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一）

　　两个孩子的卧室隔壁，是厨房和卫生间。它们的门，是紧挨着一层隔墙，向餐厅开的。
　　在厨房和卫生间这里，要比两个孩子的卧室凹进去小半节，就是这么的，钟晓生的这套住房，在他与妻子的卧房和对应着的厨房与卫生间之间，抠出来了一块小小的空间，同这家门直向阳台的通道，一并相合，共同组成为了钟晓生他们这一家子的小餐厅。
　　小餐厅里没有什么摆设，一个小圆桌，四把木椅子，四把折叠椅，外加一个木茶几。墙壁上，除了一面的墙壁上，钉了一排挂衣钩，和在这排挂衣钩的上面，装有一台一点五匹的空调挂机，就空空如也了。餐厅中心的天花板上，安装了一盏明亮的吊灯。它可以光及整个餐厅，胜任餐厅的照明。
　　厨房卫生间这边三个门（一个是上阳台去的门。阳台门与厨房和卫生间的门这边的墙壁相处融洽，一同构成了餐厅的一角），加上钟晓生和妻子卧房的门，他们书房的门，还有进家来的通道口，这个小餐厅一共存在六个门。六门之中，唯有进家通道餐厅口的这个门，只是个口子，没有门页。
　　平常的时候，小圆桌是靠阳台墙壁，歇着的。到了吃饭的时候，就将小圆桌请到吊灯的下面，让入口的食物，看得清清楚楚，知道吃进的，是什么东西。这样，视觉效果好，吃下的东西，心里也踏实，放心。
　　吃完饭了，桌子一抹，垫上一块随时可以拿下来洗干净的桌布，孩子就可以在上面做作业了。开初两年，他们的女儿，就是在这上面做作业的。
　　做完作业，小圆桌回到原处。
　　还有，在阳台墙没有开门的另外一个墙角，四把折叠椅，也是休息的。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或者是，在需要它们起作用了，它们才会行动起来，用来招待，请客人坐坐。完事之后，它们照旧回到原来的墙角，互相依靠在一起，安安静静的呆着。
　　同四把折叠椅紧邻的，是那个更加不起眼的木茶几。它几乎一直在原地没动过。主人搞卫生，给它擦澡的时间，虽然它也偶尔动过，想活动活动的心思，可是，主人没有那个意思，它也就继续照样的呆着了。它和搁在它身上的电话机，挺合得来的，一直也没闹过意见。电话来了，它就尖起耳朵听着，没有电话，它就静静的，一点也不惹是生非。如果电话来了，说了什么秘密，它肯定是替电话守着秘密的，绝对不会外传，一定是电话的铁哥们。这一点肯定。
　　餐厅那边隔着阳台的墙壁，也是一道半节墙：下面一米左右，是砖砌的，上面是个四页木格玻璃窗（中间双页，两边，各一页）。
　　在钟晓生和妻子的卧房这面墙壁，钉了一排挂衣钩。
　　胡玉敏在书房里，看了丈夫给她的留条，一时间静在办公桌前的时候，餐厅那边，可不是一样的静着。
　　“给我给我，姐姐，给我吗！”
　　“好。给。”
　　“这个，我也喜欢。”
　　“好。给。”
　　“你不要啊？你也喜欢啊？”
　　“我是姐姐，你是弟弟。姐姐应该照顾弟弟。”
　　“那爸爸说‘孔融让梨’啊？！”
　　弟弟这话的意思，是想说，他听爸爸讲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边，孔融是姊妹中年龄最小的，可他是把最大的梨子让了出来，给哥哥姐姐吃。他心里是这个意思，可他年纪太小，只有四岁多，他还是不能一句话，就清楚的表达完全，他的这样一种意思。
　　姐姐到底是姐姐，她不用弟弟解释，也无需弟弟多说，她一听，就明白弟弟说话的意思了。
　　“你不用让，你的心意我领了！姐姐照顾弟弟，是应该的。爸爸妈妈都是这么说的。”姐姐老成得有点小大人似地说。
　　弟弟想了一下，乐了，高兴又顺从地说：“嗯。那……好吧。”
　　“这个也给你，要吗？是你喜欢的。”
　　“够了，够了。我装不下了。”弟弟的话意是，他的碗，已经堆满了，盛不下了。
　　“那就先放在这里，等下再给你。”
　　“好。我等下要。”
　　姐弟俩的这你一句我一句的亲密对话，当妈妈的胡玉敏，全部听在了耳朵里，心上没有上心，只是听着。
　　“不行！我还要——！”
　　这样的一句强烈起来的声音，跳起来，紧接着，就是一声“哐当”的声音，炸响。
　　“嗯？什么声音？”书房里的胡玉敏心坎一惊，眉头一紧，以自己已有的生活经验，立即做出判定，“是碗掉地上碎了。”
　　胡玉敏立刻从自己目下的心绪里，跳了出来。
　　走到书房门口，胡玉敏就看见了目前餐厅的真实情况。
　　小圆桌下面的灯光暗影中，一只瓷质小饭碗，摔碎成为了大小不一的几块，地板上，还有没有啃吃完的小半个鸡腿。
　　妈妈还没有说什么哪，孩子们就辩解起来了。
