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见

　　清晨，一缕阳光缓缓照在初冬的大地上，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摆。阳光明媚，气温却很低，这是北方特有的干冷气候。
　　安溪从头到脚包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长长的睫毛也能感觉到风的力道。她不禁眨了眨眼睛，把头缩进厚厚的围脖里，脚步匆匆。今天新任院长要召开第一次全院大会，她不能迟到。
　　新院长是从省城空降来的，谁都没有预料到。对于新院长的背景没有人知道，只是听说原来是省厅领导，年轻有为，这次是下基层锻炼。大家都在猜测可能是为了以后提拔所用吧。不管怎样，新官上任三把火，全院职工都绷紧了神经，谁都想给新领导留个好印象。
　　安溪刚走进门诊大厅，迎面疾步跑来一位中年女性，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突然从身后被人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在地。待她站稳刚要发作，只听见“啪”的一声，一个棕色的玻璃瓶摔落在地，瓶内的液体和玻璃碎片洒落了一地。一股刺鼻的味道随着液体上冒出的白烟瞬间弥漫了整个大厅。安溪不由皱起眉头——硫酸！这是冲着自己来得呀！
　　此时中年女性已经被几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壮汉死死按在地上，还在拼命挣扎，嘴里骂着：“你个不要脸的，勾引别人老公，你不得好死，我要毁了你……”
　　安溪看着这位歇斯底里的女人，她确定自己根本不认识对方，而且自己戴着帽子口罩这般全副武装，她怎么能看清我是谁呢？
　　“我根本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安溪！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时门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大家都围着看热闹呢。这时从人群中走来一位男子，清瘦，高挑，身穿一件黑色呢子大衣。他对其中一位壮汉说：“把这个女人送警察那吧！”然后径直朝电梯走去。一位身穿西装的人已经快步上前按下了电梯按钮。安溪一直看着那个男子走进电梯，她并不认识他。男子也只是看了安溪一眼，冷漠到看不出任何情感。中年女性已经被扭送出去，围观的人也都散去，只剩下安溪站在原地，惊魂未定。
　　她是谁？为什么对我说出那么不堪的话？为什么要毁了我？安溪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位男子，为什么会替她解围，甚至可以说是救了安溪一命。要不然一整瓶的浓硫酸，真的泼到安溪身上，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安溪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得罪这号人的。这些年，安溪单身一人，一直洁身自好，她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小三、小四的，自己怎么可能去做第三者破坏别人的家庭？！可是那位中年女子连她的名字都知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安大夫，您现在已经安全了，可以去上班了，一会儿可能会有警察来了解情况，您也不必惊慌，如实说就可以。”说话的是刚才推了她一把的男子，西装革履，顶着一头不是军人就是犯人的极短的发型。安溪刚要问到底怎么回事，对方却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安溪。
　　安溪无意间抬头望去，她看到四楼一个身穿黑色呢子大衣的男子，双手撑着栏杆，像是在看着什么？这是刚才那位男子，他在看什么？安溪环顾四周，经过刚才那么一闹，围观的人已经散去，只剩下自己看大厅中央。安溪不由心头一惊——他在看我！安溪再次望向四楼栏杆处，空无一人！是幻觉吗？肯定不是，他是谁？安溪忽然摇了摇头，可能只是巧合，是自己想太多了！
　　安溪看看了表，时间已经到了，再不到会议室恐怕要迟到了。于是她急匆匆朝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在五楼，各科室主任、护士长都已经到齐，安溪找了个角落坐下，她不想跟人打招呼，希望能安静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好好捋捋。还没等她坐定，新院长已经到了，同样一身黑色的西装，听说这位院长不是医学出身，所以并没有穿白大衣，应该是不太习惯吧。院长后面陆续跟着四位副院长，统一的着装——白大衣，四位院长都是医院的老员工了，面对新院长，表情都是严肃认真的，听说王副院长卯着劲想坐上院长的位置上，这下空降来一个不懂业务的新院长，不知他心里做何感想啊！
　　大会是如何进行，如何结束的，安溪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她脑子里一直闪现着那位瘦高的黑衣男子，以及他从四楼望下来的样子，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能确定他到底在看什么，可是安溪心里却总有种说不出的慌乱。
　　一整天安溪都魂不守舍的，期间有警察来了解情况，大致问了些是否认识对方，最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之类的问题。安溪也无从说起，因为她还在等警察调查清楚，解释这个荒唐的事件呢。
