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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高家猪圈,飞机和花环

作品名称:星满天月满楼      作者:青艾      发布时间:2020-03-11 20:17:05      字数:3097

  在粒淑居住的窑西村五组,只有一户姓高的外姓人,是汉族。据村里边的大人们说,这家高姓人是我们村祖上某人的外甥。具体是什么样的亲戚,小孩们也搞不太懂。这家人住在下门儿(音译词,读ma,的儿化音),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比粒淑大五岁,小儿子叫高建恩,和粒淑同岁。
  高家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但很勤快的农民,从不占别人的小便宜,也不会让别人把地种得越过界石一寸。他一向把自己的地耕种到边边沿沿,但绝不会超过界石(在粒淑生活的农村,相邻两块地之间会埋一个界石)。
  今年,高家在自家院门外,挨着院墙用石头砌了一个猪圈。不知道从哪里购买了一头小猪仔,养在了圈里。这让高家除了被村里的人,准确的说是五组的村民,更对他家添了几分厌恶之情。本身,他在村里的地位都很低,五组就他一家是汉族。平时,大家都背地里叫他“死开邪(音译词,是部分回民对汉族的蔑称。)”小孩子们更是感到愤怒,高家人怎么敢在回族的村子去养一头猪?太让人恶心了,大人们都不制止吗?为什么不把他家人赶出村子?
  高家的小儿子,高建恩是粒淑的同学。建恩的前额有一块儿白色的胎记,小伙伴们都叫他外号“白顶门。”上学的时候,从来不跟他一路走。学校是一个旧烟炕,就在建恩家往西不到三百米的距离。粒淑的老师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回族杨老师;另一个是汉族史老师。杨老师在上课的时候,从来不提问建恩。建恩也很害怕杨老师,上课不敢抬头,也不敢举手。史老师个子很矮,比粒淑的峰耀哥高不了多少。史老师是个女代课老师,家里应该很穷,穿的衣服都有股酸菜味(可峰耀哥非说是猪粪味)。
  这天,史老师正在上课,讲的是农夫与蛇。突然有飞机的巨大嗡嗡声响起来。那声音一直在响,峰耀坐不住了。烟炕里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门。史老师就在门口,斜着身子靠在门口。说是门,其实,就是一个烟炕的出口。烟炕没有门,连门框都没有。
  粒淑偷偷的回头看峰耀,看见峰耀一直在凳子上扭来扭去。峰耀坐的是一个石凳子,他家没有钱买木凳子,就让他自己搬了一块石头坐。粒淑的凳子是个木凳子,是粒淑的母亲找了粒淑的二舅给她专门做的。粒淑的二舅是个很不错的手艺人,经常会来粒淑家。每次走的时候,粒淑的母亲都会给二舅带上一些东西,有的时候是面,有的时候是衣服。甚至有一次,粒淑的母亲把结婚时父亲穿的西装都让二舅穿走了。为此,父亲还生气了。
  史老师觉得时间够一节课了,就让粒淑她们下课了。峰耀听到可以下课了,猴子一样,第一个从石凳上站起来,向外窜,顺带拉上粒淑。到了外面,就迫不及待的顺着声音仰头去找飞机。可是,阳光有点刺眼,粒淑眯着眼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峰耀拉粒淑站在自己旁边,然后指着天空上的一个银色的飞机,兴奋地对粒淑说:“粒淑儿,你看,你看,你快看!你看见了没?哎-----往那边飞去了!你快看呀!那边!”
  粒淑着急地顺着峰耀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下终于看清了,是一架银色的飞机,正轰轰地向远方飞去。
  “哎,峰耀哥,看到了,俺看到了!是一架飞机!它要飞走了!”粒淑拽着峰耀的衣服说。
  “看到就行!快多看两眼,一会儿就看不见了!”峰耀拉着粒淑的手指着天空的飞机。
  “峰耀哥,你说飞机上的有人吗?”粒淑看向峰耀问。
  “肯定有!对,一定有!要不然飞机咋飞咧!”峰耀说完严肃地点了点头,像是在给自己一个肯定。
  “那俺们能坐飞机吗?”粒淑等峰耀回答。
  “粒淑儿,等着吧!等将来俺们都长大了,俺带你坐飞机!”峰耀说完紧紧地抿了抿嘴。
  “还有,今天放学后,我们要对付那个死开邪。到时候,你别怕,跟着我就行!”峰耀眼睛紧紧地盯着高建恩。
  等粒淑她们回到烟炕里的时候,史老师说她们都迟到了。就罚她们都站在烟炕的外面,只准仰头看天空,不准向别的地方瞅!