　　“怪她。怪她。”怕妈妈说自己，做弟弟的，急切地指责自己的姐姐。
　　“是你自己碰掉的碗好吧！”姐姐倒是没有像弟弟那样激动，她几乎是平静般的稳稳地说着话，眼睛看着妈妈，有点自己检讨自己的心理，透显出来，在脸上有些老实相。
　　妈妈是儿科护士长，平时工作中，面对小孩，她不仅喜欢，也是很有耐心和办法的。
　　这会，她心情不是那么地稳定，还没有从刚才读到丈夫写给她地留条文字内容中，完全走出来，她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眼前的两个孩子，很想说几句批评的话。她又忍住了。今天不同于往日嘛。今天是过年。大过年的日子，还是有些喜欢的气氛才好啊。毕竟一年里头，就只有这么一个过年的日子啊！
　　“洗手了吗？你们。”
　　“洗了。姐姐叫我洗的。”
　　“我先给弟弟洗了手，然后，再我自己洗了手。”
　　“我们打了好多肥皂，手洗得可干净了。姐姐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手比平时要洗得更加干净才行。”
　　看见妈妈的脸上闪出来的，是温和的笑容，两个孩子如同受到了鼓励一般，马上，愉快地向妈妈汇报起来。
　　“表现不错，提出口头表扬。”妈妈的心情，这下转好了许多，说话是笑脸了。
　　“嘿嘿嘿嘿。”姐姐笑得坦白，真实。
　　“嘻嘻嘻嘻。”弟弟笑出来有点鬼头，做作。
　　刚才两个还准备开战的姐弟俩，这会，就跟没有刚才的事情一样，喜欢到一块了。
　　“那为什么又生气了呢？”妈妈的眼睛看了看地板上的小乱：那几片狼藉的碎碗块。
　　知道妈妈还是责怪自己了，两个孩子都不吭气，还相互看看，不说话。
　　妈妈走进阳台，拿出来洗干净了，晾晒在阳台上面干着的撮箕与扫把，来撮扫地板上那些摔碎的东西。
　　“弟弟不懂得尊敬姐姐，姐姐没做到谦让弟弟，这样对吗？”
　　“不对。”
　　“好吗？”
　　“不好。”
　　“都懂，都知道，为什么不做好？”
　　“……。”
　　“以后不许这样。好不好？”
　　“好……！”
　　“唉！这就对了。这样，妈妈才高兴。好了，继续吃饭。”
　　妈妈把地板上打扫干净，收拾好撮箕和扫把，洗干净了自己的手，给儿子补拿了一只饭碗，就上桌和孩子一块吃饭了。
　　“和妈妈说说，你们刚才怎么了？”一块吃着饭的时候，妈妈和声细气地问。
　　“嘿嘿。”姐姐看了一眼弟弟，笑了。
　　“嘻嘻。”弟弟缩着脖子，眼睛咪咪地看看姐姐，一脸的顽皮相。
　　“啊？这下都不说了。和妈妈说说，刚才，你们怎么了？呵呵。说说，和妈妈说说，妈妈想听听。呵呵。”
　　“他……。”
　　“她……。”
　　“不说都不说，一说都抢着说。啊？呵呵。”
　　“姐姐抢我的鸡腿。”
　　“他都吃得打嗝了，我才要的。我都先让他吃了两只了。”
　　“你都吃了两只了？鸡腿？”妈妈假意吃惊的样子，喜欢而有意想逗儿子地的问。
　　“嗯。嘻嘻。”儿子点点头，一点不赖账，像是还有点快乐的自豪。
　　“爸爸烧的鸡腿那么好吃呀？”妈妈以强调夹带着惊叹地故意说。
　　“嗯。好吃。可好吃了。”儿子有点老气横秋模样地说。
　　“真的好吃。妈妈，你尝尝，包你好吃。”女儿肯定又喜悦得地说。
　　“我知道爸爸做的饭菜好吃，不仅仅是鸡腿。他烧的饭菜，都好吃。你们都喜欢吃，我也喜欢吃。妈妈做不出来爸爸的这一手可口的饭菜。”
　　“爸爸的饭菜，就是好吃。”女儿替爸爸高兴，为爸爸骄傲地说着，笑着。
　　“我也是好喜欢。”
　　“喜欢什么呀？”
　　“吃。”
　　“吃。”姐姐一声指点，弟弟立马跟着应和。
　　“吃。吃。你吃两只了还不够啊？还不让姐姐吃啊？还要和姐姐争抢。这你就自私了，不好。”
　　“我都给他吃了两只了。”
　　“是你自己说给我的，又要和我抢。”
　　“姐姐没和你抢，姐姐不会和你抢。对不对。嗯。姐姐是听见你打嗝了，以为你吃饱了，姐姐才吃的，姐姐是照顾你这个弟弟的。知道吗？”
　　“嗯嗯。嘻嘻。”
　　“好了，吃别的吧。再吃鸡腿，就不消化了。来，吃点鱼。鱼既营养，又好消化。看，爸爸给我们做了这样一桌子菜，我们慢慢地好好地吃。”妈妈给女儿和儿子一个人夹了一筷子煎鱼肉，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吃，一边提醒着，“细心点吃，小心有刺。”
　　看见满桌的菜，胡玉敏方才洗完手，进厨房为儿子补拿饭碗的时间，揭开燃气灶上的蒸笼看了看，还有一碗蒸扣肉，一碗蒸排骨，她想，桌上已经那么多菜了，吃不完，就没有端出来了。