　　好容易熬到下班了，安溪收拾了下，准备下班。刚走到医院门口，一辆汽车飞驰而过，安溪一直在想着上午的事根本没注意疾驰的汽车从身边擦过，一个躲闪不及眼看就要摔倒了，“小心！”这时安溪感觉有人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腰，支撑住了险些摔倒的身体。回过头，她一惊——这不是早晨那位黑衣男子吗？他怎么还在医院？怎么每次遇到麻烦他都能及时出现……
　　“不谢谢我吗？今天我可是救了你两次了。”男子眯着细长的眼睛，嘴角轻扬。安溪看着这张俊朗的面孔，极力在脑海中搜索，是否曾经相识。
　　“你要是再不起来，我的胳膊就废了。”男子一脸嫌弃，眼神里却有说不清楚的暧昧。安溪竟然一时失神，这个怀抱应该是陌生的，可是安溪感觉到了有力的心跳，这竟然让她感觉很温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安溪的脸顿时羞得通红，赶紧挣脱了男子，站了起来。
　　“对不起，今天还是要谢谢你。”
　　“不必！”男子淡淡地扫了安溪一眼，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阿亮，送她回明都花园！”
　　安溪不由一惊——他怎么知道我的住处？！此时男子已经准备离开。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你为什么会有我家的地址？”安溪迫不及待地追问着。
　　男子回头看了看安溪，什么都没说走了。安溪刚要追上去，那位叫“阿亮”的，拦住了她。
　　“这是杜总的名片，以后有事儿，可以直接找他。”
　　安溪接过名片，一张极其普通的名片，上面没有任何头衔，只写着“杜明”及一个电话号码。
　　“谢谢，你不用送我，我自己步行几分钟就到了。”安溪拒绝了阿亮，转身往住处走去。这时她看到杜明上了一辆黑色的奔驰，扬长而去。随后又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安溪身旁，阿亮打开车门：“安小姐，请上车。”
　　“真的不用了，你回去吧。”安溪径直往前走去。阿亮并没有再强求，只是示意司机缓缓地跟在身后，他也只是跟在安溪身后。直到看着安溪进入7号楼，才放心离去。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奇怪了，安溪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越想越头疼。回到家，将自己窝在阳台的吊椅里，太阳已经落山，屋里顿时暗了下来，安溪猛地起身打开了客厅和阳台的灯。她是最怕黑的，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天不到傍晚就要打开家里所有的灯，妈妈总是唠叨——大白天开什么灯呀？可是没办法，她就是怕黑，受不得一点儿暗下来的空间。安溪知道，这个毛病从小时候的那次事故后就再也改不掉了。
　　安溪的生活又恢复往日的平静和忙碌。作为一位产科医生，每天迎接着新生命的降临，虽然很累，但是安溪很喜欢这种忙碌带给她的内心的安宁。从第一次接生时的紧张到现在的熟练，从第一次看到婴儿降生时的激动，到现在的从容……安溪医生的成长经历了三年，虽然现在还是一名住院医，她已经很满足了，而且马上就可以晋升主治医师了，安溪一直努力成为像主任那样优秀的医生。
　　王瑞英主任是多年的老主任，经验丰富，为人随和，对待病人永远都是耐心细致。安溪也一直以主任为榜样，跟着主任学到很多东西。
　　事情出在王主任的一个熟人身上，医院这种地方，每个看病的都想找个熟人托托关系才安心。尤其是产科，生孩子是大事，全家上下动用一切可利用的关系跟妇产科医生攀关系。
　　患者是足月待产，是王主任的一个亲戚，本来那天是安溪值班收病人，因为是主任的熟人，所以全程都是主任负责，没让安溪插手。结果产妇难产，产程过长，新生儿缺氧死亡。家属一时接受不了，又不好跟主任闹，不知谁给出的主意——找值班医生，好几个家属闯进医办室找安溪要讨个说法。安溪正在写病历，见几个家属气势汹汹地闯进来，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只见几个男性搬起电脑摔在了地上，把办公桌上的病历、检查单一股脑全扔在了地上，安溪急忙上前制止，却已经有几个家属围了上来，“你们医生就是这样草菅人命的吗？！你们还我的孙子！”一位奶奶模样的女人，嘴里哭喊着，一个耳光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安溪脸上，一手又抓住安溪的头发就要往墙上撞。
　　“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把医院当什么了？”幸好王主任及时赶到，说话的功夫，王主任已经扶起了安溪，看到她嘴角渗出的鲜血，眉头一皱，“你的儿媳妇属于难产，宫缩乏力，胎儿宫内缺氧，整个过程都是我在负责，跟安医生无关。你们要是还拿我当亲戚，就别闹，你们要是不拿我当亲戚，那咱们就公事公办，你们这是寻衅事，我可报警了啊！”可能是碍于王主任的面子，家属们也不好再发作了，悻悻地离开了。
　　“安溪，让你受委屈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他们一般计较，毕竟怀胎十月不容易，出现这样的事家属心里难过也是可以理解的。你这是在替我受过呀。”主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安溪一时竟无言以对。
　　“干咱们这行的，谁没被家属围堵过？以后慢慢就习惯了！”还要慢慢习惯？安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这身白大衣如此难堪！
　　经过家属这么一闹，安溪已无心上班，主任也觉得有愧，干脆放了安溪几天假，让她好好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