  “死开邪!死开邪!”峰耀最里嘟囔了好几句,幸亏没有被史老师听见。
  粒淑偷偷地拉着峰耀的衣角,拽了拽。
  峰耀,还有他那一群死党,拉着粒淑故意走在高建恩的身后,让他先回家。高建恩看到他们几个不远不近的跟着他,吓得一溜小跑回到了家。到家后赶紧把两扇房门关住,插上了门栓。峰耀走到他家门口,趴门缝里往里看。
  “高建恩,俺跟你说哦!你就在你家里,不准出来!”峰耀这句话,就像个咒符,把里面的高建恩死死得锁在了家里。
  “砸!砸死这个黑货(黑货是猪的意思,回族对猪一种的叫法。)!”峰耀和他的那群死党,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儿,又一块儿石子儿,向着那头猪砸过去。
  那头猪被这突如其来的石头雨砸得哼哧哼哧的嘶叫着,峰耀的其中一块儿石头砸得那头猪背上绽开了血口子。那头猪疼更大声的嘶叫起来,吓得粒淑躲在峰耀的背后,不敢乱动。
  “粒淑儿,给,扔它!把它砸死!砸死咱们村就干净了!他们死开邪脏死了!”峰耀给粒淑手里搁了一块儿石头,把她从身后拉了出来。
  粒淑看见那头猪长着大嘴,嘴里流出了白色的唾沫,身上的那个血口子不住得往外冒血。早已经吓得手脚发软,闭着眼胡乱朝猪圈里扔了进去。
  “恁几个人该那儿(音译词,在那里)干啥哩?”高建恩的父亲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老远就听见他那头猪在叫,丢下锄头就跑了过来。
  峰耀拉着粒淑就跑,他那一群死党也四下跑开。
  粒淑觉得峰耀哥拉着她跑了好久好久,脑海里还能听见高建恩的父亲在骂!
  “恁咋恁祸害人?这可咋办?这可咋办?”高建恩的父亲不敢去找峰耀和粒淑他们这帮孩子的家长,讨理说。因为,没有人会说自己的孩子。甚至还会借机再说一顿他。心里恨不得,让孩子们凭借自己的淘气,把那黑货早早砸死,让高家人断了养猪的念头。
  村主任知道这个事情,也不说话,只是笑了笑,对高建恩的父亲说:“小孩子嘛!哪有不淘气的?”高建恩的父亲只好讷讷地走开,不再说话。
  峰耀和他的死党从此后,每天从高建恩家经过时。总要从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石头,趁人不备,疯狂的对着那头猪砸过去。待到高家有人发现,就快速的跑开,还要回头对着高家人做鬼脸!
  过了一段时间,村主任也找高建恩的父亲谈了谈,高家人把那头猪卖了。听家里大人说,高建恩的父亲还向村主任保证,以后不再养了。
  从那以后,高建恩便彻底不和粒淑说话了。每次看见高建恩的时候,粒淑就觉得有点难过!不知道为了什么?她看见高建恩的时候,总有一种奇怪的负罪感。她不能去责怪她的峰耀哥,因为粒淑自己也讨厌村里有人养一头猪。可是,她也不想失去一个伙伴,一个聪明上进的小伙伴。但是,高建恩那一双眼睛里,总有一种对他们这群人的怨恨!这使得粒淑又不敢轻易得去理他!
  峰耀只顾着自己高兴,没有注意到粒淑的小心思。他觉得他只要高兴,粒淑也会跟着他高兴,丝毫没有留意到粒淑眼里淡淡的哀伤。
  峰耀近段时间太高兴了,觉得自己是个为民除害的大英雄。只要一放学,就拉着粒淑,还有他那一帮死党,往外跑。每次经过高建恩家,就大声得啦啦啦地唱。可是粒淑不想唱,她没有感到特别的快乐!
  这个时候,漫山遍野的开满了各色的野花。峰耀像风一样,来回地在山坡上跑着。还时不时得摘一些野花塞到粒淑的手里,非要粒淑带到头发上。
  “粒淑儿,俺给你编个花环吧!”峰耀说着,撤下几根嫩嫩的柳条,三下两下,便编成了一个柳叶环。
  “把你手里的花儿给俺!”峰耀拿走粒淑手里的花儿,然后把这些不知名的小花插进了柳叶环里。
  “峰耀哥,好漂亮!”粒淑看到这个花环,开心极了。这个身旁的风一样的少年,此刻就停在身旁,为了给自己精心编织这个花环。想到这里,粒淑决定原谅她的峰耀哥。
  “让俺给你带上吧!”峰耀说着把花环戴在了粒淑的头上。
  看着粒淑乌黑的头发,还有粒淑那闪亮的眼睛,峰耀开心地咧嘴大笑起来。
  “粒淑儿,你真好看,俺长大要娶你当媳妇!”峰耀说完,就跳着跑开了。
  “峰耀哥,你!俺不理你啦!”粒淑不仅害羞了起来,媳妇儿是多远的事啊,他乱说!
  西边的天空上,半挂着一轮圆月,很薄很轻,很清透,宛如少女娇柔的心思,像极了一幅水月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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