甩开刘珠宝抓向床边的手:“滚，你滚啊！不许你再碰他。他才9岁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个坏女人。”
　　刘珠宝摊在地上，又大哭了起来，语无伦次地摇着头:“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
　　奶奶早已泣不成声，一下子，林夏感觉奶奶比刚才苍老了许多。奶奶颤颤巍巍地对韩沉说道:“以前你上学的时候，晚上家里没人陪他玩，小浩总是嚷嚷着让我陪他看星星、看萤火虫，唱《虫儿飞》。小浩你快起来，奶奶还给你唱歌听啊……”
　　韩沉哭着跑出了急诊室，对父亲韩容天与奶奶的呼唤视而不见。韩容天追出两步，看着飞奔出去的女儿；然而又停了下来，看了看身旁。
　　这时，林夏对韩容天说道:“韩叔叔，我是韩沉的同学。我出去看看她，你放心吧。”说罢就拔腿跑了出去。
　　夜幕不知何时已然落下，伴着昏黄的月光，洒满了一地的忧伤。
　　林夏追了出去，在急诊大楼外草丛边看到了韩沉。他放慢了脚步，只是远远地看着她，想着就这样沉默着，不去打扰她。可当韩沉回过头时，他便走近了，走到了她身旁坐下。韩沉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则是:“要不要把你送回家？你家里人应该很担心你吧。”
　　林夏忧伤地说着:“我没事，不用。一会儿我跟我妈说一声就行。对不起，要是我能早点送你回来，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多事发生了。”
　　韩沉愣了一下:“这和你没关系，谢谢你。”这一句谢谢包含了很多东西。
　　林夏有时总是很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怎么去安慰她：“放心吧，我不会走的，我今晚陪你。”
　　不知道韩沉有没有听到最后一句话。她指着天上一颗很亮的星星说道:“这颗很亮的星星，一定是小浩，你看他还在向我眨眼呢。”说罢向林夏笑了一下。
　　她笑的是这样纯真，林夏只是回她一个微笑。韩沉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他最疼我这个姐姐了，每次星期天回来的时候，他都会在门口接我，给我留下家里最好吃的东西。那些东西也都是他最爱吃的，可每次他都留给我，他还那么小就很懂事。我这个做姐姐的，每次都会吃完。这么多年他总是要我给他唱《虫儿飞》，我总推脱说：儿歌有什么好听的，等学会了再唱给你听。可我一学就是好几年，都没有学会。其实以前我压根就没学，一直在敷衍他，确切地说都没有很认真地听过这首儿歌。我才刚刚学会，可现在，我再也没有机会唱给他听了……”
　　林夏指着天上:“你现在可以唱给小浩听，他肯定笑的很开心。”
　　韩沉没有反驳，清唱道:“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唱着唱着她就哭了，她在痛恨自己没有好好地看住弟弟、没有好好地陪他玩过、更没有与他一起数着星星唱这首《虫儿飞》。
　　韩沉痛哭流涕:“不知我在外上学的这些时间，弟弟是如何一个人看着繁星唱着这首歌的。他是不是在询问萤火虫:学校里的姐姐有没有在想他？外面冷风吹着，他是希望我陪着他吗？还是希望整天就知道吵架、不管我们的爸妈，要变成：一双又一对才美。难道他真的就懂得了不希望爸妈吵架、和和美美的吗？他的心脏从小就不舒服，不仅要承受身体上的疼痛，还要忍受精神上的伤害。他还那么小，还没有好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林夏想伸出手拍拍她的后背，然而手却没有放下来。他就这样一直听韩沉说着，一直这样看着天上的繁星。
　　韩沉慢慢平静了下来:“从小都是奶奶带着我们，陪我们吃饭、玩耍，陪我们长大。我的记忆中，关于父亲母亲的很少，也许已经很久远了，都被记忆与争吵给磨灭淡忘了。美好的东西总是那么易逝，对我最重要的人也是这样，上天好不公平！”
　　也许是哭的累了，韩沉竟然主动把头靠在了林夏的肩膀上。由于惊讶，林夏只感觉到肩头一沉，似乎整个世界都压在了他身上。他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不知道一个人会如此伤心。林夏并不了解韩沉，所以他一点儿都插不上话。他对韩沉又多了一份认识，那些平时挖苦打趣的话，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也许陪伴就是此时最好的安排。
　　好一会儿韩沉没有进去，韩容天出于关心终于出来看了看。他在门口看到了韩沉依偎在那个小伙子的肩头，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过去：“你好，今天谢谢你了，太晚了，我这就送你回去吧。”
　　韩沉坐直了身体，林夏赶紧站了起来:“我没事的，我跟家里说过要晚回去一会儿。我自己骑自行车就能回去。”林夏没想到会遇上这么悲伤的事，也不想在这帮倒忙了。
　　韩容天只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天黑了，不过最后韩荣天还是连人带自行车把林夏送回家了。
　　第二天下午，明知道韩沉不会去学校了，可林夏还是去了韩沉家，对她说道:“你别太伤心了，我这就去学校里给你请假，相信孙老师会同意的。你的自行车我就先给你骑到学校里吧，你就不用操心了。”
　　韩沉声音明显有些沙哑:“那你先帮我跟孙老师请假吧。自行车你要怎么骑回去？先放那边不用管了。”
　　林夏信心满满地说:“放心吧，骑一个自行车带一个，这都是小事儿。那我先走了。”韩沉在风中站了一会儿，看着林夏走远。
　　教室里，谷玉手里转着笔，随意地问道:“喂，你又在干什么？最近怎么还练起字来了？突然对书法开窍啦？就你写的字，呵呵，不是我打击你。”说罢还看了一眼林夏认真的样子。
　　林夏一边写一边回答:“就因为我写的不好，所以才要练啊，你这种才是没救了。写的不好，还不练。”
　　两人相互打击惯了，谷玉摇摇头:“我看你还是别练了。怎么越练，越像是女生的字啦，这么纤细忻长。得得，等我给你拿几本字帖来吧，别回头练字再练成女生了。”
　　林夏怼了一下他:“赶紧睡你的吧，你才练成女生了，我知道你练的那什么宝典，哈哈。”
　　谷玉停下手中的笔:“行，行，你就笑吧。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练，练，使劲练吧。”
　　看到谷玉趴在课桌上睡了，林夏拿出来一个作业本，开始小心翼翼地写着。一边写，一边还不时地翻看着前面。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写过作业，虽然有点累，但写的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